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枫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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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枫的江湖-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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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师祖病逝于秦州郊外的一间驿站,死的时候冷冷清清,多亏了有忠厚朴实的老驿丞帮忙,他的身后事才算不至太潦草。老驿丞是师祖的一个朋友,原来也是在江湖上飘的,后来厌倦了就洗手进了驿站。时当盛夏,秦州大地如被闷在一个火罐里,扶灵回乡的想法无疑是疯狂的。在老驿丞的帮助下,我把师祖火化了,捧着他的骨灰还回小平山安葬。
走到唐州的时候,因为错过的宿头只能睡在路边的大通铺,三个铜子一个铺位,夏天天热,也用不着租用被子。
客栈矮小,土墙、草顶,因为常过军马,房顶的茅草屡次被抽光,店家就用黄泥敷了个顶,冬天不能保暖,夏天不能隔热,屋里热的跟蒸笼一样。十几个山南海北的汉子挤在一起睡,汗臭混合着脚臭就足可熏死个人,何况为了防备屋外成群的蚊虫侵袭,一尺见方的小木窗还要关着。苦是苦了点,可我也没那么娇贵。十几年的四海流浪,大苦大难没经历过,这种小苦还是经受了不少的。
连天赶路实在是太困了,那么热的天我倒头就睡,头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不过一个时辰后,我就被热醒了,脖子上胸腹上都是汗,粘巴巴说不得有多恼人。可我并不想起来,起来也没处去乘凉,多睡会儿吧,明早趁天凉好赶路。
几只昂昂叫的蚊子在耳边盘旋,多年的刻苦训练,让我不要看就能准确判断出它们在哪,我一伸手,掌心里就多了两只蚊子的尸首,我无意中露出的这一招,却惊吓到了在旁边翻我包裹的一个黑瘦干瘪的汉子。
“啪!”传来陶罐落地的声响。
我起初以为是哪个人喝水时不小心打了碗,随即感觉到不对劲,有人从我头上一跃而过,撒腿就往外跑去,几乎同时有人大叫:“不好,骨灰撒了。”
骨灰确实撒了。那个缺德鬼,见我包裹里鼓鼓囊囊的,以为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趁我睡着就悄悄地过来翻看。通铺上除外之外还有十二个人,四个睡的跟我一样死,四个半睡半醒,闭着眼扯呼,手里还不忘摇着扇子。还有四个是清醒的,一个矮瘦汉子在翻我包袱,另个瘦汉子在门口把风,其余两个人都是单行的客人,不想惹麻烦就装着没看见。
矮瘦汉子手疾眼快,等我缓过神来人已经溜的没影了,他的同伴一个肉泡泡的胖子就没那么幸运了,我眼见师祖的骨灰撒了一地,当时眼就红了,薅着他的头发牵他到木柱前,狠命地把他往木柱上撞。
咚!一下……
咚!两下……
咚!三下……

 
 
   4。路 '本章字数:2936 最新更新时间:2013…01…07 13:51:4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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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头上见了血,睡觉的人都被惊醒了,一时不明白出来了什么事,几个身强力壮的联声发出警告。我怒喝:“少他妈的管闲事。”
他们愣了一下,都不敢吭声了。这时一个原本熟睡打呼的壮汉揉揉眼坐了起来,望了我一眼就惊咋咋地跳下了炕,陪着笑脸说:“兄弟,别这样,都在道上混口饭吃,有甚解不开的结,要把人往死里弄?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听哥一句劝,算啦,算啦。”他说着话,就迈步向前,挂着笑脸来拉我。黑瘦汉子此刻已满头是血,我的气也消了一大半,毕竟骨灰撒了还可以收起来,人若死了,就救不活了。我正有心要收手,他这个台阶给的正是时候。
那大汉从身后抱住我的腰,嘻嘻笑着把我往后面拉,扁平的脸上满是笑容,我丢开那黑瘦汉子,正想骂两句收个场,孰料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抱着我的大汉猛然箍住了我的手腕,两条粗壮的手臂如同两条大蟒将我死死捆住。事到如今,傻子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啦:妈的,原来这三个是一伙的!
