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在酒肆闹事的风波已经停息,别墅里的人也走掉了,双方闹事打架的当事人,可能早已离开南京了。
叶小菱看到他返家,一上午的不愉快烟消云散。
她当然不会把受到两个大汉调戏的事说出,这种事本来就平常得很,大姑娘抛头露面照料门摊,接一些缝穷活计,那能像大户人家的闺女,躲在内堂深院不与外人接触?
“唷!大包小包的,不是办货吧?”叶小菱迎着他婿然微笑:“好像没喝酒,好现象。我替你开门。”
小姑娘大方地解他腰间的锁匙,替他启门锁。
在旁人眼中,这种举动相当亲呢。
两个水夫低头急走,瞥了他俩一眼。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谁也没留意旁人的事。
一名魁梧的中年人,与一位脸色不健康的小伙子,跟在两个水夫的后面,像两个逛街的人。
小伙子突然看清黄自然的面貌,黑白分明的大眼张得大大地,脚下一踉跄。显然吃了一惊。
“少爷,怎么啦?”魁梧中年人伸手急扶,却又急急缩手:“别停下,那两个家伙好像要进巷子,可别跟丢了,赶两步。”
小伙子有点魂不守舍,用眼角留意黄自然的举动。
黄自然没留意有人注意他,那能经常留意街上往来的行人?
“谢啦!”他为小姑娘替他开锁启门而道谢,将又挟又提的大包小包堆放在臂弯中,将一只大纸袋塞入小姑娘手中:“进城走了一趟,知道你和你娘,喜欢美珍齐蜜饯,带了几盒给你们解解馋。哦!有人找我吗?”
小姑娘高兴得跃起来,挽住他的手膀冲入堂屋。
这瞬间,黄自然的目光,接触到满脸病容小伙子,从不远处投送过来的怪异目光,猛然一怔。
这个有病容的小伙子,怎么可能有如许明亮的大眼睛?一个有病的人,第一个征候就是两眼无神。
如果病得差不多了,突然两眼有神,那可就大大的不妙,很可能进入回光返照期啦!
而且,这一瞥之下,平空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不由他多思索,小姑娘已连挽带推并肩进入堂屋。
再扭头回顾,小伙子已经不见了。
沿江边的小径向南行,可以到达十里左右的新江渡口。中间贯穿几座小村落,有几处只有内行人才知道的私渡站,是牛鬼蛇神渡江往来的处所.也是不肖的治安人员,敲诈勒索的地方。
几乎可以肯定,搭乘私渡的人,十之八九是不正当本份的有案歹徒。江湖朋友众所周知的交通站,按行规付钱又保安全。
中年人与小伙子跟踪盯梢的技巧相当高明,远远地分开逐段跟进,直至两个水夫消失在一座三家村,然后在两三里的范围内,侦查可疑的事物,一个时辰后,满意地返回浦于口镇。
三家村距江滨不足一里,小径是沿江滨通向五里外的新江渡口。
渡口是至江浦县城的大道,往来的旅客并不多,江滨小径往来走动的人,大多数是附近村落的乡民。
三家村有水夫逗留,并不会引人注意,江滨不时有船只停泊,乡民见怪不怪。
两人返回镇中,和中年人分开走的。
小伙子在小街前逗留了半个时辰,技巧地向几个顽童打听有关黄自然的一切。
一听是黄自然,小伙子又兴奋又困惑。
玄武门毁灭,江湖震动,都在留心查这位保定府一等一级捕快的根底。谁也不会留意一个小商人,只在年轻的江湖新秀名家中寻踪觅迹。
黄姓是天下大姓之一,天知道各地有多少个叫黄自然的人?
