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步赶蟾金老寿两只烁烁放光深陷在眼眶子内的眸子,一眨一眨的看着追云手蓝璧,笑吟吟地说道:“蓝老大,你怎么还不死?我金老寿把江湖道上的事早抛在九霄云外,我金老寿入福寿堂也正为是作孽过多,藉此逃名避祸,哪知万般由命不由人,竟自和蓝老大还有今日这一会,这也是命里该当。咱们把河间道上的旧帐清算一下,我们免得招来世债!我这要命金七不要人家命,人家也许要我的命,蓝老大,咱们单算帐,还是大家凑个热闹?这倒全由你挑拣吧!”
这时追云手蓝璧冷笑一声道:“我们既是来观摩福寿堂绝技的,咱们的事搁在一块算吧!金七老,你就和我蓝老大少弄鬼吹灯,干脆的上桩动手。我们今日是好友喜相逢,痛痛快快拆两招,别的少费话,请啊!”
追云手蓝璧向矮金刚蓝和一挥手,齐往八卦桩当中退,那两块踢倒了的青砖,全由别人把砂石垫平给立了起来。
这时双掌翻天崔丰看见追云手蓝璧和要命金七老似有宿仇,这倒好,只他两个就得拚个强存弱死,遂乘机答道:“既是蓝大侠仍愿意在这上面赐教,那么我再给这三位香主引见引见。”
说到这遂给铁指金丸韦天佑引见了,那两位也是江湖成名的武林健者,一个是湘江渔隐戴兴邦,一个是七星剑钱肇夕互相引见了。
燕赵双侠对于福寿堂的八老,知道全是庸中佼佼、铁中铮铮江湖成名的绿林道和技击名家,绝不敢稍存轻视之念,虚与周旋了几句。
这时铁指金丸韦天佑向要命金七老道:“我们不必客气,就此上桩向燕赵双侠领教吧!我看我们还是按着崔香主原来的方向分守一宫;他们原是守乾、坤、坎、离四正面,我们四人守艮、震、巽、兑四斜方吧!”
说罢四老各自展动身形纵上桩来。
原来追云手蓝璧和矮金刚蓝和,当年离开淮上清风堡绿竹塘,回到磁州蓝庄,老弟兄侠心义胆,本着师门的门规,哪肯在家中安享田园之乐?
仍然是风尘仆仆,作些济困扶危的事业。
可是这老弟兄二人既是同一师门受艺,又是同胞弟兄,只是一处总说不下话去,入江湖行道,总是各行其是,各不相谋。
可是彼此遇有急难的事,不请自来,互为援应。
这年追云手蓝璧,骑着匹小驴到了河间府地面,打算在这里住两天,顺便下乡访一位朋友。
河间府也是个大地方,城里商肆栉比,很是热闹,追云手蓝璧遂在东关内三元老店住下来。
这座店是个老字号了,开设了百余年,十分得这一趟线上商旅的信仰,追云手蓝璧才在店中落住脚。
跟着又来了一拨镖车,镖旗是万胜字号,追云手蓝璧对于万胜镖局镖主小孟尝金镋崔鹏有个认识。
此人不满四旬,籍历沧州,他是口北生死掌沙全义的得意弟子。
小孟尝金镋崔鹏掌中一对凤翅镋,在北五省中已经创出“万”来,他立万胜镖局,可不是单凭武功,和师父生死掌沙全义的“万”字。
崔鹏是慷慨尚义,热心交友,在北京城西河沿立起万胜镖局,直隶、口北、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全有万胜镖局分号。
崔鹏结纳江湖上技击名家、绿林健者,万胜镖局中真有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之概。
追云手蓝璧经北路镖头蒋恩波的介引,得与小孟尝金镋崔鹏有杯酒之欢。
追云手蓝璧认为万胜镖主够个江湖道朋友,不过以追云手蓝璧的孤介性情,不过要见识见识此人,并没有结纳之意。
这次竟无意中在河间府三元店遇到了万胜镖局的镖驮子,追云手蓝璧不愿作无谓的应酬,更不知这个镖是否万胜镖主亲自押镖,拿定主意不出去打招呼,好在自己是住在东厢房紧靠北头,万胜镖局是住在北角后面的跨院,所来的人全得从追云手蓝璧住的这间屋子门口经过。
蓝大侠遂把风门推开一线,见他们这次所保的一批现银,一共是十匹骡驮子;每个骡驮子是四个银鞘,四万银子共装四十个银鞘,住到店中,得卸下来。
护镖的是八名伙计、两位镖师、一名趟子手,镖主竟没跟随。
追云手蓝璧对于小孟尝金镋崔鹏没亲自护镖,倒不十分介意,因为他在这一带已全创出万来,绿林道上没有肯动他一指的。
这拨镖驮子就折腾了一个时辰,追云手蓝璧容得镖局子的伙计全归到跨院,天色已经快黑了,因为马棚在前边,自己的小黑驴怕店房的伙计不好好给刷溜饮喂,从屋中踱出来到前面去察看。
到了马棚这边,见所有镖局子的骡子和马匹,和别的客人的牲口,不下一二十头,自己的小驴单拴在槽头,蓝大侠见伙计们倒还听话,正在给上料,遂转出马棚的夹道。
一眼瞥见从店外走进两人,全是二十多岁的少年,伙计们跟着,口中直说:“爷台!我们哪能拿着财神爷往外推,您老投奔我们小字号来,是看得起我们三元老店,有房间能够不叫您老住么!万胜镖局来的早一点,把东跨院全占了,我们要是能拆兑的话,还能让您二位投奔了来么?……”
伙计这么说着,这两个少年还是一直的往里走,内中一个却说:“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店房,连两间空房间全没有?”