壮汉得手的同时,原先逃到门外的矮瘦汉子阴笑着回来了,手里抓着根捶衣棒,他不屑地瞥了眼那个昏头昏脑、头破血流的胖子,就把捶衣棒塞到他的手里,扶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我面前。噼里啪啦拍打他的脸,说:“来,小三,瞅准了,往这打,打!快!”他一边说一边拉出逃窜的架势,生怕我的血溅在他身上似的。
昏头昏脑的胖子抹了把脸上的血,阴狠地朝着我笑了,他双手握紧捶衣棒,“呀”地一声尖叫,跳起来望着我脑门就砸下来。那一刻我真恨到了极点。捶衣棒离着我脑门还有几寸远时,我暗使一个千斤坠,身子向下一蹲,双臂一挺,不仅挣脱了身后壮汉的搂抱,还把他的脑袋送到了胖子的捶衣棒下。
“噗”地一响,又一声闷哼,壮汉的头就开了花。一心想报仇的胖子眼看着自己的同伙的头像开了花一样喷溅着血浆,登时就吓痴了。他的同伴,那个矮瘦的汉子,反应倒是快,情知不妙,撒腿就走。
走?我还能让你走吗?我伸腿勾了他一下,那厮就摔了个狗啃泥。这时,握棒的汉子回过神来,呲牙咧嘴地冲到我面前,挥棒就砸,我偏偏头躲过去,一下,两下,三下……到第八下时,我探手夺了他的捶衣棒,抽了他一个耳光。他怔怔地望着我,整张脸就扭曲起来,“噗通”一声,他跪在我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我最看不惯这种脓包像,正要恶心他几句,那矮瘦汉子却叫起来:“滚起来!死就死,嚎什么!”他磕掉了两颗门牙,现在满嘴是血,他骂人的时候,双目发出阴毒幽深的寒光,配上那狰狞的脸色,让我既惧又恨。为了掩饰心中的怯弱,我决定加倍报复他,想到报复,我胸中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我揪起跪在我面前的胖汉子,把捶衣棒塞到他手里,拍拍他的脸,指着矮瘦汉子说:“去砸死他,你砸死他我就饶了你。否则……”我阴冷地笑了笑,操起门后的门闩,望着那壮汉的脑门就是一门闩,鲜血迸飞,壮汉闷哼了一声,再没了动静。
“这就是你的下场!”
许多年过去了,我每每忆起自己的这声嚎叫,都禁不住一阵阵心惊肉跳,这样邪恶的声音我怎能喊的出来?我是被鬼魂附体了吗?那时的我还是一样人吗?
然而当时我已不能控制,看到胖汉子像癞皮狗一样地瘫下去起不来,我就又把捶衣棒丢到矮瘦汉子面里。指着他癞皮狗一样的同伴说:
“你来,你打死他,我就饶了你。”
矮瘦汉子用一样阴狠的目光瞪着我,确认我不是跟他开玩笑后,他站了起来,一脸决绝的表情,他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提起捶衣棒走向他的同伴。我冷笑着看着这一切,等着看手足相残的闹剧。什么英雄侠义,在生死面前,都他妈的一钱不值!渐渐的,我的眼前出现幻影,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矮瘦汉子走到他的同伴面前缓缓抬起手臂时,我才突然又有了意识:只要他这一棒砸下去,他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无情无义的人,我是绝不会让他有好下场的。
我不动声色地向前挪了半步,做好了救人的准备,只待他这一棒砸下去,我就救出那胖子,然后把捶衣棒交到他手里,把这个游戏重玩一次。
我承认自己这种想法十分恶毒,许多年后我想起这件事情,心里还隐隐作痛,然而在当时,我竟是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我甚至为自己的这个创意而感到沾沾自喜:我倒要看看,人世间的丑恶,究竟能到哪一步。
但我竟没能如愿。矮瘦汉子没有把捶衣棒砸向他的同伴,而是砸向了我!我当然不可能被他伤着,他肯定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他虚晃一招后,就一头扎进了我的怀里,趁势抱住了我的腿,同时,用尽平生的气力大吼起来:“老三,动手!”
