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闻言,忽的笑了起来。
“老头子我虽然上了年纪,腿脚不便,可这眼睛还看得清楚,头脑也未曾糊涂过。”
苏长安一愣,心头的疑惑更甚。
“你不怕我?”
“哦?我为何要怕你?”老者反问道,但脸上的笑意却更甚。
“……我是朝廷的通缉要犯?”苏长安说道。
“那你真干过那文书之上所说之事吗?”老者又反问道。
“……”苏长安沉默。“我还杀过人,很多人。”
“那你杀过的人中有一人是枉死之人吗?”老者再次问道。
“……”苏长安亦沉默,但随即脸色一冷,又说道:“以往没有,可以后……”
“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话未说完,便被那魏先生给打断,他指了指在高台之上身着一袭红衣,新郎官打扮的古宁。“你看这长门公子,幼时世人称道,可谁又能想到他之后际遇会是如何?当真就能如诸人所愿做好这一方太守护佑黎民吗?”
“我看未必。”言罢,老者瞥了瞥嘴,拿起案上茶水又轻抿了一口。
他的神态自然是极为悠闲,但所说之话,落在苏长安耳中却让他心头一震。
他转头看向眼前这位老者,眉宇间渐渐浮出一抹冷意,他的声线在那时低沉了下来。
“你究竟是谁?”
苏长安多少清楚古宁的异样,只是这是仗在他修行仙道,又拥有问道境修为的基础上,可这位魏老先生,剧苏长安所知不过是一名再平常不过的读书人,他如何能看出这般端倪?若说方才的言论只是巧合,那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一点。
“我?我不过是这偏僻小镇一名教书匠罢了,还能是谁?”面对苏长安的质问,魏老先生依旧是一脸淡然,似乎并未有领会到苏长安的弦外之音。
苏长安自然是不相信这老者的敷衍之词,他的脸色一寒,便要再次询问,可就在那时,太守府内忽的想起了一阵巨大的恍惚声。
苏长安下意识的转头望向高台之上,却见苏沫与古宁已经走到了台前。
“一拜天地!”
那主持婚礼的男子高亢的声线在那时响起,二位新人身着红袍,双手各自牵着同心结的一段,朝着远处盈盈一拜。
待到礼毕,场上的祝贺声顿时不绝于耳,诸人的脸上都在那时浮现出喜悦之色。
“二拜高堂!”
“三拜天地!”
……
婚礼的进行异常顺利,在诸人铺天盖地的道贺声中,三拜完成,自这一刻起,他们的长门公子与苏沫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了。
诸人起哄着要送入洞房,就连苏长安也暂时的忘记了昨日与古宁那场沉重的谈话,脸上浮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想着无论古宁做了些什么,他毕竟是长门的公子,他应当还是那个值得他托付性命的朋友。
可就在下人们负责二位新人就要送入洞房之时,古宁的身子忽的顿住了。
他一把抓住了身旁苏沫的手,盖头之下的人儿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惊呼,而古宁身上一道无比阴冷的气息亦在那时奔涌而出。
苏长安心头一震,暗叫一声不好,身子便猛地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高台之上跃出。
第二十五章 可笑可笑
古宁这举动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在长安的大多数人都还未有反应过来,便见苏长安身子一动直直的冲向高台。
一阵惊呼声从人群中响起,但在数息之后又戛然而止。
之间高台之上的古宁一手死死的拽住苏沫的手,一手忽的朝着苏长安方向伸出,五指张开,他的身前豁然涌动出一道黑色的邪力屏障。
猝不及防的苏长安身子便狠狠的撞在了那翻滚着的邪力屏障之上。
苏长安的身子在那时一震,吃痛之下,身子顿时倒飞出去数丈,直直的撞翻了好几张案台之后,方才稳住身形。
在数息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惊呼声再次响了起来。
而苏泰、纪道、蔺如三人也在这时回过神来,惊呼一声后,纷纷跑上前来,想要扶起苏长安。
“小兔崽子,你当真放着好好的古家侯爷不要,还惦记着苏沫那孩子,你这……”苏泰一到身前,便劈头盖脸地骂道。
方才的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以苏泰的眼力自然不能看得真切,他根本就未有意识到古宁的异状,只是下意识的以为苏长安方才的出手是想要抢亲。
