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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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眼-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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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完全成了一片废墟,砖瓦厂最后生产的一批瓦被踩碎了,扔得到处都是,大部分都被一些长势汹汹的马齿苋、牵牛花和狗尾巴覆盖了。几根奇形怪状的野生杜鹃花、蔷薇花和罂粟花从瓦缝里钻出来,在老头子开垦的这片土地上与狗尾巴草耀武扬威地跳人字舞。林夕阳站在一片瓦砾背后,几乎泄气了,正好转身时,一不小心踩在一块方砖的边沿上,方砖翻转过来硬邦邦地砸痛了她的脚背,她坐在狗尾巴草中间揉搓着痛处。
  现在,进了这个园子,她不想放弃任何机会了,她像一只饥饿的猎犬睁大了一双不安分的双眼到处搜索,她走到一个差不多被废弃的沟壑里,扒开一层乱草,终于在一堆动物的粪堆里翻到出一盆草本植物。她欣喜若狂,呼叫声差点把还在地上打鼾的老头子吵醒。这盆植物由于顶级肥料的积极配合,长得郁郁葱葱,她马上给它取了个名字——四季春。她赶紧把它抱在怀里,经过一番细心的修整后,她惊喜地发现它正在开放。她可以把它放在卧室里,上面是一群游弋的小鱼。
  她留了一半的钱在这里,另一半的钱准备买各种小鸟,她把口袋里的钱毫不犹豫地全部花在这里了。
  刚要推门,门却自动打开了,她马上感到气氛有些不同寻常,整个人头晕目旋起来。一个披头散发、目光像电锯的老妖婆叉着双手霸气地站在门口,眼睛凶巴巴地盯着她手中笼子里的小鸟,老太太把他们一股脑儿地堵在门外,活脱脱一个守门神。她横目扫了一眼脚边的四季春,既不说话也不让路,放在门楣上的双手颤动作响,门在她的控制下不断地嘎吱嘎吱怪叫。
  看样子你的精神状态真好啊。老太太沉了很久,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样一来,就更显出了她的威严。她目光里喷出的火全部聚焦在对面女人身上,恨不得把对方烧灼。这巴掌大的一块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过什么。
  你知道什么?林夕阳靠着门框,用身子护着手上的那些东西。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看看你自己,还像个样子吗?还糟蹋钱买那么多鸟东西。对面有几个粉嫩的脑袋探出来张望,她们笑嘻嘻地看着老太太的一张一合的嘴巴。老太太嘶哑地大声叫嚷起来,这个狗日的社会就是被这些不要脸的男女搞坏了,你也跟着这些不要脸的女人学坏。
  林夕阳见老太太越说越离谱,赶紧把身子往屋里拱。她想迅速逃到屋里去。老太太却寸步不让,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朝女人的胸口推了一把,然后整个身子堵在了门口,她要让她出丑,非要她出丑不可,她打定主意要让门口的女人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你到底想怎样?
  暂时在阁楼外面站着。老太太声嘶力竭,交代清楚了再进来。
  林夕阳求助似的把目光投向儿子。她快坚持不住了,再被她折腾一会她一定会晕倒在街头,这是毫无疑问的。
  小家伙赤身裸体地站在老太太身后,样子惊慌失措,像正在干一件坏事突然被人抓了个正着。林夕阳的目光落在他身体中间的小鸡鸡上,他的小鸡鸡正倔强地向上翘起,颤动着,像一只被人剥光了毛的小麻雀,那挺立的姿态更像一架没有翅膀的纸飞机。