多年以后,我跟李少冲说起此事时,他沉思许久,说:“这就是甘陇人的难得之处,但有一线生机,他们也会拼死一试。”
李少冲说的或许没错,但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矮瘦汉子的双臂刚刚抱住我的腿,我就一掌劈断了他的脖颈。
他的那个像癞皮狗一样的同伴也终于鼓起了勇气,嚎叫着,挥棒向我进攻,我闪身到他侧后,用肘狠击他的后心窝,他喷出一口血箭,就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我想他是死了,我杀人了,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杀人,而且一杀就杀了三个。我本是不想杀人的,杀人的念头从何而起,至今我也没想明白,是那个壮汉暗算我起,还是他头上溅起的血花刺激了我?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的是,若是我功夫稍微差点,那晚躺在秦州城外大通铺里的就该是我了。
对于杀人,从我懂事那天起,差不多每个月都要见到一次两次,有时候是远观,有时候则离得很近,近到能感受生的气息如水流一样流散。我早就知道我不可能独善其身,江湖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大森林,免不了你杀我我杀你,我不杀你你也会杀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这个道理师祖没有口授过我,他是用许多事例让我颖悟的。
我蹲在地上不紧不慢地收拾骨灰,大通铺里剩余的人就围着我看,谁也不说话,谁也没有特别惊恐的表情。这年头,说你没杀过人,有人信,说你没见过别人杀人,鬼都不信。
我收拾好骨灰,拾起行李,丢了一块碎银子在浸透我汗水的破竹席上,就迈开大步出了门。外面星辰满天,没有一丝风,但比屋里要凉爽。几个年轻人手持棍棒远远地看着我,见我望向他们,有人把木棍往背后藏,有人则丢进了草丛。我认出其中几个都是店里的伙计,出了三条人命,店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不过他们心里很清楚什么时候要睁两只眼,什么时候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时候又要视而不见。不懂这个道理,在这个乱世江湖,绝对不得善终。
我带着师祖的骨灰去了均州,贺复主已经把位子传给了阮阳,自己回均州去了。贺复主大我一轮,论辈分是我的长辈,对我却像哥哥待弟弟一样,谆谆教导,又不失亲近。他做掌门这五年,差不多什么也没干。不过他有他的考虑,洪湖派立派数百年,有上万名弟子(号称十万,其实最多一万),只要不折腾不内耗,总有复兴的那一天。自己既无开创之才,就不如做个守成之主,不退亦是进。
办完师祖的葬礼,贺复主找我长聊了一次,他想把自己的侄女贺芹嫁给我,等我进了贺家的门,再把家族的生意也交给我,他对这些身外之事毫无兴趣。我知道他是真心诚意要留下我的,我对贺芹也颇多好感,但我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我说大丈夫要读万卷书,行千里路,立万世功,我一样也没做到呢,我还小,我还没玩够呢。
他也就不勉强了,说:“那你就尽情玩个够吧,啥时玩够了飘累了再回来,我这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不过小芹就不能等你啦。”
离开均州那天,天阴沉沉的,一丝风也没有,我牵着马走出城北门,四顾远眺,一片灰蒙蒙的天地。我问自己:这就是我要走的路?苍天无语。一股酸楚涌到喉结,这就是我要走的路,属于我的江湖路才刚刚开始。

 
 
   5。紫阳宫的女弟子 '本章字数:2960 最新更新时间:2013…01…08 08:3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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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岁那年我去了趟君山,三年一度的武林英雄大会在那里召开。英雄大会,有人说它是争雄斗气的名利场,它可以让你一战成名,半生无人问,一朝惊天下;也可以让你身败名裂,失足成千古恨,一夕身名死。有人说它是广结善缘的聚会所,会五湖宾朋,结百世良缘。也有人说它是结算恩怨的是非地,旧怨未清新恩欠,算了旧恨结新仇,江湖少不了恩怨,无恩怨哪有江湖。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三年一度的英雄大会都是武林中不容错过的大盛典。在君山大会之前,我已经参加过四届这样的盛典,跟着师祖参加过三次,我自己独自参加过一次。
南下君山前,我绕道去了趟沅江,看望两位隐居在那的老朋友。这些年在江湖上游逛,朋友着实交了不少,利交的、义交的、意交的都有,这两位朋友起初是利益之交,后来混熟了改成义气之交,最后就成了知心知已知意的好朋友,正因如此,他俩相约退隐江湖时,还特意来找过我,劝我一起退了算了。
我说我已经习惯了这样漫无边际的流浪,真要叫我待在一处,做个默默无闻的人,只怕要不了几天我就要违背初衷重出江湖了。他俩就不再勉强,因为我的这种心理,他们也都曾经有过,于是我们在大醉一场后各奔东西。
他们丢下刀剑后就拿起了锄头和渔网,现在一个种菜、卖菜,做了菜农,一个捕鱼、卖鱼,做了渔夫,都娶了朴质的乡下女子为妻,养育着几个儿女。两家相距十几里地,平日里都挑着鱼、担着菜到一个街市上卖,天麻麻亮起身,太阳一杆高的时候货物出手,两人一起找间羊汤店,要两碗羊汤,掏出自家女人烙的饼,再向老板讨一碟咸菜,四两村酿浑酒,慢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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