捕快的身份既然是假的,姓名恐怕也靠不住。
只有少数人知道。远在川陕交界处的汉中府倚云栈,第一淫僧四好如来,也是死在一个叫黄自然的人手中的。
小伙子在叶小菱的门摊前走了几次,对叶小菱的观察一次比一次深刻。
黄自然的住宅大门,一直是闭上的,始终不见外出,小伙子颇感失望。
跟监守候,是十分枯燥烦人的事,尤其是目标很少出现,跟监的人必须有最强韧的耐性。
小伙子不能长期守候,最后失望地离去。
他却不知,黄自然极有耐性地,藏身在阁楼上,利用窗缝留意附近的动静,他往来走了几次,黄自然都一清二楚,特别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江滨的那座三家村位置相当隐密,很少有人往来,平时本来就不引人注意,夜间更像处身在绝地里,与隔江相望灯火辉煌的南京城相较,简直一是天堂一是地狱。
但这几天,三家村一反往例,不再日入而息,而是日入活动更为频繁,晚间也有灯火了。
两艘单桅小快舟,也泊在江边的芦苇丛中。
这条江滨小径,天黑后不久就罕见人迹了,距浦子口镇与新江口两码头里程概略相等,夜间不可能有乡民走动,偶或可看到一些偷渡客在左右出没而己。
天黑后不久,两艘小快舟上来了八个人,直奔里外的三家村,与村中的十余名大汉会合。
立即分途出发,一半前往浦子口镇,一半则赶往十余里外的江浦县城,全是穿了夜行衣不做好事的装扮,脚程轻灵快速,像一群可怕的幽灵。
三更将尽,三个黑影潜伏在邻室的屋顶。
小街的房屋,大半做为小商店的店面,这种街上的小店区,房屋都是毗邻连进式的,关上了前门和后门,便无进出的门路了。
如果有两或三进,那表示有处叫天井的小院子,就有了出入的通道,会飞檐走壁的人,可从屋顶接近,跳入天并不需从门户往来,里面的堂门厢门容易对付。
叶小菱这一家住了两户人,可知中间必定有天井小院子。
后进住了姓杨的一家,小院子是两家人活动的地方,晚上在一起话家常,相处融洽。场家大嫂也兼替叶小菱母女修补接来缝补的衣裤,赚几文私房钱补贴家用。
总之,这种贫穷小户人家,既不可能与强梁结仇怨,也不可能为非作歹去偷去抢,活得苦但也平安快乐,不会一天到晚担心灾祸上门。
偏偏就有灾祸上门,贫穷小户仍可能发生意外的灾祸,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俗语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意思是警告那些乐而忘忧,不知人世险恶的人,不可大意,要提防意外的灾祸。
但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困难,人哪能日日防饥,夜夜防盗?活得未免太辛苦了。
三个黑影毫无顾忌地往下跳。小院子里,叶杨两家人大小八口,全在院子里歇凉,小桌子摆了些茶点果品;唯一的烛台发出朦胧的幽光。
人往下跳,带起的风一刮,烛火摇摇,老少八人看到蒙面人跳落,胆都快被吓破了。
钢刀刚出鞘,扑向叶小菱的人大手伸出了。
“灭口!”这人低喝,一把挟住了吓呆了的叶小菱。
另两名蒙面人的刀还来不及挥出,啪啪两声暴响,瓦片奇准地在两人的头顶上开花,向下一栽,手脚略一抽动便失去知觉。
挟住叶小菱的人刚一刀向叶大嫂砍去,刀却在中途被一只大手牢牢地扣住了刀身。
“你干什么呀?”扣住刀的人问:“掳人杀人,我要知道你们结了些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这人夺刀两次,刀像被大铁钳钳死了,知道碰上了可怕的高手,火速丢掉刀,推开叶小菱,双手齐出,上抓五官下掏阴裆,十个指头可能真有抓石成杨的威力,是练了鹰爪功的名家。
糟了,刀光一闪,再闪,这人的双手齐腕而折,刀砍在手腕上如切豆腐。
“哎……”这人厉叫,脚下大乱。
“哎……呀……”叶小菱被这人踩了一脚,终于神魂入窍,痛得出声尖叫,完全清醒了。
这人失去双掌,仍想纵身登屋逃走,刚起势,便被一掌劈中耳门砰然摔倒。
“不要做声。”现身救助的人是黄自然,他一直就躲在阁楼上,居高临下监视着左邻右舍。
白天他对小伙子生疑,也发现另有不寻常的人来去,因此暗中留意,他已嗅出不寻常的危机。
也许这些人是冲他而来的。
他这种人,才需要时时刻刻提防意外。
“黄爷……”叶小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漂木,抱住了他虚脱地叫。
“你们赶快歇息,我来善后。”他拍拍小丫头的背心:“不要怕,危险过去了。记住,今晚不会发生任何事,谁要是害怕,透露丝毫口风,将大祸临头,快走!”
