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迁武仍然没有打理赵子原,“呼”地一响,他竟拐身从赵子原身侧斜绕飞掠而过。 
只听他急促的道; 
“事急,我不能在此稍作逗留,赵兄请于今夜申时到镇北广灵寺会面……” 
下面的话声渐小再也无法听分明,晃眼间,他已奔出十数丈之遥,消失在曙色烹微中。 
赵子原脑际疑思纷杂,喃喃道; 
“顾迁武顾兄身中残肢人喂有马兰毒的金针,不是只有四十八个时辰好活么?也许那只是残肢人的危言耸听,顾兄既然没有死,又如何走出了太昭堡?适才他所谓的事急,是什么意思?” 
他呆立良久,始终摸不着任何头绪,只有轻轻摇了摇头,举步继续前行。 
阳日逐渐高升,照在地面上一片炎爇,赵子原走过山坡,一丝微风吹过,隐隐飘来拳脚对拆之声,他默默自语道: 
“似乎有人在动手过招,不知会不会是谢金章在此又遇到了仇敌?” 
沿着山坡下行,前面出现了两条叉路,赵子原正自趑趄不定,一道人语声就在这时隐约传入他的耳际: 
“姓曹的,你还死心么?这茅屋前后都有老夫徒儿守住,你打老夫不过便想溜之乎也,那是办不到的!” 
另一道低沉的声音道: 
“如此道来,阁下是缠定曹某了?” 
先时那道鲁浊的声音道: 
“咱们不必多说废话浪费时间,姓曹的你放光棍些,将那物件交出,老夫倒可网开一面让你过去,否则……嘿!嘿!后果如何你必然明白得很……” 
声音由左边小道传飘过来,赵子原纵身一跃,一口气奔出四、五丈,隐约的语声逐渐变得清晰了:“到底你交是不交?” 
那低沉的声音道:“阁下说的什么物件?” 
那鲁浊的声音道: 
“少在老夫面前来这一套,赵飞星临死前曾交与你一本黄绞皮的小册子,你道老夫不晓么?” 
那低沉的声音道:“阁下的消息倒是灵通。” 
那鲁浊的声音道: 
“姓曹的,你身中老夫朱砂血掌五记之多,性命已在旦夕,今日你若不交出黄绞小册,可就不大妙了。” 
另一道沙哑的声音插道:“此人拗强得很,师父何必对牛弹琴,一掌将他解决得了。” 
赵子原心念一动,暗叫道: 
“其中有一个姓曹,不要是数日前去过古堡欲打救老魏的曹士沅,我得尽快赶上前瞧个究竟。” 
他不再怠慢,纵身往发声之处飞跃过去,朦胧已可听到叱咤开气之声,双方似乎又动起手来了。 
骤然一道凄厉的惨呼声起,赵子原心子一紧,振臂如飞鸟一般,虎地绕了一个大弯,于是他瞧见左前方坐落着一幢破落的茅屋,远远望去,残墙剥落,屋顶欲塌未塌,十足是座荒败环的草房。 
来到近前,四周反而寂静了下来,赵子原忽然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似乎那破落的茅屋与周遭的阒寂相衬之下,透着一股令人心寒的气氛卜 
茅屋木门紧闭,赵子原运足中气喊道: 
“屋内有人么?” 
他接连喊了三声,屋内却是无动静,刚才他听到的拳脚声和语声就在瞬息间隐没无闻! 
赵子原无端觉得一阵寒意自脊背升起,迅速袭遍全身,他踌躇了一忽,暗暗下了决定:“好歹我也得人内一看。”一扬掌,木门呀然开启,赵子原闪身而过,里头黑压压地,他双掌运蓄内力摸索前行。房门外一线阳光自缝隙射了进来,迷蒙中见到屋内蛛网四结,地上积满灰尘,分明是久无人居。 
赵子原运目四盼,见茅屋中央摆置着一张蚀斑至累的方案,案下斜躺一个老年儒生——不是曹士沅是谁!赵子原轻叫道:“曹前辈,是你么?” 
曹士沅依旧一动不动地靠桌躺着,赵子原暗自纳罕,心道莫非曹前辈已经死去了,否则怎不见回应? 
