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灵平常不喜与人争执,这时却道:“不对吧!我二姊选的明明都是小羊皮,你不老实!”
店老板摸摸看看,“嘿嘿”笑道:“对不起,天黑瞧不清楚,这么吧!少一百两,四百四十两好啦!”
孟巧娥伸手入袋,想掏银付帐,张出云已抢先拿出一叠银票,选出一张,交给王老板,道:“呐!这是五百两,找六十两碎银吧!”
唐山鸭子楼,是北京有名的老店,远近驰名,每天来往客人络绎不断。
李玉虎等人虽然随俗,但一行人才人店门,便引起一阵注视、议论与猜测。
店小二眼皮子宽,记忆好才是上选。他一望见李玉虎身边的孟巧娥,立刻哈腰陪笑,道:“孟大姊,稀客啦!楼上有雅座,请上楼吧!”
一行人上楼,占住一间独立雅座,孟巧娥点菜。李玉虎首先摘下帽子,脱了棉袍,几位夫人也纷纷卸去斗篷。
楼上伺候的清一色妙龄少女,这一间负责的招待二十多岁,不由看直了眼,好半晌才还了魂,巧笑倩兮的问道:“孟大姊,这位爷贵姓,在哪儿发财哇?”
孟巧娥笑道:“他是我儿子,叫李玉虎,这几位都是他媳妇儿……”
那招待惊叫道:“哎唷!是少东啊!听说去了辽东吗!刚回来是不?可真是潇洒英俊风流得很!嘻……”
她嘻笑着小步跑了出去,连茶也忘了倒!
接着外面一阵“吱吱喳喳”,不时有女孩子探头进来,怔怔的瞧上几眼,又缩了回去,不多大功夫,满楼“嗡嗡”私语,谈的可都是这消息!
李玉虎等人耳目聪灵,便连孟巧娥也听得清楚,心头都不是滋味,朱如丹第一个耐不住,杏眼一瞪,起身就想发作。李玉虎微微一笑,道:“悠悠众口,如何杜绝?清者自清,随他们说吧!”
孟巧娥也笑道:“玉儿这话不错,若是怕人家背后指点,只有两个法子,一个是缩在家里,一个便是充耳不闻!若真要与人计较,就有惹不完的纠纷了!”
朱如丹这才放宽胸怀,却仍然扬声道:“店家,菜不来,茶也没有吗?”
门外探头的一个女招待,忙进来陪笑应道:“对不起,对不起,马上送来,少东是要雨前?还是香片?”
李玉虎扭头向母亲道:“娘,您说呢?”
孟巧娥笑道:“这儿的雨前茶有名,就雨前吧!”
女招待仍怔怔望着李玉虎发呆,李玉虎冲着她展颜一笑,道:“没听见吗?雨前!”
女招待回过神,脸一红,“哦!哦!”两声,才转身出去!
片刻功夫,又换两人送进茶水,一个倒一个送,勤快俐落得很,可是又都像心不在焉,老盯着李玉虎!
过不多久,酱鸭、烤鸭、香酥鸭、鸭糕、鸭珍冬瓜、鸭爪汤陆续送上,外带一壶竹叶青!
李玉虎执起酒杯,道:“来,来,来,咱们一起敬老娘一杯!”
孟巧娥微微一笑,一口干了,道:“你们随意吧!出云更要少喝一点!”
张出云垂目应是,脸上有些羞红,可也有些得色。朱如丹道:“那媳妇也不能多喝啦!”
孟巧娥笑道:“怎么你也有了?”
朱如丹低眉道:“现在还不确定,不过小心点总好!”
李玉虎与翠儿笑起来,李玉虎笑道:“别神经过敏啦!哪有这么严重!”
翠儿口没遮拦,脆声接着道:“昨天才下的种,今天就要生蛋,三姊,太快了一点吧!”
此言一出,连孟巧娥都“噗”的笑出声,更别说别人了!
朱如丹娇颜通红,“啐”骂道:“死翠儿,你讨打是不是?”
李玉虎忙打圆场,乱以他语,道:“好啦!快吃吧!烤鸭、香酥鸭冷了不好吃了!”
一旁三个女招待也跟着笑,心里可更是羡慕得要死。
孟巧娥望见她们这副模样,心里得意又担心,自己这儿子如此出众,还不知要害多少少女单相思呢!
她挥挥手,笑道:“你们去别处忙罢,这儿没事啦!”
