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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原道:“阁下也识得此人么?曹前辈可能为了一本黄绫小册而招致杀身之祸……” 
“司马道元”思索一会,伸手人怀徐徐掏出一本黄竣皮的线装小册,在赵子原面前扬了扬,道:“黄绞小册?……不要就是这本册子吧?……” 
赵子原一愕,脱口道:“它……它怎会在你的身上?” 
“司马道元”不答,只是喃喃自语道:“册子我翻过不知有多少遍了,里面什么也没有,怪哉,姓武的要它作何用处?” 
赵子原暗想:“黄绞小册既非在曹前辈身上,然则他一命死得岂不冤枉极了!” 
一念及此,不禁暗暗为曹士元感到难过。 
“司马道元”道:“小哥儿若无他事,老夫要走了。” 
赵子原黯然点一点头,眼望“司马道元”一步步走到门前,走出屋去,此际他脑中竟有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对适才发生的一连串变故,居然无法思索其中缘由。 
移时,他逐渐清醒过来,遂将曹士沅尸体移到屋前,用兵刃挖成一个长坑埋葬下去。 
天色向晚,赵子原已足足在茅屋内呆了半天之久,他自忖不可再蹉留下去,遂辨了辨方向,一直向西行去。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星儿已悄悄升上了天边,对着赵子原眨眼微笑,他举袖揩去额上汗珠,驻足休息了片刻。 
再行举步时,忽然他耳际传来一阵急促的足步之声,放眼望去,只见小径另端有两条人影下迅速地朝这边移动。 
他自然而然将脚步放松下来,待得前面那两人走近,赵子原始瞧见他俩身上装束有异,胸中不由一震,暗忖:“瞧这两人的衣着装束,绝非中土人士,难道他们也是来自长城以外?……” 
两人来得更近了,但闻右首一人道:“近几日来,沿线风声很紧哩,暖兔,你可知道一些端倪?” 
左首行走的“暖兔”道:“听说可汗已在盘山驿集结重兵,一等张居正死去,便渡过大凌河攻击辽左,到时中原尽在咱土蛮囊中了广 
赵子原听到“土蛮”两个字,心中惊疑更甚了,有明中叶以后,土蛮一直是本朝最大的外患,隆庆元年,并曾一度飞渡长城,由蓟州转掠卢龙,京畿为之震撼。万历年间,土蛮势力更为猖獗,边地笈笈可危,而眼下竟有土蛮可汗的部属在中土出现,自是难怪赵子原大为所惊了。 
那两人边行边谈,赵子原所走的小径因为地势较低,是以不虞被对方发觉,那右边一人继续道:“就等张居正一死,嘿嘿,兵事便可以发动了。” 
左边的“暖兔”道:“老子就是不明白,咱可汗何以对一个糟老头如此忌惮,非要将他除去不行?张居正虽然贵为明廷首辅,但一旦大明江山落在本族手中,堂堂张首辅还不是成为咱们阶下之囚?” 
右边那人冷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法,暖兔你既无法洞悉个中利害,我也懒得和你多谈了……” 
那暖兔道:“然则可汗预备怎样除去他这眼中钉?” 
右边那人低声道:“这是个天大秘密,说了你绝不可张扬出去——” 
那暖兔道:“放心,咱们哥们你岂能信赖不过?” 
右边那人压低声音在暖兔耳边说了几句话,因双方距离甚远,那人话声又十分寒糊,赵子原连一字也没有听见。 
只听暖兔低声道:“买雇职业剑手?……嘿嘿,此计大妙!……” 
那右边一人道:“现在只剩下中原武林问题了,这是最不容忽视的一道问题。” 
暖兔道:“中原武林么?我们尽管找内线筹商对付之法,还有那狄一飞……” 
他欲言又止,那右边一人道:“也罢,就依此行事便了,天已黑了,咱们得尽快赶路。” 
赵子原心念一动,暗忖:“久闻张居正乃是当朝孤忠耿耿的一位宰相,正因为他在朝中能综核名实,筹饬战守,四夷才不敢觑窥,而且我朝边将也惟有张道辅在上始能驾驭,听这两个蛮子的口气,莫非土蛮欲谋不利于张首辅?” 