赵子原仔细端详了曹士沅许久,见他神情安详,并无任何暴毙的征候,再一摸他心口早已停止跳动,显然气绝多时,赵子原从未睹过如此平静毙命的人,就与昏睡而死一般无二,怎不惊奇万分! 
当下但觉胸臆涌起难受的感觉,在太昭堡里,他与顾迁武曾合力引开甄定远,救了曹士沅一命,不想他仍未能逃过大劫,被害于此,那下毒手之人能杀人于无形之间,手段也是够恐怖了! 
他默默自问: 
“什么人将曹前辈杀死在此?未知他退走了没有……” 
忖犹未罢,茅屋外亮起沉重的足步声,细听之下足音又不止一道,赵子原本已紧张的神经立刻更加怞紧起来—— 
他心念电转,暗想: 
“莫非是杀害曹士沅前辈的凶手去后复返?我不如寻个隐蔽之处,暗地里窥看一下。” 
遂浏目打量四遭,发现右侧角土墙后一块布幔隔着视线,藏身于后极不易为人察觉,但他又虑到此处虽是隐秘,但人同此心,来者亦未始不会想到这点,于是迅速作了个抉择。 
他急急躲到距离布幔数尺黑色木柜后边,方自藏好身子,“吱呀”一响,木门业经为人推了开来! 
赵子原坐在暗处屏息静待,不敢即时探头出去偷窥,只听得门响过后,两道重轻不一的步子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师父,我记得异常清楚,方才临走时我确曾顺手将房门阖上,现在却被推开了一缝,分明有人来过这里……” 
另一个鲁浊的嗓子道; 
“朝星你再想想看,没有记错么?” 
那“朝星”道:“错不了。” 
那鲁浊的嗓子自言自语道: 
“姓曹的尸体未被移动,来人只怕还滞留在屋内……” 
赵子原忍不住,悄悄伸出了头向外望去,藉着迷蒙的光线可以瞧见案前并排立着二人,右边的是个年方及冠的少年,面貌颇为俊秀,但却带有几分狡狯之气,站在少年身旁的人身着一袭灰衣,双手缩在袖中,容颜生硬没有丝毫表情,显然是带上了人皮面具! 
灰衣人半转身,那灰色衣袂翻动间,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陰森意味,令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赵子原忽然想起眼前这神秘灰衣人的身份,心中猛可震一大震——不久之前,他在留香院曾见过此人,而且险些丧命在其掌下,这灰衣人正是武冰歆的父亲,留香院的主人! 
霎时他额上冷汗涔涔而落,但见那灰衣人双目冷电四射,在布幔与木柜方向移动着,寒声道: 
“朋友,你干脆自己现身,还是要等老夫过去抓你出来?” 
赵子原暗忖道: 
“这灰衣人好生陰险,木柜后边黑压压的伸手不见五指,他绝不会发现我藏身于此,但他只一开口便采攻心之策,幸亏我有见及此,若换了旁人怕不要中其计谋,自动现身出去了么?” 
灰衣人得不到反应,眼色一变,迈步直向木柜而行,赵子原紧张得一颗心子几乎要跳出腔口了。 
他暗吸一口真气,全身戒备,却见灰衣人走了五六步,突地一顿足步,缓缓回过首去—— 
赵子原隐隐感到那灰衣人行动处处透着神秘,不觉暗自纳闷,就在同一刻,木门一摇,一条人影闪了进来! 
灰衣人嘿然冷笑道: 
“你滚进地狱里去罢!” 
笑声未歇,一袖猛地扬起,室内卷起一道惨惨陰风,夹杂着古怪的呜呜啸响,那人反应好快,立时闪身向左,灰衣人陰沉沉一笑,身形亦跟着一闪,手势模糊挥动,原式疾拂而下。那人怞身再退,口里叫道: 
“别打!是自己人!” 
正文 第十四章 死谷鹰王
灰衣人间声收袖回来,冷冷道: 
“狄一飞,老夫在此相候已久——” 
赵子原探首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穿着奇装异服的中年汉子,端立在门口。 
他心中反复低念道; 
“狄一飞?……狄一飞?……这名字可真陌生得紧……”赵子原却不知晓,眼前这个异服汉子狄一飞就在好几日之前只身上嵩山少林窃走一把寒月断剑,被少林达摩院住持觉海大师等穷追至太昭堡前,对掌时,他的掌力之强竟是丝毫不逊于当今少林达摩院首座,如果赵子原得知异族中出了这样一名身负稀世武功的高手,也许便不会如此坦然了。 
灰衣人武啸秋复道: 
“一飞怎地到现在才来?那把寒月断剑你可曾交与甄定远了?” 
