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大毛心中,皇后娘娘是比皇帝更加要从心中崇敬的对象,倒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一条性命,而是在于,皇后娘娘的一道懿旨,给了他和二营弟兄们一个重新为人的机会,故此听对方口中对皇后不敬,他猛烈的反抗起来,一边反抗,一边大声呼喊,“放屁,你放屁来人,来人啊”
远处有巡夜的清军,听见声音,快速向这边移动过来,这几个人也不敢真的动手害了胡大毛的性命,将他狠狠地往地上一推,口中骂道,“今儿个暂时饶了你个王八蛋,等这一仗打完了,四营的弟兄们再和你到经略使大人面前去打官司”
胡大毛无端挨了一顿胖揍,只觉浑身疼痛,明知道是四营有人报复,还是不愿在大敌当前的关口惹事,对问讯赶来的二营兵士摇头摆手,“算了,等日后再说吧。”
胡大毛为人很厚道,而且训练之际极其刻苦,每每身先士卒,最得将士爱戴,眼见为同袍打伤,居然还是一副为他人着想的样子,更觉不忿,“不行,不能让大人给这些混账打了不说话,要是这样下去的话,二营非给人骑脖子拉屎不可,找他们去,找他们去”
“都给我坐下”胡大毛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二营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来当家,都给我坐下,睡觉”靠着他这样强硬的态度,才算将此事平息了下去,但二营和四营之间的梁子,却也算是彻底的结上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色大亮,众人各自起身,整理行装,擦拭枪支,装填子弹,同时知道,今天的这一场战斗,怕是会比昨天更加的激烈和残酷。
事实果然如此,担任首攻的,是程学启所部三营、六营;胜保所部的二营、三营;李世贤所部的二营、七营;担任攻坚任务。这都是昨天中午之后,从山下调上来的生力军,主要原因是汤志强之死。有人说,这是朱洪章所部的胡大毛有意抢功劳,是受朱洪章指使的——想不到,他已经升任提督军衔,兀自饕餮不足,还要强抢友军的战功?
面对这样的声音,朱洪章深感无奈,明知道以胡大毛的为人,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下作事来,但也只好命胡大毛所部后撤,将首发的重任,交给程学启所部。
战斗进行的非常激烈,俄军死战不退,给清军造成很大的伤亡,胡大毛统率的虽然用不到到火线作战,但只是看抬下来的、血迹斑斑的担架,就可以猜度得出,战况有多么紧张。
和他一样赋闲的,还有杨载福,偏巧他也是朱洪章所部大将,更是为人所攻讦,只好后退休整,把功劳让给别人,“……你老兄,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我都不知道该佩服你,还是该笑话你了。”
“这话怎么说?”
“昨天给人无端打了,今天又凭空把首攻让给了别人。你还问我吗?”
胡大毛憨厚的笑笑,把手中的笔和纸合上,放进怀中,“我没有读过什么书,现在认识的字,还是在从军之后学来的。我也不懂那么多道理,只知道当年蒙皇后娘娘开恩,赦免了二营将士的死罪,以后的日子,只求能够为国杀敌,上报皇上、皇后娘娘的洪恩。这些事,我是不放在心上的。”
他没有读过书,杨载福却是读过的,认真想想战友的话,言语浅显,却含义深远,自己枉负才名,居然找不出话来做一语之评。伸手按在老友的肩上,叹了口气,“对了,昨天战事紧急,我也无暇问及,到底老汤是怎么回事?四营如何说是你抢他们的功劳呢?”
胡大毛草草解释几句,杨载福入耳便知,是四营的弟兄误会了。“这样的事情,得告知大人啊。总不能让你背这样的黑锅,那成什么了?”
“算啦,日久见人心嘛。等日后,他们就明白了。”
“不行。你不说我说。”杨载福站起身来,口中说道,“不是为你,为了二营弟兄,这件事也要分辨个清楚明白。”
胡大毛如何解说,杨载福只是不听,找到朱洪章,当众将此事讲明。弄得程学启面子上也很觉得不好看了,嗫嚅了片刻问道,“那,胡大毛所言,就是事实了吗?”
“卑职与胡大毛相交多年,此人从不说谎。标下敢以身家性命作保”
程学启受激不过,当众给一个小小的营管带顶撞,更觉难堪,“你作保?凭你小小的管带,就敢为人作保?你的身家性命值几个钱?”
