该死的木头脸……方兰生登时就想明白了。可这玩意儿不是被他放在锦囊里和那破珠子放一块了吗,怎么到脑袋顶上来了?
尹千殇看他发愁的样子,叹息似的摇摇头,“年轻人谈谈情爱虽好,可也不能误了其他事,走路都不看路,这踩着人怎么办。”
方兰生一愣,结结巴巴,“什么情爱,臭酒鬼不知道别胡说!”
“此言差矣。”尹千殇冲他摇摇手指,“小公子,情爱之事可不是胡说,依我之见,这送你礼物之人定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妙人。”
“什么、什么送我礼物之人,这是我自己买的!”方兰生连忙说。
尹千殇看上去毫不意外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要赠出之物,那看来对方在你心中一定占了极重的位置。”
臭酒鬼平常不怎么和方兰生说话,如今一说突然认真起来,这让方兰生有点受不了。
这臭酒鬼在胡扯什么东西。
“臭酒鬼别胡说。”方兰生皱着眉头问。
尹千殇笑道:“看你在沦波舟上对这东西从不离身,爱不释手,现在又干脆戴在头上……不过我说,小公子,你到底是男人,再喜欢也不用……”
“不是我自己戴的,”方兰生立刻打断他,他看上去气急了,“是那混账木头脸——”
他说到一半就急急住了嘴,尹千殇斜睨他一眼,点点头:“哦……原来是恩公啊。”
方兰生连忙摆摆手,“什么啊,干木头脸什么事!”
“哦?此物不是你要赠与恩公的?”
“才不是,我是买来送给二姐的……”
“那……为何会出现在恩公手里?”
方兰生一时找不到辩解的话,“他他他他自己乱拿!”
尹千殇摇摇头,“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方才见你失魂落魄地走过来,这样可不行啊。这是踩了我,要是踩了别人可怎么办?”
方兰生挠挠头,“什么失魂落魄啊,我没有……”
“是是,你没有,连个大活人在脚底下都没发现,到底在想什么呢。”
想木头脸呢。
方兰生顺着他的话,脑子里立刻蹦出一个想法。这可把他自己吓了一跳,立刻摇摇头。
“臭酒鬼,你是不是根本没喝醉啊!我可要忙我的正事呢,没时间跟你胡扯……”
尹千殇笑而不答。
在青玉坛时,尹千殇曾亲耳听到欧阳少恭与他提起方兰生与百里屠苏之事。他知道少恭要对付百里屠苏,也知道这方兰生是少恭儿时好友,这一路上,两人时常吵架,话不投机,或许有更深层的关系,尹千殇也不关心。少恭曾对他言及一二,他没当真,后来看到少恭有意无意在中间搅和,他也没在意,只当少恭是另有目的。
可自从青玉坛出来,他们一行人去了乌蒙灵谷,尹千殇亲眼见到百里屠苏的娘化为焦冥,对少恭,对百里屠苏,对他们一路人,还有他的妹子风晴雪,他虽不言不语,却将一切看在眼里。
尹千殇在心里已暗暗做了打算,他还要跟着这群人上青玉坛找少恭。而现在呢,他尹千殇,别的不说,好歹也曾在江湖上流浪过几年,什么人没见过,看到方兰生和百里屠苏这般道不明的关系,别人不清楚,他心里可是跟明镜似地。再不想管闲事,既然撞上了,也忍不住去掺和一脚。就当帮了曾经的少恭,也能对得住那所谓“恩公”。
反正这方小公子糊里糊涂,跟他胡扯一通他大概也想不清楚,尹千殇这么一想,立刻就放下了“误导年轻人”的心理包袱,扔下自个儿在原地发愁的方兰生,自己又背着酒壶找酒喝去了。
()
………
方兰生站在水井边上,双手握着拉杆却不动作,木桶已经被送进了井水里盛满了水,只是迟迟不见他拉上来。
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倒是的确在担心木头脸……可是看上去有那么明显吗?
