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厚底鞋活像是西部的坏巫婆穿的,但她的双腿与它们搭配得恰到好处。
乔安娜转过身来,发现他在端详自己。她扬起乌黑俊秀的眉毛。
第二章
糟糕!莱德不自然地在椅子里动了动。现在怎么办呢?他突然灵机一动,清了清喉咙。“那个——呃——那个咖啡机,我希望我们公司设汁的就是那一类东西。”
“噢。”乔安娜正巴不得认为他端详的是咖啡机,而不是她。“高技术的小发明销路很好。”
“我们不光设计家用小发明,而且还有工业和商业方面的物品。我还希望看到公司兼营运动训练器材。我本人的专长是工业管理——我采用发明者的点子,把它们转化为实用的东西。当然啦,我们公司内部也有产品设计员,但我还想和独立的发明家签约。”
乔安娜发现,他希望拓展公司的热情是很有感染力的。“你有没有想过推出一系列生活能力方面的产品?”乔安娜热切地问。“如果你要寻找新的发明者,外面有一些人确实很有创造力,他们想出了生活能力方面的一些绝妙点子——”
“生活能力?我不太明白,乔安娜。”
“生活能力方面的产品。就是专门设计…—些产品,使残疾人的日常生活变得更轻松一些,”这个话题使她倍感亲切。她从自己漫长而痛苦的康复经历中深切体会到,对于那些先天残疾或受伤致残的人来说,干一件简单的家务活都是困难重重。她本人就认识一些有志于设计特殊用品来改变这种局面的人。
如果她能说服莱德开发那些设计,填补这种实在的需要……这前景令人振奋。对于一个真正的好手来说,这是一种挑战。“你知道,那东西也许很简单,比如一个电灯开关,使坐轮椅的人能够……”
“我相信有一些医疗器材商店在经销那类东西。”莱德对她的出谋划策显然不像刚才那样感兴趣了。“我要寻找的是——”
“医疗器材商店更关注的是出售大型设备,”她迅速插言道。“你会吃惊地发现市场上很难买到简单的生活能力产品。几家小型专卖店试图填补这项空白,但是——”
他不明白她怎么如此了解残疾人和医院,但他没有深究。
“乔安娜,福琼设计公司不想搞市场有限的专用产品。我想做大买卖。我想获得全球性的成功。按达尔文的原则去经商才能取胜——只有最强大、最敏锐、最有适应能力的企业才能在市场上立于不败之地。我计划让福琼设计公司成为其中的一员。”
“难道这就是与鳄鱼同行的商业哲学?”乔安娜做了个鬼脸。
“你指的是与鲨鱼一起游泳的那个比喻吧?”莱德略微感到惊讶。他对这个商界的至理名言烂熟于心,而她居然连哪种是食肉动物都没弄清楚。
“不管是什么吧。”乔安娜耸了耸肩膀。“只专注于最强大、最敏锐是——”
“是企业成功的惟一道路。”莱德于脆地说。“在我们来之前,福琼设计公司也有自己的经营之道。我们的销售部、市场部和人事部都不赖,不过职员们差不多九点钟才来上班——”
“难道九点钟不是很正常的上班时间吗?”
“九点钟?上午已经过去一半了!”莱德恼怒地皱起眉头。她居然把他看成了手拿皮鞭的可恶工头。他要为自己解释。“数着钟点过日子是不可能获得成功的。我在南非开采石头时,我们没有眼巴巴地数着钟点下班,那是肯定的。我们每天从天蒙蒙亮一直干到——”
“石头?你是指钻石?”乔安娜感到好奇。
“对。”莱德居然露出了微笑。“姑祖母凯特派我去了那里。当时我想摆脱这里,做一些带劲儿的事情,她就给了我慷慨的帮助!”他陷入回忆,笑了一声。“我们在那里有一些不平凡的经历,就像奥利弗·斯通电影里那些千篇一律的人物。我们拼命于活,拼命享乐,拼命打斗。真是一段不同寻常的日子。”
“听起来你很喜欢那段时光。”
“是的,很喜欢。”他轻声地说,望着窗外明尼阿波利斯灰暗、阴霾的天空。天气预报今天又要下雪,气温已经降到了十度以下。
“现在我明白这棕榈树和猴子的含义了。”乔安娜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你妹妹想送你一件表现‘走出非洲’这个意义的东西。”
“那里的天气、风景,一切的一切,都和这里完全不一样。”
“你想念那里吗?”