  老太太正摇晃着肥胖的身子准备做某种行动时,里面的小麻雀终于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吼叫,纸飞机一下子俯冲过来挡在了两个对立的女人中间。在奶奶和母亲之间,他很快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方明使劲把母亲往她卧室里拉,他的胳膊肘子无意中碰了一下老太太,老太太马上就像棉花糖一样软倒在地。看来得了肥胖病的老女人不是这个正在勃起的小家伙的对手,由于常年的生理饥荒,她空荡荡的身体像一只在空镜子中摇晃的小船,小家伙轻而易举就把她击翻在地上了。
  林夕阳趁此机会进了卧室。
  老家伙突然失去了对手,她爬起来,对着门的缝隙,恶狠狠地嘟哝道,看她那鬼样子,还以为是我在外面偷人呢。哪一天要是被我逮个正着,我一定亲手将这对狗男女碎尸万段。说着,气呼呼地奔上了阁楼。
  林夕阳吩咐她儿子把她的小鸟和四季春偷运到她房间里。她把植物安置在一个安全又隐蔽的地方,和窗台上的绿色植物遥相呼应,呈一条粗粝的直线。几只小鸟就在床头叫唤着,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丝毫没有引起小家伙的注意,他一心要母亲脱下身上的衣服,他说她身上的衣服又脏又臭,难看死了,像一块耷拉在身上的死癞蛤蟆皮,这严重影响了她在儿子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儿子摇晃着冲进洗手间,把浴缸里放满水,大声吼叫着要母亲去洗澡。他只要一用劲,他的小麻雀肯定会勃起一次。为了让它能持续地勃起,他干脆在洗手间的门口跳起来拼命吼叫,像一条见到生人就嚎叫的小狗。
  林夕阳马上意识到,如果小家伙再这样叫喊下去,肯定又要爆发一场新的战争。婆婆已经把房门拍得呼呼直响了,她的假牙正在一颗颗往下掉。林夕阳数着,按习惯,掉到二十四颗时她会歇斯底里地发作,也许今天不到二十四颗,因为她的门牙掉得差不多了。看样子老太太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泄呢。她喜欢整天把自己搞得像个女王,每天靠自蔚来保持自己的权威,她支撑了几十年。
  林夕阳发现自己必须马上要做出某种行动了。
  露天舞场里几对男女把脚踏进了黑夜的胸口,他们拉着热乎乎的手在舞场中心旋转,一直旋转到把一只脚伸进廉价旅馆。每个在这里晃动的人都变得形迹可疑。林夕阳听说广场上竖立了几座立体雕塑,今天中午班后她特意地来到广场。她觉得作为一个小城市的建设,它一定和这个城市的气味相一致。但这种好奇心马上受到了突如其来的鞭打,她站在被各种油污恶意涂抹的广场,那些装点门面的廊角和石雕遭到了恶意破坏,荷花花瓣上写满了制作假证的电话号码,各种袖珍广告趁虚而入,像贴着一块块伤疤。只有竖立在舞场两角的两簇塑料花作为夜的庆典,在华灯初上的时候,轰轰烈烈地出场。
  林夕阳闷闷不乐地往回走,这儿的风景丝毫不能引起她的兴趣,两簇鲜艳的塑料花像两个稻草人,或者更让她难以说出口的是,它更像两具摆在城市中央的一对雌雄死尸,它们阴森森的目光越过破旧的低层建筑物,落在旅馆、棚屋、发廊、桥墩及屠宰场上,试图把镇上的人们都吸引到这里来。
  林夕阳站在窗前,她看到一个坐在地上瘦得像猴子的幼儿笑嘻嘻地把一滩鸡屎抓进嘴里,他有滋有味地咀嚼着,没多久,他就皱着眉头发出了一声欢呼。她赶紧缩回头,镇定了好大一会。她打算三点钟去找校长,今天一定把进修的事定下来,一天也不能耽误了。在此之前,她精心准备了充足的资料。除了教育部门发下来的进修文件和申请书外,还有一份业务报表、其他进修过的老师的资料和一份起诉书。起诉书作为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会亮出来。她知道,作为一枚炸弹的起诉书,只有在她没有退路的时候才会发挥它的效用。
  因为又要和校长面对面地交谈,还要顺利地让他在申请书上签字,中午她紧张得吃不下饭。天气不是很好,梅雨季节一到,镇里所有阴森的墙都喜欢发霉,毛茸茸的青苔像有人暗地里给它施过肥,往外疯长。
  出门时她饥肠辘辘的肚子发出隆隆的响声,臭味和霉味混合在一起直往她空荡荡的胃里灌。她什么也顾不上了,申请书工工整整地折叠在右边口袋里,这个会给她生命带来变化的申请书现在像一根救命稻草,而要在上面慎重签字的却是校长。起诉状则放在左边口袋里,校长可能不吃这一套,但万一吃这一套呢?
