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玉璞虽然同时收到了张宗昌、毕庶澄的求情电报,但他怎能就这样放过曾给他带来“奇耻大辱”的两个戏子。于是,他当即发报给厉大森,命他接电后,将刘、高立即正处决。
厉大森接电后,不敢怠慢,立即亲自带人将秘密关押的刘、张二人提出,带到督察处刑讯大堂,有人上来将他二人按跪在地上。厉大森说:
“今天送你们上路,是执行上锋的命令。你们对家里人还有什么话要留下来就赶紧说吧!”
刘、高二人没有料到自己会被处死,更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二人听后一下子都懵了,遂拚命地叫喊着:
“我们冤枉!我们冤枉!”
刘汉臣和高三奎就这样糊里糊涂的送了命。
听了老太太一番叙述;大家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二姐为了打破这种沉寂;改了个话题道:
“算了算了!过去那种不是人过的日子;咱们不都一关一关闯过来了?——妈;您看着我们几个都平平安安地;孙男弟女一大帮;应该高兴才是!来来来;都举杯喝酒!”
“对;对对!来喝酒!”
赵玉博附和着说道。娘儿几个围着桌子推杯换盏;边喝边聊;老太太看着自己两个儿子守在跟前;心里高兴;遂道:
“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坐在一起实在不易;我提议;咱们大家喝个团圆酒吧!”
大家见老太太兴致正高;谁不愿意讨她欢心?便将酒杯端起;都跟她老人家碰了一杯;俱一饮而尽。喝了这杯酒之后;老太太忽然想起自己的大儿子曹艺斌来了;遂自言自语地说道:
“要是老大艺斌在这里就更好了。”
大家听了都不好言语;酒桌上出现了暂时的沉闷。儿媳淑兰觉得有点儿尴尬;便道:
“泉松;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出差呀?如去东北方向;别忘了去大连一趟;顺便到剧团看看艺斌;给捎个平安口信;免得让老太太惦记!”
边说边向龙泉松使眼色。龙泉松会意;便配合默契地说道:
“可能有吧?等出差前;我与您打声招呼;看有什么可捎带的东西没有?”
说到艺斌;艺昆长出一口气道:
“唉!大哥这一辈子实是不易;没想到到如今”
他说了个半截子话;随即拿俩眼余光瞟了老太太一眼;显然是怕他老娘伤心;把已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承森故意岔开话题说道:
“我记得;他与秋雯姐53年来天津一次;那时他正在北京演戏;曾拜南派关羽戏创始人王鸿寿的嫡传弟子李洪春为师,精研王派红净戏;又拜钱宝森为师;习学钱派大花脸戏。后来在北京专业大赛中演出《徐策跑城》,拿了一个优秀表演奖。”
老太太听了接口道:
“就那年;不对;是转过年的国庆节;他与梅兰芳、杨宝森、叶盛兰、杜近芳等在怀仁堂给毛主席演出的《徐策跑城》。第二年,他就与蓉丽娟(指杨秋雯;艺名蓉丽娟;曹艺斌夫人)参加了旅大京剧团,任副团长。”
龙泉松问老太太道:
“亲娘;您老人家是哪儿的人啊?”
“俺是河北省高阳县人;他爹曹善亭从小就唱戏;远近闻名。小宝义(指曹艺斌;艺名小宝义)9岁就在上海夏月润办的那个夏氏科班坐科,向瑞德宝、韩长宝老先生学老生、武生戏。12岁出科后;就在上海舞台登台演出《珠帘寨》、《铁公鸡》;那年年底下;就受聘去的哈尔滨;在新舞台演出,回上海后;便搭丹桂第一台演戏。1927年在天津时才改名叫曹艺斌。”
赵玉博插话问道:
“听说艺斌还为抗美援朝捐献过飞机;是吗?”
老太太举杯仰脖;“吱溜”又喝了一杯酒;说道:
“那是1951年冬,艺斌在哈尔滨演出时,当时;新中国实验京剧团和哈尔滨京剧团两家举行了联合义演,说是为抗美援朝捐献飞机。他与李少春、袁世海合作演出了《生死桃园》;整整一个半月;他在戏中先饰关羽,后饰刘备;比李少春、袁世海还牛呐!回北京后;先后演出了《杨六郎威震三关》和《青山英烈》,为此;还得了个大奖呐!哈哈”
老太太说到得意处;快意地笑了。淑兰趁老太太高兴时;问道:
“娘;我听说秋雯是蒙古族人;对吧?”
