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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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 第7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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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情形一如往日,军机处从养心门的方向鱼贯而来,进门先把头上的凉帽取下,交给听差各自放到帽盒中收好,随即各自坐在雍正帝手书的‘一堂和气’和当今皇帝御笔的‘红旗报捷’的中堂下休息,各自的听差流水价把热水、手巾把、鼻烟壶递过,在一边为自己的主子扇着蒲扇。这些人都是军机大臣身边的听用,最值得称道的地方一是忠心,二是口紧,平日说一些言不及义的话还好,谈到正事,全都像是哑巴聋子兼瞎子一般!因此,各人也从不回避。

  奕叫进今天的军机章京领班,俗称达拉密的八阿哥载淳,把廷寄朱洪章,让其立刻安排兵士,构通三府之地的清军通信一事的话交代清楚,摆手示意他下去拟旨,转头对同僚说道,“皇上的心思,可真是越来越难懂了,又说要朱洪章几个尽快构通通信线路,又要不能过于疲伤军力,这样的差事,让朱洪章可怎么做啊?”

  “王爷毋庸过劳,日本别的不及我大清,人却丝毫不会比中国少,要说劳力还不是有的是吗?用用日本人不就行了吗?”

  这一层奕也不是想不到,不说破,只是不愿意这种伤民之道从自己口中说出而已,闻言故意一扬眉头,“是!兰翁说的极是,此事倒是本王疏忽了。”

  奕能够想得到,李鸿藻自然也不会勘不破,两个人一唱一和,只是为给众人看的。李鸿藻如今接替了曾国藩的武英殿大学士头衔,入值军机处的时间虽然不及阎敬铭长,但却是首辅。军机处中除了奕就要数到自己,所以有时候也不得不做出一些自污的言行,以此立身。

  阎敬铭心中冷笑,这老少两个的做作之态在他看来不值一哂。“还有一件事,山东巡抚张曜上折子说,从山东河南两省汇聚和调拨而至的军粮已经见底儿了,是不是该请旨,再从邻近各省调拨一部分过去?威海一地就聚集着近十万兵士呢?”

  “总这样调拨我看也不是办法,这么多人人吃马喂,还得带着大批的军粮过海作战,事后还得靠朝廷给他们运粮,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能行吗?”朱光第说道,“户部呈上来的单子,丹初兄看过了吗?从五月二十七日至今,只是军费银子就花了不下三千万两之多了。”

  阎敬铭点点头,丑脸上也是一片愁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朝廷到处都要花钱,上一年给陕甘两省赈灾的银子刚刚用出去两千万两,这又是三五千万,照这样的花法,可怎么得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是他没有说出口的,今年是二十八年,明年是就皇帝五十万万寿的二十九年,各省奉仪大典的专差从今年的万寿节之前就开始忙碌,自然的,这种事一出,于民间百姓的需索断断少不了,到了正日子,踵事增华,银子必然像流水般的淌出去,自己几次在御前奏对的时候,话到了嘴边又吞回去——皇上为国事操劳近三十年,过一场万万寿的节庆,要是给自己的话打消了这个念头,外人不谅,只以为自己全无人心,可怎么得了?

  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积在一起,让他这个专职管着户部和朱光第这个分管户部和刑部的两位大臣每天都是坐困愁城,拿不出一个妥善的解决之道来。他的目光和朱光第碰触一下,又各自躲开了。

  “我想,军粮一事可以就在日本解决,”奕凝神倾听半晌,终于张目开口,“日本人就不吃饭吗?难道他们的粮食就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我大清士兵既然占据该处,难道连一点兵士的口粮都解决不了?”

  “解决自然是可以解决,但我军刚刚立足,还是不宜需索太过吧?”朱光第问道,“要是激怒了当地百姓,引出事故,即便百姓不致伤了兵士,但传到皇上耳朵中,岂不是平增圣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看两个人有意气之嫌,阎敬铭赶忙插话,“我想,不如这样,第二批渡海军士,还是以朝廷供给为上,之后的嘛,想来兵员增广,我军足以在当地站住脚跟,到时候再让领军各将想办法,解决食用之需。其中若是有不足之处,再有朝廷派船递送。”

  他左右看看,“王爷,列位大人以为如何?”