一边说一边往里走,那意思是不信伙计的话,要亲自看看。
追云手蓝璧是久走江湖的人,一望而知这两人完全是江湖道,并且说话是故意学北方话,只是依然带着南音。
这两人也不往别处察看,径由东厢房前奔东北角的跨院小门。
这里的店伙计怕这两人惹了镖局子的人,给自己找麻烦,忙拦着道:“爷台,难道小人还敢说谎么,再说镖旗也插在店门口了,您不是没看见,人家那么些人,别的房间住的下么?”
说话间这两人依然到角门前张望了一下,先前答话的那个少年,从鼻孔中哼一声,带着十分不屑的神气道:“小伙子别这么蝎蝎蜇蜇的,干镖行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钦差住在这,我们也一样见识见识。”
说到这两个人已转过身来,店伙见两人不再进跨院了,才放了心,也随着转过身来,也看出两人不是什么好路道,想着早早把两人敷衍走了就完了,用手往前院上房厢房一带指着说:“爷台们看,所有房间全有客人住着了,您看没有一间闲着吧?”
就在店伙这一章过身来,指点说话的工夫,内中一个少年略慢了一些,折衣襟,斜着身子,向跨院里一抖手,少年动作神速,店伙站在近前,连理会全没理会。
那另一个少年却接着店伙的话道:“这就活该我们再照顾别家了!”
说到这句,复向同行的少年道:“兄弟,货到街头死,这你才算死心塌地的了,你时时累我多费手脚,只要进了河间府还会出的这座城找不着么?快走吧!工夫大了七老又该骂我们了!”
这两个少年说着话,径自往外走,绝不再向店伙作难,径自走出店去。
追云手蓝璧从这两个少年一进来,就看出不是善类,赶到他两人直奔跨院,蓝大侠不由暗暗吃惊!
这真是什么想不到的事全有,真有大胆的匪徒,想在直隶境内动万胜镖局子的镖,我蓝老大倒要看看他是何如人也?
及见内中一个竟在角门前回身时向跨院打去一枝暗器,蓝大侠暗骂:好猴儿崽子!
真个胆大,竟敢在众目之下,弄这种手段,小子们真有个狂劲!
只是两个少年匪徒走出店去依然没见跨院里镖局子人一些动静,追云手蓝璧心说:“这一堆饭桶真把人气死,可怪镖主崔鹏也真放心,他竟派这么一堆废物出来,他真放心。”
蓝大侠隐身在夹道的墙角,见前后无人,院中已然黑暗下来,一耸身跃上屋顶,纵身到店门过道上面,潜伏着身躯。
察看那两个匪徒,见他们没往街里走,竟奔东关外而去,这越发是单为万胜镖局来的无疑了。
追云手蓝璧仍然不肯罢手,趁势要看看镖局子的人们是否已经有了觉察,见自己那间屋中,伙计已给掌上灯来。
自己虽则不在屋中,好在时候尚早,店中不断的有人出入,所以店伙也毫未作理会。
追云手蓝璧施展小巧的功夫,潜踪隐迹,从屋面掩到跨院。
敢情跨院中地势还不小,是三间东房,两间北房,各屋中全掌起灯火,正有三四名镖局子伙计吵嚷着。
这个说:“分明有人敲窗户!”