抢亲倒也罢了,偏偏还被那古宁打得倒退数丈,当真是把他老苏家的脸丢得是一干二净。
他这般骂着,伸手就要拉着苏长安离开。
毕竟在他看来,坏了人家的好事,打又不是人家的对手,再待下去,追究起来,恐怕就不得善了了。
可是被拉着的苏长安就像是被施了魔咒一般,任他如何拉扯都不曾有半分动摇。
苏泰不禁气急攻心,他骂骂咧咧的就要再说道自己的倒霉孩子一顿,人家都已经成婚,早时候不见你人影,现在来闹,除了丢人现眼,又有何用。
可就在他转头便要喝骂之时,他却发现这太守府忽然再次安静了下来,包括苏长安在内的所有人都将目光直直的看向远处的高台之上。
苏泰一愣,他的眸子亦在那时转头望向那里,而随即,他的身子一震,恐惧与惊骇亦在那时爬上了他的眉梢。
古宁。
这位曾经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长门公子。
此刻,他周身流转着萦绕的黑气,宽大的红袍被之体内涌出的气劲说鼓动,高高的隆起,而被发簪窜起,又梳理得井井有条的青丝,亦在不知道何时被高高的、胡乱的扬起。他的双眸血红,透过那鼓起的衣衫的缝隙,隐隐可以看见,他右手的手臂上有一个极为怪异的黑色纹路,而他周身的黑气便是从那纹路之中涌出。
那气息太过阴冷,以至于在场哪怕只是没有修为的寻常百姓在感受那黑气之时,也纷纷面露恐惧之意。
很快便有人反应过来,他们意识到此刻的古宁极为不正常,纷纷惊呼着便要退去。
而就在那时,古宁再次伸出了他的手,那道黑色的邪力顿时如脱笼之兽一般奔涌而出,瞬息便将这偌大的太守府笼罩,那些堪堪跑到大门口的宾客们惊恐的发现,那浓郁的黑气就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诸人笼罩其中,即使他们用尽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冲破这黑气,逃出生天。
一时间惊恐的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太守府。
另一边,高台之上的苏沫也意识到了这般变化,她自己扯下了盖在自己头顶的盖头,看向古宁。
从未见过古宁这般模样的苏沫,自然也是一惊,她下意识的想要挣脱被古宁牢牢牵着的手,可是她的气力又怎抵得过古宁?一番挣扎也只是徒劳。
而他们身后坐在高台之上的古相亭与苏河二人脸色也在那时纷纷变得惊悚,他们站起身子,想要走到古宁跟前制止他这般肆意的行为。
可是,这样的念头方起,他们的身子便被两股黑色的邪力说笼罩,再也动弹不得。
“古宁!你究竟想做什么!?”苏沫见挣扎无效,便看向古宁大声的质问道。
她此刻的模样既有满腔的怒意,又带着一股深深的恐惧。
古宁闻言,在那时缓缓的转头,他血红色双目对上苏沫的一瞬间,那里面所包含着的近乎极致的阴冷与绝望,让苏沫的身子一震,俨然僵住。
“你在怕我?”古宁这般问道,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像极了那枯败的树枝被人踩断时所发出的声响。
“……”苏沫一愣,但方才古宁眼神中所传来的阴冷气息让她一阵胆寒,终究也未能说出哪怕半句言语。
这样的反应似乎早在这男子的预料之中,他的再次转头环顾在场诸人。
那些平常一直对他客气有加,甚至爱戴的长门百姓,此刻看向他的眼神中,是毫不掩饰,亦无法掩饰的恐惧。
“你们……都在怕我……”古宁继续说道,他的声音愈发沙哑,隐隐间弥漫出一股腐败的味道,他周身的黑气亦在那时变得愈发的浓郁。
“为什么要怕?”他的声线忽的变得高亢,像是在质问些什么。
“我在保护你们啊?!”他这般说道,眸子中的血光忽的狂暴了起来。
可这样的话并不能减少那些百姓心头恐惧,反而是因为他周身愈发浓郁的邪力,让这样的情绪在百姓心中愈演愈烈。
他像是极为失望一般撇过了头,目光流转,最后落在了苏长安的身上。
“长安,我说过,好人是没有用的。”
“你看他们,北岚城想要来长门征兵,我父亲将之拒绝,于是他被调往凶险的南湖城,他们不知,还以为我父得了升迁,弃他们而去。”
“而后这几月北岚城的加赋的征令一封接着一封,我统统为他们拦下,我知道长门没有钱,他们没有钱,要了他们的钱便是要了他们的命。”
“可他们都不懂。”
“他们只知道,你对他们笑便是善。”
“可却不知面对屋外的豺狼,没有比豺狼更锋利的爪牙是无法击退豺狼的。”
“我们父子这些年为长门做了这么多,却只是因为露出一些凶相,他们便尽数忘却了之前的好。”
“视我如恶鬼,待我如豺狼。”
“当真可笑!”