  ……




第74节 庙堂之争(2)

  第74节庙堂之争(2)

  过了未时不久,当值的臣僚各自退值,有交好的相约饮酒清谈、赏花品茗,这都不在话下,载渢和载淳都是今天入值军机处的章京,忙完了手中的活计,该明发的转交内阁,该廷寄的装入封囊,交内奏事处,兄弟两个拱手一礼,转身分道扬镳。

  载渢传轿,由府中的听差和小太监伺候着,一路直奔位于三转桥的三阿哥府。说来也是奇怪,皇帝待下甚厚,对自己的几个儿子却从来手紧,十几个逐渐成长起来的阿哥中,只有大阿哥载澧是贝子,二阿哥之下,连个贝子的虚名都没有,只是皇子。

  虽然皇子每个月也有内务府所发的月关银子,各人也都有差事,每月另有一份俸银,但和朝中的那些大员不同,他们每个月的月入俸飨加在一起,也不过千八百两——这些银子,在京中生活是足够的,但要想做到起居豪奢,无疑是做梦!

  孩子们在皇帝面前不敢诉苦,只能向各自的母妃求助,做额娘的心疼孩子,每每从自己私房钱里省下一部分,交给孩子。

  后来这件事也不知道是怎么给皇帝知道了,他竟然是在乾清宫叫大起的时候,把载滢以下全部叫到御前,好一顿臭骂!“载滢!朕问你,你每个月所有的俸飨银子、月关银子加在一起有多少?”

  “这,儿子每月进项总数是在两千二百两上下。”

  “一个月这么多的银子,还不够你花的?别忘了,你们这些阿哥,府中的下人都是内务府在替你们养着,京中一处最好的燕翅席也不过十一二两银子,你说,这些钱怎么不够花的?还要在你额娘身上伸手捞钱?还要从你外家拿钱?”

  “这……,这……”载滢的母亲是佳贵妃,外家是热河著名的大粮商天苍号的主家,素称豪富,在知道外孙的日子过得紧巴巴之后,二老专门让他的舅父尤俊给他送来五万两银子,皇帝今天说的就是这件事。

  看他结结巴巴不能置一词,皇帝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呸!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七尺高的汉子不知道自己靠自己养家挣钱,到处伸手?朕都替你脸红!滚出去,别让朕看见你。”骂过载滢,载滪之下也是一个没有跑得掉,同样给他痛骂一番,全部打发了出去。

  这件事之后,皇帝也觉得自己多年来刻薄以待的方式有些欠妥,都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又都是皇子之尊,在外面总要维持一个天家的脸面——要是走出去都像要饭的,他这个做老子的面子上也不好看——自然的,花钱的地方也就多,凭这一点银子,实在是难为了孩子们。

  但心里是这样想,却也不能因此就放开忌讳,让他们伸手捞钱,所以,众位阿哥只好勒紧腰带,过一些苦日子——这自然是表面上;暗中知道各位阿哥的日子过不下去,来自各省、各部五花八门的孝敬层出不穷。偏偏众人知道他对于贪墨的态度,平日丝毫不敢伸手。最后还是有一个人想出了办法:提高皇子府上的门包数量,收取的银子三成落袋,七成缴公——便成了变相的受贿。皇帝心中明了,嘴上却没有说什么。

  载渢到三个府前落轿,这里是他经常要来的,门上的听差早认得他,快步迎上,斥退了等候传见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吏,到轿子前请安落地,动作很称‘边式’,“给六爷请安!”

  “是你啊?”小太监挑起轿帘,按低轿杆,载渢低头钻出,“别给我请安,请安也没有银子拿。”

  “瞧六爷说的,奴才给六爷请安是本份,岂敢贪图爷的银子?”听差嘻嘻笑着,“六爷,请里走。”

  “三哥在家吗?”

  “在,在!我们爷刚刚到府。”

  外面天气太热,载渢不耐酷暑,大步走进府门,绕过门下的廊庑,直入二堂正厅,载滪却不在,丫鬟和使女识得他,“六爷请稍坐,我们爷正在更衣。”

  说话间,载滪从花厅的方向转了出来,穿一件香色宁绸的小褂,外面套着镶有黑水晶纽襻的马甲,没有戴帽子,露出青虚虚的头皮,看上去又清凉又爽利,“还是三哥你强,我在军机处,只是名字好听,实际上,累得半死!”