而且那也不是情爱啊,两个男人谈什么情爱……方兰生皱着眉头苦想到,他只是出于好心,出于好心才帮木头脸的。
出于好心才被他欺负也不说,出于好心才好几次出手相助,出于好心才帮他缠绷带和治疗,出于好心才在他娘亲去世时照顾他……
出于好心才……才每天晚上……
方兰生的手蓦地松了那拉杆。
他愣在原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好心有点奇怪。被松开的拉杆悬空转了大半圈,蓦地打在方兰生的膝盖上,疼得他呲牙咧嘴,一屁股坐在地面上。
手心里还握着那个铜梅花,方兰生曾好几次决定要把它丢掉,到最后又小心收了起来,还有那破珠子……那不是什么破珠子,是木头脸用一千两买来了。
其实方兰生懂很多事,他只是不承认,就装作不记得了,事实上他记得比谁都清楚。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木头脸的时候木头脸虽然嘴臭却很威风,在虞山是木头脸背他上了船,在始皇陵的迷雾里两个人稀里糊涂的拥抱,在青龙镇木头脸给他找了好多药。
还有那句,“自当护你周全”。
似乎从那时候起,方兰生渐渐就不再在心里抵触木头脸了,特别是在龙绡宫木头脸替他解了围之后,方兰生对他的关心就越来越放在了明处,而在乌蒙灵谷更是像对自己最亲最好的兄弟一般,恨不得把什么都送给他好让他不要那么难过。
可……这怎么会是情爱呢,方兰生皱着眉头想。
他怎么也不会喜欢木头脸的……怎么也不会……他只是出于好心……
虽然有点奇怪,那也是好心。
方兰生边嘀嘀咕咕着这话,边打了桶水上来,一桶水到了盆里就成了半桶,方兰生毫不在意地又打了一桶,然后端着木盆就往客栈里走。
“臭酒鬼为什么那么说……难道他们都以为我喜欢木头脸?不可能吧,我明明讨厌木头脸才对……”
他喃喃自语,也不看路,以至于襄铃自楼梯上跑下来他也没看到。两人撞了个满怀,盆里的水顿时洒了一地,方兰生踉跄着坐在地上,浑身衣物被浸了个湿透。
“呆瓜!”襄铃一声惊叫,方兰生这边还沉浸在“讨厌木头脸”的思绪中,他怔怔抬头,“啊?”
店小二看那表情快哭了,连忙过来,“哎呦方少爷您可绕了我们吧,您这我们怎么收拾,快快快先起来……”他说着就要去扶方兰生,方兰生还没站稳,就听襄铃在身边开了腔。
“咦,是那把刀?”
方兰生一愣,连忙转过头,见原来是那把奇诡的刀掉在了地上,襄铃蹲下身把它捡起来,作势要打开,“都沾上水了,要不要擦一擦?”
方兰生见状,脑中忽然想起木头脸昨日说的话,他连忙上去抢,“不用擦不用擦,你快给我——”
他抢过了襄铃手里的刀,却没有抢过刀鞘。刀自方兰生手里出鞘,握着刀鞘的襄铃还什么都没发现。
呆瓜的话到一半怎么没声了,襄铃一愣,抬头才见方兰生正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他手握着刀,漆黑的眼瞳打量着自己。
“呆瓜?”襄铃好奇地看着他。
这个明显带着几分玩笑和亲昵味道的称呼引起了方兰生的注意,他扫了襄铃一眼,刚想说话,可襄铃却忽然在他身后看见了什么人。
她兴奋地叫道,“屠苏哥哥!”