三个女招待现出一副不情愿样,慢慢磨出去。过不一会,一名男伙计领了一名少女进来,堆笑道:“孟大姊,这位卖唱的姑娘是个孝女,想卖身替她老爹医病,您一向喜欢做好事善事,能不能帮帮忙哪!”
那姑娘一身单薄衣衫,已洗得泛白,身材高姚,怀里还抱着一支琵琶,头上包着块布巾,垂着脸一时看不清年纪面目。
但只看身段,便自然显出一副楚楚动人情致!
孟巧娥停筷笑道:“怎么回事啊?说来听听,能帮得上忙,咱们一定尽力!”
那少女一听,抬起头来,飞快扫扫众人一眼,脸上立即掠过一丝惊喜与羞红,旋即垂头,莺声呖呖的道:“小女子,姓田名甜,山东人氏。家父是不第的举人,前几年家乡遭了兵劫,小女子随父母流落北京,不幸母亲去年见背,家父又染上重病,卧床不起。小女子无奈,只好在这天桥一带卖唱,赚几文钱苟活。近来家父病情转剧,需要大笔医药费,小女子筹措不出,方才出此下策,请夫人成全!”
店伙计接着,道:“田老爷子的病,听说很不好医,一副药就要十多两银子,田姑娘无力负担,才拜托小的想办法,小的想大姊院子里或许……”
李玉虎道:“不必说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道理谁都懂得。出云,拿一千雨银子给她。”
张出云掏出银票,选了张一千两的,过去塞在田甜手中。田甜跪下叩头,道:“请问大爷高姓大名!女子立下誓愿,此身……”
李玉虎笑道:“姑娘也别说了!本府李玉虎,居于香山之南。银子小事,不足挂齿,本府诚心帮忙,并不是要买你。不过,令尊之病,一般医家若治得好最佳,若是不能,本府与内人均通医理,到时候,姑娘可着人去舍下通知一声,让本府或内人替令尊瞧瞧吧!”
田甜这时已起身抬头,定定的望着李玉虎讲话,芳心中波涛起伏至钜,就不用说了。
而众人见她年约十四、五,大眼琼鼻樱唇贝齿,其美竟不输府中小蓉小梅,只是脸有菜色,不由十分赞叹惋惜!
只见她静静听完,重又跪下叩头道:“公子大恩,婢子不敢言谢,这就回去,为家父延医诊治,若无起色,再烦劳公子夫人就是!”
说罢,又叩个头,果然转身出去!
平阳公主笑道:“爷!这田甜姑娘孝心可嘉,勇毅过人,妹子满喜欢她呢!若是她爹的病真医好了,咱们就收她入娘子军吧!”
李玉虎笑道:“这我不管,不过你们都记着,万万不能落下挟恩要胁的名声。”
朱如丹笑道:“爷放心吧!只要咱们李府敞开大门,还怕没人自动投效?用得着要胁人吗?”
做了椿好事,大家心情都很愉快,吃饱之后,李玉虎笑道:“走,咱们去‘众乐园’听说书、唱曲子去!”
朱如丹拍手道:“好哇!若瞧着顺眼合意的小姑娘,咱们买她过来,在府里组个班子,不更好吗?”
李玉虎笑道:“老婆,正事还办不完,有空玩这个吗?你省省吧!”
朱如丹嘟嘴辩道:“要工作也要娱乐嘛!哪有人一天到晚沉着脸,埋头做工的!再说咱们买几个会唱曲儿的,可是行善哪!”
张出云叫伙计包了五只酱鸭,厚赏小费,在一行人喊“谢!”声中走出楼门,一直到天桥边“众乐园”。
众乐园是茶楼,前面搭着三尺高台,敞厅上摆着二、三十张方桌,三面三张长板凳,可以坐六个客人。每人一盖碗茶,五个大钱。说书、唱曲儿的,每一段落,都有专人拿着竹托盘收钱,随便客人打赏,一文两文不算少,十两百两不找零。
不过,这种豪客不多。若有赏一两银子以上的,收钱者必定大声嚷嚷,上下伙计齐声道谢,也让出钱的大爷出出风头,满足一下人类的虚荣心!
敞厅上还有三面半楼,设的是雅座,座位间,皆由三面布帘子隔开,每个雅座收茶钱五十文,也是顶多坐六个人。
正对着舞台的半楼上,有五间木板隔的包厢,正中一间可坐八个人,茶资五两,两边的四间,每间四张椅子,茶资二两!
李玉虎小时候常来听“书”,此时旧地重游,颇有亲切之感!
他领先进了大门,立即抬脚上楼,哪晓得在楼梯口就被伙计挡住。伙计堆笑低声道:“这位爷,楼下坐吧!上面被人家包了!”