眼望两人即将去远,当下只觉一股古怪冲动直冒而上,他一步跃将出来,冲着他俩背影喊道:“两位回过头来瞧瞧,是谁来了?” 
那两个鞑子闻声不约而同回转身子,见一面前立着一名陌生的少年,不觉怔了一怔。 
那暖兔朝赵子原打量两眼,沉道:“你是呼唤咱们么?” 
赵子原道:“难不成此地还有第三者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暖兔双目连转,道:“既是如此,敢问有何贵干?” 
赵子原道:“区区要向你们打听一件事——” 
右边一人不耐道:“打听什么?” 
赵子原一字一字道:“除开你们两位外,土蛮可汗另外还派了多少人潜进中上来兴风作浪?” 
霎时之间两人神色大变,右边一人冷笑道:“小子你方才就躲在土堆下面是吧?咱们所说的话你听到了?” 
赵子原昂然道:“役错,是听到了,你待怎地?” 
两名鞑子相互使了个眼色,那暖兔道:“嘿嘿,烘兔你说咱们该怎么办?人家可在等着答复咧。” 
那烘兔冷笑一声,道:“这就是老子的答复!”他双目中津光斗射,未待将话说完,左掌猛地向外一弓,有似出洞猛虎,望准赵子原一斫而下。 
赵子原早已料到对方有如此一着,烘兔一掌才出,他双足徽错,身形立刻移向右侧。 
讵料烘兔一掌犹未击实,在半空陡然硬生生移了个方向,如影随形击向赵子原小腹要害,只闻“呜”然一声锐响,他掌势之劲居然带起一阵尖啸,赵子原身子犹在五步之外,对方掌缘真气已风涌袭到! 
对方武功之高,的确大出赵子原意中所料,他吃惊之余,急忙蹬步倒退,同时伸手封拿。 
他正贯注全力应付烘兔的出击,倏觉身后啸声大作,赵子原看都不看便知是另一名暖兔在自己身后怞冷子来个前后夹袭,那掌力之强,似乎更在烘兔之上—— 
急切间他左时往横里一挡,内力陡发。 
轰然一震过后,一股强力飚风四下憧散,噔,噔,噔,赵子原被那劲内力一带,立足不稳踉跄倒退数步。 
暖兔、烘兔分自右围抄而前,四掌齐出,赵子原心知处身生死一线上,己没有迟疑的余地,他一咬牙根,双掌运足功力推了出去。 
这一忽里,陡闻远方道上传来一阵“得”“得”蹄声,烘兔、暖兔瞿然一凛,齐然撤回掌力,暖兔叫道:“有人来了,快走!” 
语讫,两人相继纵身而起,一前一后落荒逸去,速度惊人,霎时便查然不见踪影。 
赵子原大为错愕,无法明白那两名鞑子何以会仓促退走?正自思虑间,背后蹄声已然大作,回头望去,一人一骑飞驰而来,只一眨眼工夫已到了赵子原身后。 
赵子原电目一瞥马上骑士而容,脱口叫道:“麦十字枪!麦前辈!” 
那马上之人正是才从甄定远剑下逃生不久的金翎十字枪麦斫,此际他纵马飞奔,手上执着长达七尺的成名兵刃十字枪,脸上杀气森然,赵子原见他神情可怕,不由微微一愣。 
将要错身之际,那马儿希幸幸长嘶一声,突地朝赵子原立身之处斜纵而至,麦斫厉喝道: 
“姓赵的小子!看枪——” 
手上十字枪一吞一吐,直指赵子原心口,赵子原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会向自己突下煞手,眼看枪口即将戳至,本能里他大吼一声,双臂贯足真力,一上一下斜击出去,一面移身左跃。 
麦斫毕生功力尽集于十字枪上,这“飞骑斩杀”乃是他生平有数绝技之一,焉容敌手轻易逃出枪下,但见他长枪平舒,未见如何作势,倏然自赵子原双臂对势中一挑而出—— 
枪尖过处,血光飞溅,赵子原仰面翻倒于地! 
麦斫勒住绥辔,视线从赵子原身上扫过,嘴角忽然浮起一丝陰恻恻的笑容,自语道: 
“嘿,老夫这‘飞骑斩杀’从来都是一枪得手,对付你自然也没有例外,嘿嘿,仅仅一枪就足够要你的命了广他脸上陰笑未退,续道: 
“只怪小子你命星不好,不明不白被老夫击杀于此,到鬼门关后也只好权充一名在死鬼了。嘿!嘿!” 
