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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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 第3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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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大的委屈一般,旁人看在眼里,心中好笑。

  柏葰在一边解劝,“和公,不必动气,有话慢慢说嘛。”然后附和的点点头,“老夫赞同翁大人的话。皇上登基以来,为国事烦劳,多年日夜不歇,三月十六日,皇上泄泻不止,龙体始终欠安,倒不如趁这个机会,让主子好生将养几日。左右也没有什么大的政事,是不是?”

  他这样说话,旁的人不好多说,否则就有有意不让皇上节劳的嫌疑,日后一旦圣躬再有不豫处,这个责任太大,谁也担不起的。

  于是,众人匆匆议定,这件事,暂时拖延了下来。

  如是者过了三天,每天早上的叫起成了例行公事,君臣几个见面说不上几句话,皇帝就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摆手示意众人跪安,自己转身回宫——奕几次把起居注档取来 看看,皇上每天睡得很早,也并无招嫔妃侍寝,怎么这么没有精神呢?

  皇帝自己倒没有任何不适,只是觉得变得很嗜睡,每天像睁不开眼睛一般,往日惯常的批阅奏折,对他也没有了半点吸引力,甚至是上一次和奕几个人说过的,在各省之内搜罗方士送进宫来,心中明知道这几个人在拖延着不办,也懒得追究了。

  曾国藩奉旨管理天下各省兵制改革一事,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将光武军中从偏将、参将到营佐以下的所有兵士归总名单,其中的李元度、林文察、朱洪章几个,在战后朝廷都大有封赏,此番兵制推行而下,这几个人亦将远离京畿之地,分派到各省去,主持汰撤、操演训练新兵之事。

  本还有一个鲍超,更是曾国藩心中第一爱将,不过鲍超不识字,一切往来公文都是由营中幕僚代笔,这样的一个人到下面去,练兵之进行得如何先不用说,只是目不识丁,就易为下面的那些胥吏所欺,故此曾国藩亲自请旨,将鲍超、长瑞两个留在天津,为下一步在天津继续招募兵勇,成立新军的事情打基础。皇帝准了。

  其他的人,已经于开年之后,各自从原籍到所属报道,会同当地绿营提督长官,负责挑拣兵士,并预行汰撤之事。

  这件事在各省引起了极大的恐慌,不说旁的,但说林文察,他给分发到湖北省内,到省之后,先行拜会湖广总督叶名琛、巡抚龚裕,这两个人一个颟顸,一个庸驽,都是因人成事,林文察举人出声,虽然以书生领兵,为人不耻,但他心底里,自问若论及学问,倒是比这两个翎翅辉煌,道貌岸然的朝中一二品大员,更加来得深厚。

  当此官,行此礼,林文察恭恭敬敬的给官文碰头请安,后者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密卿老弟,久闻老弟等于安山湖一战,全歼来犯之敌,大涨我天朝国威、君威,老夫人在南地,却也心向往之啊此番老弟到省,兵制之事,若是有需用之处,老弟千万莫要客套。”

  “职下多谢抚台大人厚爱。安山湖一战,上承天子指授方略;中有赛大人、曾大人调度得当,下靠将士用命拼杀,方才天从人愿。卑职从中不过一尽绵薄而已。”

  彼此客气了几句,门外的戈什哈来报,“大人,绿营提督特兴额大人到。”

  “哦,请他进来。”

  特兴额是满洲正白旗人,字芳山。他的曾祖父阿里衮、祖父布彦达赍,都是乾嘉两朝的重臣,特别是他有一个姑姑,是道光皇帝的元妃,道光元年册谥为孝穆皇后。

  各省绿营兵舒服惯了,每日也毋须出操,按季支领一份禄米银钱,长官不管,百姓不问,自己还可以做一些小本生意,有需用的,若是军营之中有存的话,还可以挪借一番,左右也是不用还的。长此以往的下来,早就养成了这些人好逸恶劳的性情,过年之后,骤然听说从天津派下来的新任练兵上官到此,众人根本不拿之当回事,以为不过又如往年一样,训诫一番之后,还是弛禁如故。

  其实不但是兵士,连同特兴额这样的一省提督也很不将皇上训诫关于整顿兵制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是朝命传到省里,特兴额无可奈何,只好带着所属到赴台衙门来,迎候同僚。

  叶名琛给他们彼此引荐一番,其中有一个总兵官,名叫罗增祥,这个名字在林文察听来分外觉得耳熟,“可是上一年在江宁城外的火车仓库中的罗大人?”