异服汉子狄一飞点点头,道: 
“狄某好不容易潜入少林寺内殿窃走断剑,然后一路直奔太昭堡,将剑子交给甄老头,目下姓甄的已收罗有了金日及寒月两只断剑……” 
武啸秋“嗯”一声道: 
“还有一只繁星剑呢?” 
狄一飞道: 
“甄定远查出繁星断剑就寄存在武当山,要我设法再去窃取出来……” 
武啸秋道; 
“很好,你便依照他的吩咐去做——饶是姓甄的如何狡狯,也不免要坠入老夫预置的圈套里!” 
狄一飞低声道:“武院主,狄某这场戏演得还可以吧?” 
武啸秋颔首道: 
“总算还过得去,那姓甄的生性多疑,你继续佯混,可不能露出破绽,致被他识破。” 
狄一飞道: 
“这个你大可放心,甄老头临别前又要我上武当窃取繁星断剑,足见他全然不疑有它。” 
说到此地,似乎忍不住心中得意之情,笑道: 
“可笑甄定远聪明一世,却被你姓武的玩弄于手掌之上——” 
武啸秋沉声道:“只怕不见得如此顺利。” 
狄一飞诧道:“怎么?” 
武啸秋道: 
“姓甄的并非易于受骗之辈,咱们至多只能在一段时间内引他走上歧路,时日一久,难保不被他察觉。再说——”语声微顿,续道: 
“再说日前老夫设下一计,故意命小女冰歆指派一名姓赵少年潜入太昭堡,窃取金日断剑……” 
藏身木箱后面窃听的赵子原一震,但他来不及有所深思,只听狄一飞惊“啊”一声,道:“你,你这样做又有什么用意?” 
武啸秋道: 
“老夫这一着其实是声东击西之计,教姓甄的误以为老夫对那断剑也有觑窥之心,其实——嘿嘿,老夫真正的用意,你自然可以猜度得出来。” 
狄一飞寻思一下,恍然若有所悟,抚掌道: 
“原来如此,此计果然高明。” 
武啸秋摇首道: 
“高明固然高明,但前夜小女冰歆进入古堡去指示赵姓小子行事机宜,却被姓甄的发觉,后来虽能安然退出,但难保他不因此而生了戒心……” 
话犹未完,蓦地屈指一弹,一股劲风掠过狄一飞身侧,直向半掩半开的木门当口袭去! 
他口中喝道: 
“既来之何不入屋?” 
但见木门一摇,一条窈窕桃色人影一闪而入,那人拂袖一挥,顿时将对方的弹劲卸去。 
武啸秋并没有乘机追击,冷冷道: 
“五花洞的桃花娘子几时也养成鬼鬼祟祟的行踪?” 
那人果然便是方才曾在大荔镇露过面的桃花娘子,只见她那芙蓉般的脸庞上此仍是笑意盎然,娇声道: 
“武大官人你现在是发迹了,但奉劝说话最好还是留点余地,否则扯破颜面大家都不好看。” 
武啸秋眼色微变,道:“你说发迹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桃花娘子面上笑意不减,道: 
“什么意思咱们心照不宣,难道还要我作个补充说明不成?” 
武啸秋陰声道: 
“少在老夫面前来这一套,别人惧怕五花洞的五花图,轻易不敢招惹你们五位娘子,老夫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桃花娘子淡淡道: 
“所以说武大官人现在是发迹了嘛,自从谢金印死后,阁下和甄定远两人已被目为武林中的二大擎天巨擘,身价远非往昔可比,当然不会将咱们五位姐放在眼里啦。” 
她言词尖刻,武啸秋眼色一陰,似乎就要发作,此际桃花娘子转目一瞥,便已瞧见案前躺着的曹士沅尸身,她柳眉微蹩,道: 
“这人可是你杀的?” 
武啸秋道:“是又怎?” 
桃花娘子端详了尸身一忽,道: 
“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