“可笑!”
第二十六章 来自远古的印记
苏长安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着高台之上那犹若换了一个人一般的古宁沉着声音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古宁冷笑一声,他的手再次伸出,指向人群中的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中年男子,模样并不出奇,苏长安看着眼熟却叫不出姓名,想来应是这长门百姓。
“长安,你不是总问我,我的问道境修为究竟是从何而来吗?”古宁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苏长安,他右手的衣袖被他扯开,露出其下那诡异的黑色印记。
“现在,我便告诉你吧。”
说着他再次看向那位被他指着的男子,或许是因为此刻他周身的气息太过阴冷,那男子的身子几乎僵住,只能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却不敢移动毫分。
“刘大年,你五个月前曾是长门军需库的看守,因为失窃了一副兵甲而被罚了十个军棍,降职成了戍卒!”
那男子闻言,哪还生得出半分其他心思,他赶忙跪下一个劲的开始朝着古宁磕头,嘴里更是不断地说道:“是小的失职,是小的失职,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古宁却在那时摇了摇头,说道:“其实那东西是我偷的。”
此言一出,那刘大年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他已经上了年纪,不比年轻时候还可以在战场上与人搏命,如今所想无非是做好那看守的工作,安度余生,可不想却被查到丢了兵甲。吃了军杖不说,还得苦不堪言的去做那戍边的士卒。
他自问自己自从做了这看守以来,虽然说不上多么劳苦功高,但也是尽职尽责,未曾有过懈怠。
他想不通自己只是一个寻常士卒,又未有得罪过古宁,为何他要这般对自己?可是他又哪敢问出这样的问题,只能继续磕头认错,嘴中不住地说道:“太守大人做得对,是小的……小的有罪,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但古宁显然没有再与他多说半句的意思,他转头看向苏长安说道:“那一天我的修为从繁晨初期到了大成。”
随即不待苏长安回过神来,他的眉头一挑,又看向不远处另一位男子。
那男子四十岁上下,模样有些憔悴,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古塘,亦是五个月前,你被查出私买军资于他人,并且在家中被搜出一副失窃的兵甲,为此你被罢职,还吃了五十军棍,是与不是?”
或许是因为古宁的声音太过阴冷,名为古塘的中年男子闻言之后,身子一震,但还是低着脑袋点了点头承认了此事。
“其实里虽然确实私卖过军资,但是那副兵甲却是我从军需库中偷出放到了里的家中,然后令人来查。”
那古塘其实在古宁说出偷盗兵甲之事时便已然猜出了其中的猫腻,只是此刻的古宁模样着实太过骇人,他并没有办法生出半分反抗之意,只能低头不语。
“而那一天,我的修为再进一步,铸就了星魂。”
言罢,古宁的头缓缓转动,又落在了一对夫妻模样的男女身上。
“黄氏夫妇,你们孩子患了重病,无药可医。死后又没有钱财安葬,我与人给你们送了钱财,你们曾对我感激不尽。”
“但其实,你们孩子是被我偷偷杀死的。”
“反正他迟早会死,杀了他,我成就地魂,入了地灵境。”古宁不咸不淡地说道,就好似死在他手上的不多是一只鸡鸭,一匹牛马,而非一条人命一般。
说完这些古宁的目光一转,落在了身旁一脸惊恐的苏沫身上,却丝毫未有在意在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