“大人若是不信的话,也就罢了。”
杨载福话中有浓烈的不屑与言的味道,在程学启听来,更加刺耳,“你这是在和本官说话吗?本官当年在安山湖抗击英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还是回去多多念几年书,再到这里来说话吧”
“算了,算了。”朱洪章自然听得出来,程学启夹枪带棒的讥讽自己,想不到第一处的要塞还未及攻下来,军中这等倾轧之风就开始抬头了?
第67节双龙宝星(2)
第67节双龙宝星(2)
到了八月十三日的申时,在付出一千二百余人的伤亡之后,斯特列田斯克要塞终于给清军全数拿了下来。为了攻占这一处要塞,清军共计阵亡两千零四十人,伤一千八百三十三人。俄军方面死亡一千六百二十九人,伤(俘)九百五十一人。彼此都付出了相当惨烈的代价。
而到了这一刻,终于在要塞的后山找到了俄军的炮兵阵地,这处阵地依山而建,多数火炮尽皆隐藏在山腹之内,故而使清军的炮火屡屡无功——在俄军炮兵缴械之后,鉴于火炮转运困难,赛尚阿和肃顺商议了一下,决定就地炸毁,连同所有的炮弹,带同各种口径的火炮,在一阵爆炸之后,被永远的埋在了倒塌的山腹之下。
离开斯特列田斯克要塞,各部暂时休整,等到八月十六日,依照该要塞所取得的经验,开始集团作战,向下一个,也就是萨哈连乌拉霍通要塞进发。
这件事在战前早有谋划,此时还不必急,着急的是,要将这第一战的有功人员名单,并战况详情,以及捷报一同赶在八月十五之前,送抵京中——折差当然是来不及的,但有电报瞬间可达,所以,只要将文书送到盛京将军公署就可以了。
有功人员第一名就是胡大毛,但以他为第一名,遭到程学启的激烈反对,他的理由是,首功第一名本是自己所部的汤志强,不过汤志强因为胡大毛贸然行动,意图抢功,甚至丢掉了性命,故而应该把首功第一名给死去的汤志强,而不是罔顾友军,一意在战场上大出风头的胡大毛。
奕山问清经过,以为事出突然,胡大毛身处险地,处置不能说不对;至于汤志强之死,更是与他人无关,若一定要说责任,还是他自己的责任更重一些——战场上兀自为谁先谁后,谁是首攻争执不下,如果能够侥幸活下来,战事休止,也是要问罪的。如今程学启以此为据,反而口出要挟之言,应该严加申斥,以儆效尤。
但心中是这样想,话却不能这样说。朱洪章违例开炮,反而上邀帝宠,在当年光武新军之中第一个进封提督军衔的,绿营新军首重军纪,程学启和他出身相同,如今见了面却要叉手行礼——若是实打实的战功还好,偏偏又只是蒙君父赏识得来的官衔,总不是那么名正言顺,自然也就引致同僚的不满和嫉恨,如今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奕山身为主官,面对这样的事情也不好以权势力压,只好两面和稀泥,最后想出的解决办法是,以死者为大,第一名的功劳还是给汤志强,这不但是为了平复程学启的怨气,更加是为了只有这样,才能使汤志强得到朝廷最为隆重的礼遇和身后哀荣,至于他的遗属,自然也可以获得最多的抚恤。
这算不上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胡大毛秉性憨厚,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但在朱洪章看来,程学启借题发挥,有意针对自己,这样的事情看似很小,但若是不能据理力争的话,日后自己的威信就全然给程学启踩在脚下了。因为这样的缘故,朱洪章直入瑷珲城中,面见经略使大人,要讨要一个明白的说法。
赛尚阿、奕山、爱昆泰等人正在说话,肃顺一旁列席旁听,由头是为了俄军被俘兵士的处理问题,“我看,不如仿效当年前例,将俄罗斯人集中看管,伤者救治、死者埋葬,另行拨给过冬衣物,也好向列夷彰显我天朝宽仁为怀的气度,两位以为呢?”
“这怕是不妥吧?”爱昆泰说道,“黑龙江不必中原内陆,军需用物全靠关内接应,我军所有也并未多有,如今还要分出一半来,给敌方将士?这岂不是成了开门揖盗了吗?”