方兰生听到这个名字怔了一怔,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他顺着襄铃的目光回过头,正看到百里屠苏从身后的楼梯上走下来。
两人一对视,百里屠苏的脚步登时停下了,他低头迎着方兰生审视的目光,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攥成了拳,手心直让中间的珠子搁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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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屠苏一醒来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觉得浑身酸痛,可偏偏身上又没有伤口,可没有伤口,这衣服上的血又是哪儿来的。
再转头看地板,那满地的血迹更是把百里屠苏吓了一跳。
他飞快起身,目光环绕房间一周没看到第二个人,反倒在转身时在门后看到一滩黑红色的血迹。其中一颗白玉珍珠,表面粘连着稍许凝固的血液,正静静地躺在门后角落的墙缝中。
百里屠苏蹲下身,怔忡着把那珠子捡起来。
他推门而出,站在走廊上看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所待的正是昨日方兰生睡下的房间,可方兰生却不在屋里。
那地上的血,他衣襟上的血,还有,地上的,沾了血的方兰生的东西……百里屠苏脑中飞快闪过几个念头,但都被他一一否定,站在走廊上正犹豫不决,那边红玉翩翩走过来。
“公子?”
百里屠苏听到声音,急急回神,一见是红玉,百里屠苏心一沉。
他抿了抿唇,“今日可曾……见过方兰生?”
“猴儿?”红玉大概是很少听到百里屠苏直呼方兰生的名字,这让她多少有些惊讶。
她刚想回答“没有”,只是话还没出口就先一步听见自楼下传来尖叫声——“呆瓜!”
*
红玉亲眼见到百里屠苏神色一变,他顺着楼梯快步奔下去,当襄铃在楼下唤他“屠苏哥哥”,他的脚步忽地慢了下来,而等到方兰生回过头,他更是瞬间就停下了。红玉此时还并未注意到方兰生的异样,她只在心里感叹百里公子的变化之快,跟着便也下了楼。
而与此同时,楼下的方兰生似乎没料到忽然来了这么多人,他的意识似乎还停留在昨夜的状态,目光自百里屠苏身上移过,他回身朝那还替他擦着刀鞘的襄铃的笑了笑,自她手中夺过刀鞘,转身便朝客栈外走去。
襄铃皱起眉,“呆瓜怎么看上去……怪怪的……”
一旁的店小二正苦着脸擦着地板,百里屠苏还站在楼梯上,他手里攥着那珠子,沉默着望着那方兰生离开的门口。
“大家怎么……都在?”从身后又传来声音,是风晴雪,她显然刚刚睡醒,什么都不知道。她与红玉攀谈几句,完了迷迷糊糊就下了楼,前脚刚踏出门,在路上没走多远,方兰生后脚就跟了过来。
“兰生?”
风晴雪心思虽不怎么缜密,听力却不错,一个人走在路上,身后有脚步跟随,她当即有所觉察,在拐角处瞬间回头,便与那方兰生撞了个满怀。
她意外之余,不由得也放松了警惕,“你怎么跟着我?”
方兰生看上去非常狼狈,他夸张地揉了揉撞在风晴雪身上的头,一双眼睛却紧盯着风晴雪的表情。
——这女人会功夫。
方兰生对她笑了笑,扶在身侧刀柄上的手轻轻松开,他抿了抿唇,“只身一人出门,不怕危险?”
风晴雪看上去非常惊讶,“兰生怎么……怎么突然这样关心我……”听那语气,她似乎很高兴,“……不过在琴川这样的大城市,怎么会有危险。”
方兰生没听她后面那句,反而接过了前一句,他闻言一笑,“那,我该关心谁。”
风晴雪双手背在身后,想了想,“嗯……襄铃?”
方兰生装作笑得尴尬,其实他压根不知道襄铃是谁,风晴雪一见他这么尴尬,便以为兰生是害羞了。
她说她刚认识方兰生那会儿,和红玉姐都以为方兰生对襄铃颇有好感,而且一路上兰生对襄铃又诸多照顾,两人在一起玩时也玩得很开心。
“玩……”方兰生听到这,嘴角虽还上扬着,眉毛却似乎抽动了一下。
“可是后来……似乎兰生又与苏苏关系极好,像是比对襄铃还好……”风晴雪说到一半,话锋一转就扯到了百里屠苏身上去。方兰生并不知道这“苏苏”指的是谁,不过他听到这,想知道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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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时间不多,打断了风晴雪的话,他借口有事便离开了,剩风晴雪一个人怔在原地。
本出了客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