麦斫喃喃自语着,一夹马腹,如飞驰去。 
造飞尘消散,骑影渐没,蹄音不闻,那躺卧地上、胸前犹自汨汨流着鲜血的赵子原倏地一跃而起——他竟然没有在麦十字枪的“飞骑斩杀”下丧命! 
赵子原俯首自顾,见自己胸前衣袂已被鲜血染成一片储红,他忍痛自怀中掏出创药敷上,继续赶路。 
道上,他忍不住心中疑云汹涌,暗暗地想道: 
“无缘无故麦斫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是不是我在麦府树干上插令箭那码事被他察觉了?但就只为了这个理由,似乎也不至于使他生出杀心啊,难道说其中还有什么陰谋不成?” 
他一壁走着,一壁胡思乱想,摇摇头低声又道: 
“方才若非我见机得早,在对方十字枪触着肌肤时,立即藉势躺下去装死,而麦斫又自信十分,未曾下马仔细察看,否则我只怕不能如此轻易将他摆脱了……” 
赵子原瞧瞧衣衫上沾染的点点鲜血,长吁一口气。这时夜幕已完全笼罩下来,月儿穿过流云,地面平铺着银色荡漾的光辉。 
赵子原疾行如飞,忽闻后面有人说话声音,足步自然而然地放缓下来,下意识回目一瞥,后面的道上出现了两条人影,但觉两人的身影都极为眼生,遂役有多加注意,迈着步子继续赶路。 
那两人前行的速度甚是迅疾,瞬息便已赶上赵子原,隐约听到两人交谈,其中一个低沉的嗓子道: 
“海老,此番你我眼巴巴从西南赶来,若仍一无所获,那才叫笑掉人家的大牙哩。”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你也甭患得患失了,依我的话行事保管没错……” 
语声陡然中断,敢情那人业已发觉道上除了他们之外,前面不远处还有一个陌生的行人。 
双方并肩而过时,赵子原凝目打量两人,只见右边的是一个身材雍肿、满脸肥肉的胖子,另一个身量较为瘦小,却是个牛山濯濯的秃子,面上五官歪曲,尊容尤其令人不敢领教。 
格外惹眼的是两人肩上各自扛着两口奇形怪状的黑色大木箱,这一来赵子原不禁多瞧了两眼。 
那黑色木箱被扛在两人肩上显出沉甸甸地,不知里面装的什么物事,一种天生的敏锐感觉,使得赵子原暗暗起了戒心。 
两人越过赵子原后,那矮小的秃子忽然驻足回过头来;双目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赵子原。 
一会那秃子开了口: 
“这位小兄弟请了。” 
赵子原一愣,抱拳道: 
“阁下有何见教?”那秃子视线依然停留在赵子原身上,道: 
“小兄弟胸前衣襟鲜血斑斑,想是刚刚行凶杀过人是罢?” 
赵子原呆了一呆,道: 
“区区看来像是刚杀过人么?阁下倒会说笑。” 
那秃子道: 
“杀人又不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又何必急于否认?像咱老秃,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若一天没有杀人,便觉得手痒难禁。” 
赵子原微笑不语,那秃子一睁怪目,道: 
“小子你不相信么?” 
赵子原缓缓道: 
“就说阁下一天杀害一条人命吧,纵然有这份能耐,便是累也得活活累死。” 
那秃子暴跳如雷道: 
“说来道去你是不肯相信,哼哼,老子与你瞧瞧一样物事,也让你这井底之蛙开一开眼界。” 
赵子原暗自好笑,心道此人之言虽则耸人听闻,但脾气却暴躁得如同稚龄幼儿,倒不知是何门路? 
那秃子将肩上两口黑色木箱置于地上,伸手就要去揭箱盖,侧立一旁的高大胖子适时出声道: 
“老秃,你又沉不住气了!” 
秃子闻声停下手来,道: 
“这小子不知天高厚,海老你不以为应该给他一点教训?” 
那胖子“海老”道: 
“小辈无知,你怎能与他一般见识?” 
秃子瞪了赵子原一眼,悻悻道: 
“若非海老在旁,小子你今日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赵子原对那四口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