奕山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唔,这诚然是个麻烦。”他说,“俄军被俘兵士虽然不是很多,但个个带伤,只是这军中所存的伤药,就要为之分去大半——昨天朱焕文见到我的时候还说,所部军医施用的药物不敷使用,请我向朝廷请旨,请求速速派人调拨呢。如今却要给他们?我也以为不妥。”
赛尚阿迟疑不能决,只好向肃顺问计,“雨亭兄,于此有何高见?”
“这没有什么高见不高见的。俄罗斯国也是当年和我天朝签署《各国战俘安置办法》的订约国之一,行事之间,还是要以合约所定的,‘伤者必须给予救治’一款来对待呢。”肃顺说,“也免得给四海之国以为,我天朝不顾国际公法约定的条款,以凌虐手段,对待别国兵士。传扬出去,于皇上圣德有玷啊。”
听他言语中提及旧事,几个人不好多说,“但,中堂大人,我军伤药、军粮用度不足,又将如何?”
“竹修,你真是死脑筋。”肃顺放肆的拿奕山开着玩笑,“我只是说治伤、管饭。又没有说一定要将其治得完好如初,喂得膘肥体壮的。你何必担心用度吃紧?”
奕山等人一愣,倒是没有想到肃顺如此狠辣,细想一想,也觉得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进到八月中旬之后,关外的天气已经大有凉意,腹中无食,遍体生寒,军粮需用比之战前的六七月份要增加四五成的分量,饶是如此,还有兵士大喊吃不饱。弄得实际上坐镇瑷珲,专司后勤装备补给的肃顺也很觉得头疼。现在俘虏的俄军兵士,只是看他们的模样,就知道都是大肚汉,要是一概管饱,根本应付不过来,还容易引起事端,这样倒好,每天少吃点,让他们没有那么多精力惹事,于己于人,都是两全之策。
此事议定,几个人言笑晏晏起来,肃顺最是好吃,黑龙江中所产的大马哈鱼天下驰名,他在京中也能够吃到,但和这样新鲜出水的比较起来,在味道上,便要瞠乎其后了。赛尚阿知道他好吃,特别派人到江中大肆捕捞,做一个特大的笼子,养在瑷珲城下的江水里,随吃随取,极为方便。
军中的厨子为几位大人端上红烧的大马哈鱼,每年的八月中旬,正是大马哈鱼从深海返回出生地,产卵的时节——大马哈鱼的鱼子非常名贵,是制作最上等的鱼子酱的材料——这个时代的中国人虽仍未掌握此等技术,但红烧鱼子,仍自是饮馔席间的上上佳品。
肃顺用力吸了几口气,笑道,“老夫平生第一喜好,便是饱魇口舌之欲。这一次皇上派我到瑷珲城来,说起来,也真正是为君父者,体念下臣之举啊。”
“怎么呢?”
“这样的美食,非在瑷珲城中不能品尝。皇上知道我的这点小心思,故而派我前来嘛”
赛尚阿扑哧一笑,正待说话,门口有人报名而入,“卑职,蒙恩赏戴提督军衔,贵州朱洪章,参见经略使大人”
“是焕文吗?进来,进来。”
朱洪章大步入内,赛尚阿起身相邀,“用过午饭了吗?来,坐下一起吃,一起吃。”他说,“皇上命人送来贵州的茅台酒,正好,你今天有口福了。”
朱洪章谢过经略使大人,又给肃顺几个人行了礼,在桌边陪坐。第一处要塞被攻克,料想如法炮制,后面的几处也不会成为很大的难题,因此席间一片热闹。只不过碍于在场的几个人都没有读过什么书,难免言语无味,但气氛终究是喜人的。朱洪章心中有话,不好直抒胸臆,只得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闲谈。
奕山看出来他心思不整,找了个空隙转头问道,“焕文,你此来可是有事?”
“大人,卑职不敢瞒您,只是,此番胡大毛抢功一事,着实是冤枉啊。”他说,“大人,您当年在天津练兵的时候也知道,胡大毛、胡小毛兄弟秉性忠厚,绝不会做这等背弃友军,只顾一己私利的下做事的。”
这件事的过程奕山自然也是知道,不过早已经和军中众将讲说明白,想不到朱洪章兀自不肯放过?奕山脸色逐渐变冷,望着朱洪章问道,“焕文兄,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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