“我……”
“你尤其要小心。”他将小姑娘推向前进房舍:“他们像是为你而来的。”
地下摆了三具死尸,至少表面看来像是死了,老少八个人,那曾见过这种阵仗?早已魂不附体,如受催眠地踉跄而走。
处理尸体毫无困难,他挟走两个人轻而易举。
尸体往江边的急流一去,过几天就可能漂入大海了,春汛期间浊浪滔滔,尸体不会沉下。
留下一个活口,他必须了解经过。
将人挟入房中,挑亮了灯火,拉掉那人的蒙面巾,看清是一个相貌狰狞的中年人。
没错,这个人曾经两次出现在对街的屋搪下。
“不是偶发事件,这些人曾经多次探道。”他心中了然,确是冲叶家的人而来的。
一盆凉水加上几记不轻不重的耳光,这人终于完全清醒了,头部被瓦片击中,并没受到严重的伤害。
“咦!你……”这人看清了处境,大为吃惊:“你是叶家的左邻。你……”
“他娘的!大概你把左邻右舍的人全摸清了。”他更为恍然,对方探道摸底的工作做得相当确实;“叶家无财无势,一家子苦得像牛马,工作所得所赚,仅够糊口而已,怎么可能劳动你们这些武功惊人的高手,来杀他们全家?为什么?”
“我们并不想杀人。”这人坐起活动手脚,发觉手脚活动不怎么灵活,知道曾经受到行家的禁制:“谁叫他们不早些安歇?不留活口理所当然。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带走,我们是不必杀人的,以免善后费事,处理全家失踪也不易安排妥当。”
“你们几乎成功了。我知道你们侦查了好些日子,你还没说出理由。”
“理由非常简单,我们要带走姓叶的小姑娘。”
“劫色?劫色犯得着灭门灭口?你们这些混蛋!天地不容,我要你上法场……”
“别说笑话了,阁下,没有人能促使我上法场。”这人傲然地说。
这些人并没真的杀了人,也掳人失败,没有苦主,怎么可能落案上法场?
“狗东西!你像是大有来头。”
“不错,大有来头。你阁下千万不要多管闲事,以免日后死无葬身之地。”
“唔!听你这么一说,我害怕了,你又是哪座庙的神佛?”
“你真的应该害伯。”这人以为他真的害怕,因为他故意打哆嗦。
“是吗?”
“我们是某一位王爷的护卫,到南京办事。连南京的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官兵,也对我们毕恭毕敬。任何地方的官府,也不敢在我们面前大声说话,害怕了吧?”
“某一位王爷的护卫?”他吃了一惊,真是见了鬼啦!这怎么可能?
只有朱家皇朝的子孙才能封王,封王的必定是朱家的龙子龙孙。难怪这人刚才说,没有人能促使这家伙上法场,不是吹牛。
“对,王爷的护卫。”
“去你娘的混蛋!王爷的护卫,就敢在南京杀人掳人?可能吗?”
“我们南来,主要是按求健康、美丽、出色出众的十二至十六岁年轻少女。如无绝对必要,以秘密劫走为主,不想杀人以免引起注意。你一个平民,怎敢管这种闲事?我的两个同伴呢?”
“你自顾不暇,哪有心情关心同伴的死活?你这混蛋满口胡言。你们既然是王府的护卫,要多少女人都可以买得到,怎会扮强盗掳劫?”
“真正年轻貌美,干净健康的小姑娘,花再多的金银也不易买到,所以要到各地物色下手掳劫呀!我们奉上命所差,出了事也有上级担待,放了我,我们不会追究你的罪过,不然……”
“放了你后患无穷……”
“我保证不追究。”这人听出危机,抢着表白:“而且,保证不再掳劫叶小姑娘,她不算绝色,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早些天我们的眼线发现她时,看到她与邻居有说有笑亲热得很,因此怀疑她不是处子;我们要的是处子,破了身的人毫无用处。”
“你们要处子?真是岂有此理。”
“处子的天癸才能炼药,你不懂。”这人冷冷一笑:“其实我也不怎么懂,那玩意咱们男人谁敢碰?碰了会走毒运,我们只知奉命行事。如果掳回去的小女人不是处子,我们得不到重赏,但可以留给大家享用,带回去也可以赏些银子。废话少说,我那两位同伴呢?”
“你们这些天杀的混蛋!那个杂种王爷更该死。说!是哪一位王爷?”
这人脸色大变,总算知道不妙了,对方一点也不害怕王爷,反而破口咒骂,两个同伴不在,那会有好事?
“你不怕杀头抄家?”这人厉声问。
“你们这种狗都不吃的混蛋,绝对不可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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