他耸耸肩膀,“有时候。”
“那你为什么到这里来,而不留在那里?”
“我希望到这里来。”莱德回答。见她露出怀疑的神色,他激动地点点头。“当时我已经准备离开了。我回到这里真的感到很高兴,也感到很幸运。”
乔安娜忙着整理咖啡桌上的东西。“你不过是这么说说罢了。”
“是真的!”他似乎决心要说服她。
她坐在自己桌旁的椅子里,转过来面对着他。她预感到要听故事了。
莱德果然开始讲故事了。“去年,我在一个钻石矿区发现了一枚走私的戒指。有些工人利用鸽子从高度保密的地区走私宝石。我答应潜入内部当场捉拿嫌疑人,以便逮捕他们。我干成了。他们被捕并被指控有罪,可是后来发生了枪战,我——”
他猛地站起来,脱掉西装,把衬衫从裤腰里拽出来。乔安娜看着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当他扯掉领带,解开衬衫的纽扣时,她的眼睛睁得更圆了。他的胸膛仍然呈铜褐色,这已经够令人惊叹的了。明尼阿波利斯现在正值严冬,大多数人都苍白得像鬼一样,包括她自己。她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他胸脯和胳膊上的肌肉非常结实,轮廓分明。乔安娜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是的,轮廓很分明。
莱德把衬衫扔在他的西装和领带上,乔安娜看着,瞠目结舌,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多少有点让人失望的是,他不再脱衣服了。他指着肩膀上一道红里透紫的深色伤疤。是他参加战斗时留下的伤疤,她猜想。
“我这里挨了一颗子弹。”他带着一种可爱的大男孩的自豪说道。
“哇!”乔安娜尽量装出很震惊的样子,然而她心里清楚,如果真要进行“展览伤疤”的比赛的话,冠军非她莫属。车祸后,她接受了许多次手术,伤疤一个接一个,遍及她的臀部、大腿、腹部和胸部,甚至她的头部。她下意识地揉了揉头骨,手指抚摸着破裂处缝合后留下的那道看不见的痕迹。当然啦,她可不敢脱掉衣服,跟他来一番较量——“你给我看了你的,我也给你看看我的。”
“当时可疼啦。”莱德说着,走近几步,让她把他那道光荣的伤疤看得更仔细一些。
“那是肯定的。”她盯着那道伤疤.竭力做出恰到好处的敬畏表情。“先是中弹,然后是理疗,帮助你恢复和维持活动机能。”她熟悉理疗的全部严格程序,忍受了多年的痛苦折磨,如今仍然需要锻炼,以保持身体的柔韧性。如果她不坚持这么做,就会感到全身僵硬、酸痛。
“我以前总是称理疗室为受刑间,我还给治疗医生起了个绰号,叫托奎马达。”莱德说的是熟悉酷刑的西班牙大审讯官。
乔安娜会意地点了点头。“当化验室的人来给你抽血化验时,你是不是称他们为‘吸血鬼’?”她发现大多数关于医院的笑话都是大同小异。
“没错。”莱德笑了起来。“特别是其中的一个,我管她叫德拉库拉。”
每个医院总有那么一个化验员,给你抽血的时候抽得特别多。想起往事,她吸了口冷气。“谁说吸血鬼是神话传说?如今吸血鬼无处不在,只不过医院里的那种吸血用的是长针而不是尖牙。”
“说得太对了。不过我住院的时候,有大量的时间可以思考。有时我会猛地恍然大悟,心里一阵透亮。”
“一种心灵的顿悟。”乔安娜替他说道。她自己也有几次这样的经历。
“大概是吧。我只知道我应该离开南非,回到美国,与我的家人恢复联系,并最终在我多年前抛弃的商业界找到自己的位置。我本来准备在别人的公司当一名职员,可是凯特姑祖母向我提供了我无法拒绝的帮助——她让我接管这家摇摇欲坠的设计公司,并扭亏为盈。我有一年的时间使公司走上正轨。”
“然后呢?”
“然后公司就整个属于我了,完全彻底地属于我。”
“如果失败了,你就再回钻石矿区?”