  罗增祥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不敢,正是在下。”

  上一年皇帝南巡,夜来携二女探访火车仓库,给罗增祥发觉了,带着兵士将他堵在其中,却畏惧车内人行以悖逆,一直拖延到桂良、肃顺几个人赶到,才知道是圣驾在内。这件事过去之后,罗增祥入了皇上的法眼,桂良揣摩上意,多有提拔,咸丰八年的年初,以总兵衔,调任湖北。

  叶名琛命衙门中的听差准备便餐,席间彼此互相吹捧,容待留几个人用过饭,便端茶送客了。




第70节举步维艰(2)

  第70节举步维艰(2)

  在官署歇了两天,林文察到营中视事,入目所见,绿营兵制之坏,几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是领了谕旨,到省来办理军务的,虽然不过是参将衔,却有专折陈奏之权,可以直抵御前,因为这样的缘故,便是连特兴额都要恭敬听命。

  到营中的第一天,在营房中巡视一番,兵士气度倒还入得眼中,只不过一个个神情恍惚,不敢和他目光相碰触,而且,带着一些不耐烦的神色似的。

  林文察莫辩所以,又不能动问,只好返回帐中——后来还是罗增祥给他解释了几句,方才明白,原来,绿营兵士之中,十个倒有七个是在外有所营生的,如今新官履任,兵士不得不放下一切,回营中来听候分派调遣。若是旁的日子来,只怕连营中应有将士的一成也见不到呢自然的,每一个兵士都盼着他早早迁地为良,不要影响自己赚钱大计——这是后话,暂时不提。

  在武昌军营中驻了几日,林文察所见所闻,皆是一派醉生梦死之景,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三月十九日,将兵事败坏事写成一份奏折,命折差送抵京中。在折子中,林文察连同一省提督的特兴额,绿营之中参将、副将、游击、都司,除却一个罗增祥之外,统统给他参了一遍

  其中说,“提督特兴额、游击刘景芳、刘定邦,伙同刁商游奕等,以买空卖空为能事,情同赌博,忽做钱盘,则定买银十余万两,忽定油盘,则定买胡麻油数百万斤,行市猝有涨落,各安善商家,立可破产,特兴额做钱盘,油盘,恃其多财,勾串衙门,把持行市,前后坑害商民资本数十万金。因此顿至豪富,出入随带打手多人,各持枪械,……一人横行罔利,而两厅商民终岁惶惶不安其业,人人切齿。”

  “至于刘景芳等,自称是将军善庆保奖副将衔候选游击,并无保案行知。查,该职员多年皆在口外粮店经商,何从得有战功?即使劳绩保奖,亦不能由监生、游击虚衔递保游击实职副将衔,显有虚冒情弊。”

  在最后他说,“相应请旨,将游击衔刘景芳、刘定邦等革去职衔,并请敕部查明,严审惩办。俾除民害而靖一方。除咨兵部暨宁夏将军善庆查覆外,理合附陈伏乞圣鉴,谨奏。”

  奏折到了军机处,曾国藩认真的看了一遍,心中恼火:他当年在天津练兵之初,手段相当凌厉,因为他知道,兵制之坏,已是冰冻三尺,非痛下辣手不能整顿,所以在请王命旗牌斩了成禄之后,履任的第一年,就为训练步卒,取消营中各种弊政,杀了不下三个参将,三个游击。

  一时间事情闹得很大,杨维藩上折子弹劾他,也未始不是有认为他行事酷烈,不予人一线生机的残忍所致。

  要是放在光武军中,只凭这折子中所见的几条罪行……,曾国藩想了想,勉强压一压火气,他想,此事万万不能擅专,还是请旨定夺的好——军中旧部,分散各省,便是连胡小毛那样的,现在也是跟在李元度身边,到河南任职绿营都司。

  若是自己仍旧和这些人揪扯不清的话,很容易给朝中的那些八旗勋贵以口实,到时候有人上折子问一声:“以军机赞襄,多与各省统兵大员来往,是何缘故?”就是极大的麻烦。

  正好为皇帝数日以来倦怠厌政,曾国藩早有一番解劝的话想造膝密陈,但自己不便撇却同僚,单独请起。略想一想,有了计较。“林密卿的这份奏折,未便耽搁,而且也要给皇上计议的工夫。我的意思,先写一个奏片,把原件送上去,看皇上作何话说?诸公以为如何?”

