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人?嗯……”他一看,面前站着一个丑鬼,个头不矮,溜肩膀,水蛇腰,身形长得是
三道弯,再往脸上一看,面赛紫羊肝,斗鸡眉,小眼睛,多少有点鹰钩鼻,嘴角往下耷
拉着,大片牙,黑牙根。最特殊的,长着两条刷白刷白的白眼眉。这位龇着牙,在这儿
一站,活脱一个吊死鬼。头上戴软胎六棱抽口软壮巾,身上穿着一身青,外面披着青色
英雄氅,后头还背着把刀,刀还不错,鬼头嘴里叨着个大环子,刀缨子多老长,在肩头
飘摆。花花太岁用手指点:“呔!丑鬼,你想干什么?”徐良一乐:“你这个人可真怪,
说话声音小一点好不好,俺山西人生来就胆小,你要把我吓着怎么办?”“胆小你来干
什么?莫非找死不成?”“啊,我先跟你打听打听,你就是潼关大帅王广陵的儿子叫王
大全?”“不错,正是少帅,知道何必再问。”“我说王大全,算了,你怎么无理取闹,
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招夫擂,招夫擂,顾名思义,就是找丈夫。如今人家女子把
丈夫找好了,你何必又插进来,非得叫人家改变,这不是无理取闹吗?堂堂男子汉大丈
夫,你那脸皮有多厚?你是少帅,什么媳妇要不了,看在我的分上,就拉倒了吧。赶紧
回潼关就得了。”花花太岁一听,这位说话什么味儿,酸溜吧唧的,槽牙都冒酸水。
“呸,你他妈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给解围?”“我说你这人说话礼貌一点,
山西人可有个脾气,我要不上火、不生气还则罢了,你要真惹得我生了气,我可掰你的
牙,一个一个我全给你掰光了。”“哈哈……他妈的,小子,你还跑这儿来吓唬人来了,
咱俩不定谁掰谁的牙,休走接拳!先打死你再说!”王大全抡拳就砸,王希正这会儿缓
过这口气来,心中暗想:这人心挺好,这叫抱打不平来给劝说,但是有点自不量力,瞅
他这模样,腰都直不起来,跑这儿解什么围,让人一拳捶到身上,就得打个骨折筋断呀,
看来我还得接茬动手。
正在这时,肩头上觉着有人拍了他一下,回头一看,正是小诸葛沈仲元。就见沈仲
元满脸都是笑,王希正有点不解,愁都愁不过来,老头儿怎么乐了,大概是气疯了。刚
想要问,沈仲元就凑到他的耳朵上:“孩儿啊,好了,这回满天云彩都散了,你就在这
儿好好歇着,把这些事全都包在这人身上得了。”“叔叔,他是谁?”“哎呀,你没瞅
见白眼眉为记吗,难道你就没听说过,当今世上出了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人送绰号三手
大将、山西雁白眼眉徐良。没听说过吗?”“哎呀,就是他?”“一点不差,徐良来了,
咱还怕什么?”王希正一听,也乐坏了,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闹了半天这是白眉大侠,
如雷贯耳,过去我一直没见过,没想就在眼前。
这就叫人的名,树的影,要提起徐良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没见过罢了。
老西儿徐良是小诸葛沈仲元的亲徒侄,沈仲元对徐良太了解了,徐良能耐太大了,多难
办的事,徐良一到,手到事成。多难解的疙瘩,他也能解开。因此沈仲元一看是徐良,
这心就放下了。但是他也纳闷儿,不知徐良这是从哪来,他不在开封府当差吗?怎么跑
到华阴县来了?按下小诸葛心里怎么想不说,单说徐良。
徐良这个人,向来不着急,嘻皮笑脸,尿裆尿裤,就好像没睡醒似的,迷迷糊糊,
晃晃悠悠。但是这是外观,其实他心里可有定盘星。老西儿翻着小眼睛一看,花花太岁
的拳头来了,徐良说了一声:“来得好!”脑袋往旁边一晃,这拳头是从上往下走,脑
袋躲开还有肩膀呢,他把肩膀又一晃,拳头还往下来,他又把屁股一扭,急拐弯,这才
躲开。你说这招儿叫人瞅着多别扭,你就一下躲开就得了呗,似打着似打不着。花花太
岁一瞅,怎么眼前来个软骨头:“尔等哪里走!”王大全这小子恨不得一拳把徐良打成