那个就说:“简直你是闹毛包,自己人全在屋里洗脸换衣服,哪个敢来和我们无故取闹;我们是干什么的,他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胡二弟,还得说是什么时候,别叫人听了去笑掉大牙吧……”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正在吵嚷着。
东房门一开,一人当门而立,追云手蓝璧隐身躯正看这人的正脸,想起来当日到万胜镖局访小孟尝金镋崔鹏时,席间曾给引见过,此人名叫神枪手穆文义,和镖主崔鹏全是清真教徒,掌中一杆八母大枪,在镖行中颇有个“万”儿。
这次是因为镖主应了这号买卖,是北京富商前往山西的现银,镖全应好了,保单全开完了。
镖主小孟尝崔鹏本是跟人家定觌好了由镖主亲自押镖,可是忽然出了一点要紧事,不能随着走,镖期又不许耽误,只好叫神枪手穆文义,和镖师李开泰,趟子手于二愣带着八名得力伙计,押着镖先走。
定规好,不出直隶境,自己准赶上。
因为这趟线上全是打出来的天下,只有入山西境内时有新上跳板的绿林草寇搅乱,神枪手穆文义遂押着镖银从北京城起身。
神枪手穆文义也是久走镖的镖师,也是眼里不容沙子的手,绝不敢放大意了。
只为在直隶境内万胜镖局走了这么些年,就没出过事,万胜镖局的镖走在哪儿也是按着镖行规矩,对于各处大小垛子窑,全是按着行规走。
至于蟊贼草寇,见了万胜镖局,焉敢稍生妄念?
所以神枪手穆文义也认为伙计们瞎闹,把风门推开向伙计们招呼道:“你们该着干什么的小心点去干,别没事瞎起哄。”
说完了转身进去,镖局子伙计随即进了北屋。
追云手蓝璧见跨院中正在无人,遂仔细察看。
见东房的屋檐下底子,纸窗的上面横木框上,钉一支甩手箭,在箭头上更插着折叠的一张纸帖,钉的地方十分隐僻,不是自己早看见匪徒发过暗器,也一样忽略过去。
追云手蓝璧遂仗着身形巧快,翻到东房上,从檐头探身把那支甩手箭拔起来,然后轻轻的来到了前院的东房前坡。
蓝大侠看了看由前院正房射出来的灯光,正映到东房北山墙的上面,遂往房坡上一躺,伸手把那支甩手箭上的字柬退下来,轻轻打开,映着下面的灯光,见这张红柬帖上面写着“具柬敬约万胜镖主在枯柳屯赐教”,下面写着“鄂中绿林小卒金老寿载拜”。
追云手蓝璧一看这个具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这可要糟!湖北有个绿林怪杰要命金七老,莫非就是此人?听江湖道上传言,此老十分扎手,练就一身软硬功夫,手黑心狠。他作的是绿林生涯,偏是绿林道的对头!哪路上的绿林道一个行为失当,作出大恶的事来,休想逃出要命金七老的手去。也就是当时不把你置之死地,也把你废了,叫你一辈子作废人。”
江南绿林道中畏他如蛇蝎,同道中有时彼此失和,就赌咒:谁要亏心,叫他往南去遇上要命金七老,往北来碰上燕赵双侠。
不过燕赵双侠虽也是专和绿林道作对,还没有金七老那样手黑心辣。
追云手把字柬仍然给折起,穿在箭上,自己暗自沉吟:看这种插箭留柬叫阵,分明要命金七老和万胜镖主小孟尝金镋崔鹏有不解的“梁子”。
他两家,一个久据湘鄂一带,一个专走北省的镖,两下里竟会有这么大的仇,这真是件怪事!
可巧,镖主崔鹏又没来,这一下子万胜镖的牌匾非摔在河间府不可了!
看金老寿既是从湖北赶来找场,这场事还是非闹起来不可。
我蓝老大既然赶上了,和崔镖头又有个认识,焉能袖手旁观?
只是这金老寿实非易与之流,自己也仅是听江湖道上的传言,究竟这要命金七老手底下怎样厉害,自己还不详细;江湖上既那么称道也绝含糊不了,自己一个接不下来也跟着一块栽在这。
那可得仔细一点,反正这是天意该当有我蓝老大一份儿了。
想到这,知道这种成名的人物,说到哪儿作到哪儿,店中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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