  大家都无话说,于是找‘达拉密’来,即时办了奏片,连同原折,装匣送上。不久,如他所料,皇帝只召曾国藩‘独对’。

  进到暖阁,行礼以毕,皇帝让他站了起来,又命六福搬来杌子,赏赐他坐下。曾国藩心中暗暗喜欢,皇上对自己荣宠未减,有些话,也比较好出口了。抬头看看,皇帝脸色很不好看,略显青白,神情倒还振奋,比早上叫起时所见的一副萎靡之态,倒强得多了。

  “林文察的折子啊,朕看过了,既然当初命他、李元度几个到下面去办差,总要让他们有临事决断之权。你回去拟旨,告诉林文察,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对那些纵兵为祸的、不服整肃的,不论是什么人,也不论他是什么职衔,该杀的就杀,该撤的就撤。这件事关系天朝武备之力,任何人也不要想从中碍手碍脚。”

  他停了一下,又打了个哈欠,倒像是犯了鸦片烟瘾一般,“至于这一次折子中所参劾的这几个人,立刻就地免职,押回京中待堪,还有,让兵部行文宁夏,问问善庆,这个刘景芳他认识不认识,又是怎么样、几时、为了什么保奖他以副将衔候选游击的?让他明白回奏。”

  曾国藩心中喜欢,皇帝说一句,他答应一句,等到正事都说完了,皇帝摆摆手,“你下去吧,朕有点累了,想歇一歇。”

  曾国藩却没有动身,而是眨眨眼,望向歪着身子,倚在明黄色大靠枕的皇帝,“皇上,臣还有话,想向皇上回奏。”

  “还有事啊?”皇帝是一脸不耐烦的神色,“你想说什么?”

  “皇上数日以来,圣躬欠安,臣等看在眼里,疼在心头。”曾国藩趴下去碰了个头,继续说道,“只是,臣以为,皇上忧急成疾,多在圣心不畅,而非机能有所损伤。”

  皇帝皱起眉头,眯着眸子瞪着他,“人吃五谷杂粮,身体有病,本是最最平常不过的事情,怎么,听你这番话的奏答,倒似乎是朕故意装病,有心懒政了?”

  “臣不敢。只是臣在想,天下万民,皆要安守本份。”这番话极为不敬,所以曾国藩不等皇帝发怒,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如臣等来说,精白侍君,成就千秋之名,是臣等的本分;微末小吏,则以守牧一方,使百姓安心向善,是为职责应当。而皇上,”

  他迟疑了片刻,终于咬牙说道,“皇上身为天下之主,为百姓忧,解万民苦,正是人主当为……便是多有辛劳,为列祖列宗想,为江山社稷想,还请皇上……”

  “住口”皇帝勃然动怒,“真正是宏篇大论照你这样说来,朕这几年倒似乎是任事不管,只图享乐的过日子吗?兵制、新政、各种改良之法,哪一件施行之初、之中,朕不是日夜不得安宁,便是睡下了,也是魂梦不安,生恐为下面的那些那些混账,从中故意破坏,伤了朕的爱民善举?”

  他用力一拍身下的靠枕,坐直了身体,“你现在反倒怪罪朕,不念及列祖列宗,不顾全江山社稷?”

  “臣不敢这样说,只不过,皇上只为崇实所奏,就以为天下各省,皆是不肖官员,视皇上爱民一片圣意如不见?”曾国藩大声说道,“皇上心中委屈,数日来不理朝政。殊不知,却正是顺遂了那些无耻小人的心思。”

  皇帝有孩子做错了事,给人当场捉住的尴尬感觉,口中兀自强辩,“朕没有朕没有委屈,也不曾为了下面的这些混账的缘故,故意不理朝政。”

  曾国藩有心想说,有没有皇帝自己知道。不过这样的话就有点不屑与辩的味道,大非自己今天冒死进言的本意了,当下有说,“臣也知道,皇上不会为这样的事情劳伤圣怀。其实,臣以为,自皇上登基以来,锐行新法,革除弊政,天下百姓莫不额首相庆,臣当年在天津办差的时候,公务闲暇,也曾经与杨村附近百姓士绅相会,百姓皆言,皇上年少有为,又天生仁厚的性子,凡是惠及百姓的,一概推崇;反之,有可能滋扰一方的,也尽数祛除。大家都说,生逢圣主,实在是众人之福啊。”

  “圣主?”皇帝眼眶一热,心中又泛起了委屈,“什么圣主?若是朕真称得上圣主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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