“嗯!她虽是蒙古族,但生于北京;长于北京。实际上她就是北京人。她14岁时才拜师学戏;工青衣刀马花旦;由于她基功底子扎得深厚、技艺精湛;在早时;就曾与周信芳、金少山、唐韵笙等京剧大师同台合作。在北京、天津、上海等地成名,她56年出国去的苏联和蒙古,回国后;一直在大连戏校当老师。”
“您看过她的戏没有?”淑兰问道。
“——看过!可没少看!她与艺斌在大连宏济大舞台演出时;唱连台本戏《封神榜》;那时;我就在他们大连那儿了;她们天天接我去戏园子看戏;艺斌在《封神榜》头本戏里演苏护,2本戏里演黄飞虎,3本以后演梅伯、伯邑考、姜子牙;蓉丽娟连续扮演狐狸精变的假妲己、姜皇后和龙女;扮相漂亮;扮谁象谁;确实不错!那时;他们团的邢威明演商容、周文王;吴喜昆演姜子牙妻子马氏搭配很是整齐,嚯;上座可始终不衰!”
赵玉博见曹艺铸半天没吭声;便问道:
“艺铸;怎的啦?又勾起心思来了?”
“嗯!我在刚出道的时候;也是这么难;甚至比我哥还难!”曹艺铸低下头将脑袋摇了两摇;似乎有无穷的感慨。
承森问道:
“怎么个难法?说来听听!”
下册。第三卷。纯情美如玉 十五。艺服“舞破天”
更新时间:2010…12…8 11:11:43 本章字数:6956
十五。艺服“舞破天”
“好;咱们先共同喝一个酒;我就把我那闯关东的故事;聊上一聊。”
曹艺铸红着两眼;一扬脖;将酒倒进了嘴里;随即用手背一抹嘴角溢出的酒星;说道:
“日本投降不久;沈阳庆和戏苑有个王老板是个天津人;他阳历年回了趟家;看了我两场戏;就烦人托窍邀我去他那里演戏;说旧历年底正是好时候。我那时心高气傲;恨不得凭自己的本事打出一片天下;就跟他去了。谁知;事与愿违;他们那里人欺生;无论那老板怎么跟班头谈关于我插班参演的事;他们不是有这个理由;就是有那个理由来搪塞我;反正就是不给我安排戏、安排角色。王老板怕与他们撕破脸皮;弄不好会砸了年前的戏;对他们也就无可奈何;两下里他可就为了难了。
看看眼瞅着就到大年二十八了;那永胜班仍然不见有任何动静;这时我兜里的盘缠也已花得差不多了;我向王老板提出马上要回天津;王老板说今儿个我再找他们永胜班主说说;如不行;你再走也不迟;归其王老板摆了一桌酒席;在席面上‘将’了他们班主一‘君’。
那永胜班班主姓常;叫常云卿;他看那王老板也是得罪不起的人物;便想了想说道:‘天下梨园本是一家;咱都得照应着有碗饭吃;要不这么着吧;今明后三天的戏码早就安排好了;票也都卖出去了;改是改不得了;压轴主要是连台本戏《铁公鸡》;干脆咱就变化成《七七铁公鸡》吧!请您扮演七个张嘉祥角色当中最后篡底的那个张嘉祥。您看怎么样?
我明知这是故意考较于我;可我曾学过这部戏;也曾下过一番功夫;难是难不倒我;何况我大老远的来了;还没演一出戏就回津?说实话;我就是不愿意失去这次机会;因此;就痛快的答应了他们。
当晚开戏;见门前水牌上公开写明:‘主演女武生,舞破天(张慧妹)饰张嘉祥;特邀天津名武生赛钱豹(曹艺铸)来奉(奉天;旧时指沈阳)祝演《七七铁公鸡》饰张嘉祥(篡底)’的字样。表面上看是把我捧在了空中。而实际上;很明显;是把我放在了全戏班武生的对立面上‘烤’;就是让我在这戏台上出出丑;栽个大筋斗;要我的好看!