肉饼。但是,说什么也打不上。徐良并没还招儿,围着他,行前就后,行左就右,身形
是滴溜溜乱转,越转越快,“刷……”时间不大,把王大全转迷糊了。他一瞅,前后左
右都是白眼眉。哪是真的,哪是假的,哪是影子,哪是真人,分辨不出来了,累得他吁
吁直喘,满头大汗。徐良一看也差不多了,“刷拉”一转身,来到王大全的背后,探单
掌,“刷”把他脖子给抓住了。徐良只使了三成劲,他那膀上有鹰爪力的功夫,光这三
成劲就受不了,王大全就觉着骨酥肉麻,从头顶上疼到脚趾头尖上。“哎呀……”“你
老实点,你再要动,山西人可不客气了。”“哎呀,饶命,好汉爷爷饶命。”徐良一瞅,
这种人最没出息,软的欺侮,硬的怕,这阵他不怕丢人了,当着这么多人一个劲说好话。
徐良一想:“我这是替我师叔来压事来了,干脆把他饶了得了,要真把他整死,还真麻
烦,不管怎么说是人命啊,他父亲又是潼关的大帅,将来要纠缠起来,我也吃罪不起。”
想到这,徐良把手撒开,“咕咚!”花花太岁坐到台板上,晃了半天脑袋,才恢复了原
样,一骨碌身,站起来了:“丑鬼你是什么人,我跟你完不了。”说着话他要找家伙。
徐良一听:“我说你呀,老实一会儿吧,十八般兵刃,我是样样精通,你拿什么也不好
使。王大全,我跟你说了实话,你要听我良言相劝,就赶紧回潼关去,想吃什么吃什么,
想喝什么喝什么,何必找这个不顺心?如果你真把山西人给激怒了,我对你可不客气。”
“你究竟是什么人?”“好了。”徐良一看不亮亮身份也真不行了,老实说只要有一线
之路,徐良也不愿意这么做,最好谁也不知道自己,比什么都强。但是看眼前的形势,
不拿点真格的完不了。徐良从怀里一伸手,把龙边信票拿出来了,往前一递,“睁开你
的狗眼看看吧。”花花太岁揉揉眼睛一看,闹了半天是龙边信票,接过来展开一瞅,就
傻眼了。
龙边信票是什么呢?按现在新词说,就是证件。古人也不例外,只是名词不一样,
因为这是开封府专用的,是皇上四帝仁宗御赐的,他这证件的周围有九条龙,用龙镶着
边,所以叫龙边信票,那上头有两颗大印,上面的一颗是四帝仁宗的玉玺,下面一颗是
开封府正堂包大人的大印,旁边缀着字,恩封三品带刀御前护卫徐良。就这几个字,谁
也不能小瞧,花花太岁当时就冒出汗来了:徐良?我早就听说过,这个人的能耐了不起,
一出世,就大闹乌龙冈,而后又巧得大环金丝刀,血溅石门县,搅闹黑水湖,战胜双枪
大将武万峰,醉打冲霄楼铜网阵一举成名,驰名于天下。皇上在耀武楼召见他,他又献
武功,博得了皇上的喜欢,恩封三品御前护卫,夸官三日,在开封府衙里当差,在包大
人手下是红得发紫的人物,在武林之中是个佼佼者。没想到就是他,怎么长这模样?王
大全这小子也不傻,见硬就回,心说:“徐良官并不大,可包大人是他的后台,如果把
他得罪了,回去跟包大人一说,包大人把黑脸蛋子往下一沉,‘铜铡侍候’,得,我和
我爹全得钻进狗头铡。罢了,我别硬碰了,妈的妈我的姥姥,我真倒霉,在这儿遇上他
了,他不在开封,怎么跑这儿溜达来了。”想到这,他恭恭敬敬把龙边信票还给人家,
躬身施礼:“徐大侠,全怪我不对,这酒不是好东西,刚才我喝了几盅,喝完之后胡涂
了,故此跑这儿撒野,请求徐侠客多多原谅。”徐良明知他心里不服气,但是,他要能
服个软,不在这儿捣乱也就罢了。“啊,少帅不要客气,能不能赏给我个面子?”“能
能能,您太客气,怎么叫赏面子,我遵命照办就是。如果徐大侠不嫌弃,能不能跟我到
潼关做客,我好好请请您。”“不要客气了,将来有机会,我希望你赴开封府串门儿。”
“好——”王大全心想,“我上哪也不上那儿去溜达。”这小子灰溜溜地下了擂台钻进
人群,找着恶奴上马回奔潼关。徐良转身来拜见沈仲元:“师叔在上,小侄这厢有礼,
师叔一向可好?”“孩子,起来,起来,良子,我太感谢你了,你小子要不来,今儿个
你叔叔就有好看的了。”“你无缘无故立的哪门子招夫擂,这不是惹事招灾吗?你老人
家既然叫小诸葛,怎么这个事情你没有料到呢?”“别提了,孩子,我也后悔了,让你
妹子把我逼得没法子了,我才想起这么个左道来。你看看,要不立这个擂,你也来不了