李玉虎缩回脚步,认出伙计还是八、九年前老人,笑道:“什么人这么大牌,都坐满了吗?老孙,不记得我了?”
老孙望着他那张俊美无比脸孔,堆笑道:“爷,您老是……”
李玉虎摘下帽子,笑道:“怎么,真不认得啦!”
老孙望着他眉心正中的大红痣,披散的油亮鸟发,“哎唷!”一声,欢声道:“您老是玉虎少爷,是吧!真想不到呢!……”
孟巧娥走过来,道:“老孙,上头怎么啦?”
老孙堆笑道:“孟大姊,您也来了!这下可好,玉虎少爷长大了,您想听书,明儿再来吧!上头被九门提督包了,听说要陪一位王爷来呢!不过到了这会还不见人影,下面也不敢开锣,都等着呢!”
孟巧娥一听就有气,柳眉一扬道:“这是个贪官啊!老孙你让开,我们上去等他,他要是敢找麻烦,就叫他滚蛋算了!”
李玉虎知道老娘心理,伸手扶住老孙的膀臂,一同登楼,边走边道:“老孙,你放心吧!九门提督不会找麻烦的!”
老孙急得身上冒汗,可是又觉得身子手脚已不听使唤,跟着上了楼,口中却道:“玉虎少爷,你说得轻松,老孙可要倒楣了!今天下午刘总捕亲自来过,亲口交代过掌柜,等下要是真来了,少爷你就算没事,老孙这一顿板子也是逃不了呢!”
天桥这一带,小道消息传的特别快,丽奇院老板娘发了财,买下城外清平楼,被捉上衙门、被封门,又被无罪释放,他少爷已然一回京,等等……已传得尽人俱知,老孙自然也有个耳闻。此时见面又听她母子这般说法,心知人家是有后台靠山,不怕九门提督,可是他呢?
李玉虎扶着进了正中大包厢,笑道:“老孙,少爷与你认识也不是一两天了,害过你吗?现在老娘也在这里,更不必怕了。待会若有人真要打板子,少爷我替你挨,行不行?”
老孙知道这位玉虎少爷,过去年纪虽小,人可是聪明精灵得很,处处帮人一把,也从不像一般恶少想着法子整人。这时,见他已长得比自己高出一头,英俊不说,剑眉凤目,威仪自生,让人不但看了舒服,心生赞叹,更是不由自主的生出景仰信赖,这……他还有什么话说!便道:“好吧!少爷,你可多担着点!说,喝什么茶……”
一句话未完,仙子一般的美女一个跟着一个进来,卸了斗篷,往椅背上一搭,纷纷落坐,看得老孙眼都花了!
李玉虎放开手,轻拍一下,玩笑道:“老孙,你年纪一大把了,别这么色眯眯的好不好!这几个都是少爷的媳妇儿呢!”
老孙“轰”一声,羞了个大红脸,“嗤嗤”的道:“少爷,您别骂老孙啦……”
李玉虎又拍拍他,笑道:“开玩笑,开玩笑,你别当真,去泡几壶好茶来吧!”
老孙如获大赦,低头刚走了几步,一头撞到别人的怀里!
老孙吓得一跳,猛抬头,望见一双鹰样的眼睛,正是九门提督衙门里的总捕刘九荫。
刘九荫有点咬牙切齿,阴声低语,道:“老孙你好!什么人敢闯上来……”
老孙全身哆嗦,还不知如何开口回话,只听包厢里李玉虎已插上嘴,道:“是刘总捕吗!有事进来说吧!别难为老孙,让他快去替少爷泡茶去吧!”
刘九荫一惊,硬起头皮拨帘进去。闪目一瞧,除了李玉虎、孟巧娥见过之外,一包厢美女赛过天仙,不由为之一怔。
李玉虎笑道:“刘总,坐,坐,除了家母,这几位都是内人。刘总别介意,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刘九荫吞口唾液,勉强收回目光,垂目道:“大侠有所不知,这厢坐是鄙上早包下的,本来只是鄙上,把包厢让给大爷也没什么,只是另有碍难之处,请大侠见谅!”
李玉虎笑道:“话不说则不明,刘总何必吞吞吐吐,若讲得有理,包厢让给你们无所谓嘛!”
刘九荫干笑一声,道:“是,是!今晚是鄙上请客,贵宾乃当今圣上的二皇子及驸马爷,这两位连鄙上也开罪不起,是否请大侠行个方便!……”
李玉虎笑道:“好,好,咱咱挪挪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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