我这一辈子就是这么个不服输的脾气;我非得在这儿奉天露脸不成。我暗暗打定主意;就扮上了妆;铆足了劲儿。等开场锣鼓一敲完;台帘拉开;我往台下一瞅啊;嚯!可了不得啦!园子里把站票都卖光了;人山人海;拥挤不堪。原来;是那王老板趁机与地面上的把头、地头蛇们露了底;都想在这大年底下;看我这天津来的‘赛钱豹’;怎么与那女武生‘舞破天’赛个你死我活?他们多卖了比平时多一倍的票;所以至此。
等一开戏;见那女武生‘舞破天’真是不含糊;光毯子功;不仅能翻虎跳;而且还能翻连环小翻、倒毛;翻镊子;打旋子;竟然不让须眉。戏演到第四场;正是向荣被太平军的铁金翅;放火烧得焦头烂额、危在旦夕之时;张嘉祥突然出现便出手相救那场;这时;七名扮演张嘉祥的武生都排在幕帘后面;准备挨着个的出场;我扭头一看‘舞破天’张慧妹;竟也是同我们一样光着半拉膀臂;露着一根一根的肋条骨;静默地等着;面上仍毫无羞色。
忽然场上司鼓一敲;鼓点儿由慢到快;等到那‘嘟——’声一起;第一个‘张嘉祥’翻着一溜台蛮(指侧空翻转体)筋斗直到东边台口边上才停;赢得了观众一阵掌声。等到那‘嘟——’声再起时;第二个‘张嘉祥’翻着一溜虎跳前扑(指侧手翻接前空翻)筋斗;也直到东边台口边上停住;也赢得了观众一阵掌声。简短捷说;待轮到第六个‘张嘉祥’出场时;就见‘舞破天’张慧妹;听那‘嘟——’声一起;她便翻着一溜小翻(指后手翻)筋斗;直翻到台前中央;就原地不动的翻了起来。此时鼓佬把小鼓停了;四周一片寂静;只听见她每翻一个小翻;那两手两脚‘砰咚砰咚’的落地声音;节奏极其分明;全场观众忽地站了起来;‘哗——哗——哗——!’掌声如疾风暴雨般地响起;还加杂着‘好啊;好啊!’地喝彩声;我给她数了数;她一共翻了49个小翻才打住。只见观众跟疯了一般;掌声、喝彩声经久不息。看样子;全场的热烈气氛;已达到了gao潮的顶峰。
下面该轮到我上场了;我是《七七铁公鸡》里饰演篡底的那个张嘉祥啊?我仔细地的回忆了一下前面六位‘张嘉祥’所翻过的筋斗;什么倒毛啦;聂子啦;蛮子啦;旋子啦等等;凡是日常所见的筋斗;几乎被他们都翻遍了。按梨园行规距;演《七七铁公鸡》时;凡后面的‘张嘉祥’所翻过的筋斗;绝对不允许与前面‘张嘉祥’的筋斗有重样的;如果重复了;那就等于是你在骂人;会被天下梨园同行所不耻;也会被观众里面的戏迷票友所反对;弄不好会被观众当场轰下台去;那可就丢死人了。在这种情况下;你说我该怎么办?”
曹艺铸见桌上无人回答他的问题;便又接着说下去;道:
“我每想到这一段往事;我就想起我的老恩师‘钻云豹子’方铭霄。方老先生是咱河北无桥县无桥村人;是当地有名的筋斗大王。你们听说无桥京剧团有个专唱猴戏的筋斗猴王吴盛春吗?”
“对;有那么一位;我当兵前就在他那团里学过戏;凡演猴戏时;就让我扮个小猴或是小妖什么的。”龙泉松说道。
“方老先生他当初就是那吴盛春吴老板的师父;也是我毯子功上的师父。我在出道前;他教了我不少类似蜈蚣跳、蛤蟆蹦、蝎子窜、螳螂翻之类的筋斗;他说:‘艺没有压身的;你个头儿矮;将来出演武丑时用的着。’我就听了他这句话了;其中有一种筋斗叫‘螳螂翻身’;实际上就是‘虎跳前扑’;只不过翻‘虎跳’时;不用两手着地;而是用两肘着地;说白喽;就是所谓‘肘虎跳’。翻时;要把那‘肘虎跳’连成车轮;越快越好;翻到最后;才接连一个高高的‘前扑’;这就叫‘螳螂翻身’;算是冷门功夫;翻好了比那‘虎跳前扑’漂亮好看。我整整在这上面下了三年功夫;把这胳膊肘磨的;流血了定疤;定了疤再掉疤;掉了疤再流血;流了血再定疤;反反复复;直到两肘磨出了厚厚的糨子。这回;在奉天算是用上了;因我知道;全东北根本就没有人会这个‘螳螂翻身’;甭说会;甚至一般的老武生;连见也都没见过!
‘舞破天’张慧妹下场以后;他们团里那些武生都好奇地挤在后台;用疑惑的眼光来看着我;我知道;他们奉命摆的‘筋斗大阵’已经摆设完毕;剩下的;就是要看它那‘阵’;最后究竟是个什么结果了。而我呢;此次来奉天闯关东的成与败;就在于今天这场压大轴戏的此‘一举’了!今天;不仅仅是台上这帮人在瞪着俩眼看着我;而且;台下几百号戏迷也都在看着我;所以;关键就在于我这一拼;决不能有半点儿踌躇不前。方老先生他当初就曾经告戒我说:‘人这一生;什么都可让人;唯独比赛真本领的时候;绝不能让人!’;现在是该我拼老命的时候了。为什么不呢?
这时;鼓佬敲起了小鼓:‘哒——哒、哒、哒、哒、哒嘟——嘟——’我铆足了劲儿;把那‘肘虎跳’变成了‘纺车’;‘嗖嗖嗖’地也来到了前台中央;而那鼓佬突然把他驾驭的‘嘟——’声嘎然而止;于是乎我那‘纺车’陡然一变;其转动竟如飞快急驰的火车轮子;我心里默默数着数字:25、26、27、28、29、30——;忽然;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