啊。”说着相视而笑。沈仲元赶紧吩咐:“把擂台拆了,快拆,到官府销案,这事算完
了,良子赶紧跟我到家去。”
徐良再忙,也不能越门而过,这是亲师叔啊,跟自己的父亲能差多少。人们如同众
星捧月一般,把徐良接到家里,盛情款待。酒宴前沈仲元就问:“孩子,你怎么到这儿
来了?”徐良口打唉声,把经过讲了一遍,说我奉皇上旨意夸官三天,给我一百天的假
期,让我回家祭祖,我到家里住了些日子,心里烦了,就到古城来游玩,没想到咱爷儿
俩见着了。沈仲元大喜:“孩子,既然假期没满,我不能放你走,说什么也得住些日子。
来人!把后院收拾收拾,都换成新被褥,我们爷儿俩搬到一块儿好好唠扯唠扯。”沈仲
元这是发自肺腑一片诚心,徐良一摆手:“师叔,使不得,使不得,我可没有这个工夫,
虽然假期没满,我得早点赶到家里,以免我爹挂念。另外,我要提前赶奔开封府,头一
次任职当差要去晚了不合适。”“孩子,那么今天你是不能走了,起码你得住在这儿。”
“今天可以。”“好,下去准备。”说着,王希正、沈春莲都来了,跟徐良见面,老西
儿代表开封府的老少英雄,向这对未来夫妻表示祝贺。徐良一摸这兜里也没带多少钱,
强凑纹银五十两作为贺喜钱,沈仲元也没客气就收下了。徐良这一来,沈仲元觉着脸上
光彩,连手下家奴、院公、婆子、老妈都感觉着光彩。咱不说别人,单说前院的伙计,
当时这胸脯就挺起来了,说我们家来了开封府的白眉大侠,往后谁还敢惹我们。潼关的
少帅一听山西雁这几个字都望风而逃,何况别人。一个个出来进去,这个美劲就别提了,
连门口把门的也是如此。把门的一想:“现在山西雁白眉大侠在我们这儿一呆,这个家
就好像临时的开封府,我们现在就不是普通的把门的了,你说多神气。”现在把门的也
把腰板挺起来了,眼里头也没人了。
正在这时候,一个和尚急匆匆来到沈仲元府门的前头,抬头看看,门框旁边挂着个
牌,上头写着“沈宅”两字,刷着桐油。这和尚往院里瞅瞅,迈步往里就走,把门的阻
拦道:“哎,你这和尚好无理呀,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开封府。我们是办差官,
你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就往里闯,你身犯何罪?”和尚傻了,这不是沈仲元的家吗,什
么时候变成开封府了?“阿弥陀佛,我且问你,这是不是小诸葛沈仲元的家?”“不错
呀,你找谁?”“我听说有一个白眼眉徐良上这儿来了,别人我不见,我就要见白眼
眉。”“呸,和尚,你漱口没,我怎么觉着你嘴里的味儿这么大呀,牙酸口臭,竟敢提
徐三爷的名讳,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了吗?去,漱完口再说。”和尚一听这规矩,这火
就不打一处来,“嘿……他娘的,你是狗仗人势呀,我就问问你吧,姓徐的在这儿嘛?”
“在这儿哪,正在里边用饭。”“好,就烦劳你给我通报一声,你说有个出家人要见他
一见,叫他赶紧出来,他要出来还则罢了,不出来贫僧一怒,闯到里边我就把他提了出
来。”把门的人一听,这和尚这不是无理取闹吗,竟敢口出狂言,手下人火往上撞,往
上一纵,奔这和尚来了,哪知道这出家人身形往旁边一闪,伸出俩手指头用点穴法,
“嘣嘣”就是两下,两个把门的全动不了啦,好像木雕泥塑的一般。和尚点住之后迈步
往里就走,来到前院,高声喊喝:“徐良,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贫僧找你。”这和
尚的声音非常洪亮,徐良正在屋里吃酒,听见外边呼喊,没吱声,心说这是谁,指名点
姓的,“老人家,可能有人找我,我得出去。”“不能,不能,门上有人呢,哪能不通
报呢?”“不一定,你听这声音多近。”“良子,我陪你出去。”爷儿俩一前一后打帘
栊来在院中,徐良抬头这么一看,哟,大吃了一惊。
徐良和小诸葛沈仲元来到院里一看,对面站着个高大的僧人,此人身高九尺挂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