  林夕阳直接敲校长办公室的门,校长正在看一张旧报纸,他看到林夕阳,冷淡地朝她点了一下头,他既没招呼她坐下也没有和她搭讪,他低下头继续津津有味地看他的旧报纸。林夕阳自己坐下了,她叫了一声“校长”,然后把申请书拿出来,放在校长的眼皮底下。
  呵呵,你终于有事求我了。校长往椅背上一靠,目光居高临下地落下来,你今天看起来老实多了。
  我一直是这样。林夕阳把申请书拿出来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又推到校长眼前。校长,您只用在这张薄纸的右下角签上您的大名就行了。
  校长点燃一支烟,眉头突然紧锁住了,上面很快结了一个死疙瘩,紧锁的眉峰里透出一丝森冷。他摇晃着硕大的头颅,语气和眉峰里的森冷遥相呼应。他坐在旋转椅上,屁股摇来摇去,橡胶轮子和劣质瓷砖摩擦时发出刺耳的响声,这响声在两个人之间制造着不和谐的气氛。在这刺耳的叫声中他慢条斯理地说,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办成的。
  我知道。林夕阳左手摸了摸口袋,两个指头不费吹灰之力就夹住了那张重叠的纸,她冷冷地看着他,说有时候一个安全套就可以解决问题。
  校长霍地站起来,把报纸啪在桌上,抬起头来看着她,眼里放射出一道光芒,你终于明白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疯下去呢。
  可我不会用这个。
  校长激动不安地站起来,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激动不安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脸上流动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林夕阳正想说什么,她看到校长拿起笔的手,笔锋落在纸的右下角。
  校长签完字,把申请书递给她,说其实不用这个更好,它妨碍一个正常人的超常发挥。
  林夕阳对着天空长吁了一口气,校长刚才说的什么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想现在唯一的出路是,她想尽快离开这里。
  临出门时,校长一再暗示她,有一个教务主任的位置空着,要她放聪明点,那个位置就非她莫属。末了,他又说,好多优秀的人才削尖了脑袋往那挤呢,有些女人都为此要脱裤子了。林夕阳不动声色地笑了一声,走出校长的办公大门。
  这件事就这么出人意外地办成了,林夕阳摸了摸左边口袋里的诉讼书,她把它拿在手里看了好半天,过后她像断了气似的笑了起来。她奇怪的神态引起了人们的驻足观看。最后,她把它揉成一团,撕成碎片,扔进过道上的垃圾桶里。
  接下来她要开始为大学生活作准备了,她一定要给自己加两套衣服,柜子里全是过去的虚构作品,陈旧的料子和逼近死亡的颜色一直影响着她的情绪。听说是快要倒闭的服装厂最后加工的一批产品,它让她现出那滑稽可笑的模样。衣服上的每一个纽扣都会使人感到颓废,像趴在上面的几个毒蘑菇,时刻准备要吞噬她,吞噬她的肉体和灵魂。它们与下水道里成群结队的老鼠狼狈为奸,成天虎视耽耽地看着大街上两条腿走路的所谓的高级动物,多年来它们已经练就了一身专食人肉的本领,它们时常期待一场大瘟疫的发生,这样的话,它们就可以亲吻那些正在溃烂的玻璃眼睛,把天下据为己有。
  林夕阳在回家的路上发现铺天盖地的橡胶套子像死鱼眼睛,它们在臭气熏天的臭水沟里肆无忌惮地翻鱼肚白,那里成了老鼠的天堂,它们每天发狂地交媾、繁殖,把黑豆一样的粪便拉在大路上。林夕阳想,把这堆鼠粪埋葬起来再加一个坟冢,这绝对是她告别死亡命运的一种最佳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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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林夕阳把九月一日定为自己的解放日。在这之前,她已经连续几个晚上都彻夜失眠。她终于要离开这座肮脏的城镇,离开校长色迷迷的眼睛,离开婆婆的魔掌了。她无比畅快地想着,离开这个小镇后,她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九月一日一大清早,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就拖着行李箱逃出了门。她的男人东方先生这会儿正在别处眠花宿柳。
  洒水车疯了似的尖叫起来,一场暴风雨很快就将乌堡镇浇透了。这个头脑简单的疯子,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扭扭捏捏,把街道搞得更加污浊不堪。
  林夕阳看到洒水车就要冲过来了,她撒腿就往车站跑。车站是这个镇最辉煌的建筑,镇上的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一堆废墟上建了几间空房子。空房子歪歪扭扭的,像一个喝多了酒的醉汉,周围围是臭气熏天的垃圾。一群人站在这堆屎中间,皱着眉头,把鼻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像老鼠一样到处逃窜。
  天气太闷热了,阴沟里的水翻滚起来,臭气一阵阵地往外冒。车还没停稳,蜂拥而至的学生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往狭窄的门缝里挤。尖叫声从燥热的空气里传来,像濒临死亡时发出的惨烈呼救,洒水车把屙到一半的尿吓得倒退回去了,它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疲于奔命的人,他们在拥挤的道上奔跑,好像只有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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