  载滪深沉的一笑,“来人,伺候六爷更衣。”

  各人随用的听差都带有衣包,伺候着载渢换过一身便装,重出二堂,载滪已经命人沏上的茶水,准备了手巾把,“三哥,今儿……”

  载滪摆摆手,稳重的一笑,“你先别急,等。”

  载渢知道,这兄弟几个人中,虽然以五哥载湀马首是瞻,但实际上,从来都是三哥的话切中要害,这也是载湀心中所深知的。既然说等一会儿都要来,便再等一等吧?

  旗下的这些大爷,平日无事,闲居终日,言不及义的本事最大,由肃顺新得的鼻烟壶谈到古玩,又谈到今年例有的冰敬。

  时令进入到七月,各省督抚送上的冰敬早已经到府,这种各省按时脂润的冰炭二敬,名目甚多,数目不一,看各人的力量、身分、交情而定。一般而言是在一千两上下,但今年的情况有些特殊,载渢府中收到的冰敬,最少的也有一千三五百两,最多的是两千二百两之多,“三哥,您读得书多,心思也好,您说说,今年怎么多出这么多来呢?”

  载滪正在闷头想着自己的心事,没听清楚他的话,“你说什么?”

  载渢又问了一遍,载滪一笑,“你这人,还嫌钱太多吗?”

  “不是嫌多,再多才好呢!”载渢嘿嘿一笑,“只是不明白。”

  “最多的是谁啊?”

  “陕甘总督彭玉麟。”不等他问,载渢又追了一句,“两千二百两。”

  载滪心中冷笑,陕甘上一年遭了旱灾,朝廷赈济银子合计八百万两,还有不到二百万两的余款为户部立山找托词,始终没有发出去,不用问,彭玉麟是把主意打到老六头上了。他在户部当差多年,心中自有一本账目,认真的算一算,自己府中也同样是得了彭玉麟的近三千两银子,嘿!彭雪琴的本钱下得很大啊?!“此事你不必问了,日后便知。”

  载渢不再多说,兄弟两个谈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载沚、载淟兄弟两个也到了,又等了片刻,载湀的轿子也到了府门前,各自换过衣服,安坐在幽深静远的花厅内,看红日西斜,凉风送爽,让人玉肌生凉。载滪命下人准备晚饭,转头对载渢说道,“老六,你说吧?”

  “是。”载渢答应着,把军机处中议事的过程说了一遍,话到中途,晚宴备下,兄弟几个入席,听他说完,管自拿起筷子大吃,都是心中好笑。

  “四哥,您怎么看军粮这件事?”七阿哥载淟问道。

  “总这样靠朝廷供给自然不行,还是六叔说的是,有日本人的,就得有我们中国人的!”载沚第一个说道,“不给就抢!看他们敢不给的?”他转头看看,“三哥,老五,你们说呢?”

  载渢和载湀相视苦笑,“要是抢不来呢?就要杀人了吗?”

  “怎么会抢不来?”载沚不以为然的摇头,“不会的,难道日本人就不吃饭了?”

  “日本人当然也要吃饭,但给了你,他们就没的吃。更不必提军中都是一些大肚汉,一个人得吃平常百姓三五个人的量,鹤冈府能有多少存粮,够他们这样吃的?”

  “那就到别的地方去呗,左右日本有一亿人呢!”

  载渢哂笑一声,不再理他,“老五,这件事你是怎么琢磨的?”

  “我想,要说靠兵舰运输供士兵吃饭,总不是常事……”

  “你听?老五也和我说的一样?”

  “你闭嘴!”载渢喝了一声,载沚立刻听话的闭上嘴巴。

  载湀像没听见这两个哥哥的斗口一般,含笑继续说道,“但要是真纵兵抢粮,危害一方的话,只怕一定会激起日本官民的怨情,最后的结果也一定是鱼死网破,谁也讨不到好去。”

  “嗯,”载渢夹起一片鱼肉,放在自己碗里,“那你说,可有解决之道?”

  “这就得看皇阿玛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了。”载湀老神在在的说道,“要看皇阿玛于日本到底是有什么打算,才好落子。”

  “哦?”

  “您想啊,要是真的如六叔所说的那样,打过这一仗,就把我们的人尽数撤回来,自然不用管那么多,左右日本人也不可能游过海来找我们报复,能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留下一个烂摊子给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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