“哦,我从没想过失败——所以才逼着我自己和员工们拼命苦干。”莱德淡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救世主般的狂热激|情。“我们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不过我无法减轻压力,也不想减轻。那么,你认为自己能胜任这份工作吗?”他希望她抛弃那种说话简洁的风格,详细地谈一谈,他希望员工积极为福琼设计公司献计献策。
“你称之为压力的……”乔安娜带着微笑——依然那样简练——跳起来为他新倒了一杯滚热的咖啡。“是不是别人所说的威胁?”
他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她是不是总喜欢没事找事呢?工作场所有个惹是生非的人可是一件教人头疼的事,他情愿没有。莱德皱着眉头拿过衬衫,穿在身上。
“我想看看你的简历,不知你有没有,乔安娜。列出你工作过的地方,老板姓名,做过哪些事情。”莱德吩咐道。作为一个公司CEO,他有权弄清别人兜售给他的是什么人、什么货。
“好向我的证明人去做调查?为什么?我们都知道你无法摆脱我,这多亏了我的姐夫。”
她在取笑他吗?莱德仔细观察她。她在微笑。她笑起来确实有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魅力。
她可能也知道,所以把这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内心那个玩世不恭的自我开始抬头。也许她是在顾左右而言他,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好吧,他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迷住的!
“你总有一些打字和电脑方面的技能吧?”他几乎屏住了呼吸。
“如果我说没有呢?是不是就被解雇了?”
“请回答我的问题,乔安娜。”
“我能打一些字,我上网冲过浪。”
这都是些什么技能?然而正如她所说的,他无法摆脱她——至少暂时不能。莱德无奈地接受命运的安排,便想尽量表现得慷慨大度一些。“欢迎你到福琼设计公司工作,乔安娜。”
“好的,亲爱的。我保证很快就来。”乔安娜对着话筒轻轻笑着。“不,今晚不行,我要加班。明天我来吃晚饭好吗?哦,这我可说不准。”
莱德坐在离她一米左右的地方,似乎专注于电脑屏幕上的数字,实际上却在大胆地偷听她的谈话。他不能抱怨她上班的时候打私人电话,因为现在是吃饭时间。她没有离开大楼,就在办公桌上吃了一块三明治、一个桔子和一个纸托蛋糕,十分钟就结束了战斗,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你说什么,亲爱的?”
这些甜得腻人的谈话令他恶心。莱德皱紧了眉头。这位“亲爱的”到底是谁呢?
“我知道。我也想你。”乔安娜靠在椅背上,不经意地用手指抚摩着脖子。
莱德仿佛被催眠了一般看着她。她颈部的曲线十分优美,皮肤白皙、光滑。她的手指小巧纤细,右手的中指上戴着一枚金戒指——上面镶嵌着切割成方形的蓝幽幽、紫莹莹的紫水晶。他在南非居住期间,了解到许多关于宝石的知识,他知道,她手上那种成色的石英晶体尽管漂亮,却并不十分值钱。
但是她每天都忠实地戴着那枚戒指。显然,对她来说,它在感情上的价值非同一般。莱德猜想着那戒指是谁送给她的呢?也许就是那位亲爱的?
“好了,菲比,把电话交给你妈妈吧。”乔安娜说道。“我要跟她讲话。”
莱德全身一阵松弛,长长地舒了口气。他颓然坐进椅子里,感到四肢几乎瘫软。“亲爱的”原来是小菲比,是乔安娜四岁的小外甥女。
“菲比邀请我明天过去吃饭,朱莉亚。”乔安娜对她姐姐说,仿佛感到很好笑似的。“她说她在我上班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因为她想跟我说话。她什么时候学会打电话的?什么?你在开玩笑!语音信箱?”
莱德笑了。他弄不清福琼家那么多兄弟姐妹的孩子的名字和年龄,但对迈克尔和朱莉亚的几个女儿却非常熟悉,这多亏了乔安娜放在办公桌上的她们的那些照片。最大的孩子叫格蕾西,取的是她已故的外祖母昌德勒夫人的名字;菲比四岁;菲利丝蒂三岁;还有小宝宝诺埃莉,她是圣诞节的第二天出生的。
乔安娜推心置腹地告诉他,是她的小侄女们给了她灵感,在去年的感恩节决定回家居住,因为短暂的拜访满足不了她内心的渴求。她渴望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