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少看书,他知道“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个道理。有些人,总愿锦
上添花,很少雪里送炭,徐良心说:数年前我摊上人命,和母亲逃离在外,那时穷得揭
不开锅,走遍亲戚家,连一升米也借不出来,而今天,都来了,阿谀奉承,尽说拜年话,
整个换了两副面孔。徐良对这些事非常反感。但是,人家都来祝贺,也不能过于冷落,
只好勉强答对。
十天之后,徐良呆不下去了,心说:“万岁和包大人给我一百天假,祭祖之后,趁
还有些时日,不如去名胜之地,游玩一番,同时也可以摆脱这些人整天的纠缠。”就这
样徐良对父亲说了自己的心事,父亲答应后,他就带足了所需的川资费用和兵刃,离开
祁县徐家庄来到太原府。其实太原他到过多少次了,觉得没有太大意思,忽然他心里一
动:不如远些走,何不到关中最好的地方长安府,那是一座古都,风景如画,何不到那
儿玩些时日。就这样,他只身就赶奔长安。他在一路上欣赏了沿途风光美景,很快到达
了长安城。在长安,他首先到了有名的钟楼,玩儿到晌午时感到肚中有些饥饿,就在钟
楼附近找到了一家大饭馆,字号叫三香居。这家馆子是三层楼,店面也还宽阔,徐良就
进了酒楼。伙计看到来了客人,忙着往楼上相迎。徐良找了一张靠窗沿的座位坐下,店
伙计拿来手巾,让徐良擦了擦脸,然后伙计就问:“客官您吃些什么?喝些什么?您吩
咐下来,小人可以准备。”徐良这人好诙谐,其实他官话说得也不错,可是他故意说家
乡的土话,他先是一乐,说:“伙计,你们这里尽卖些什么东西?”伙计说:“大爷,
我们这饭馆,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大饭馆,各种炒菜,包办酒席,无一不全,只要您能点
出来,我们就能有。”徐良说:“那很好,这么办吧,你给我来个醋溜丸子、醋溜豆腐、
醋溜韭菜、醋溜白菜……”“我说大爷,你别醋了,把牙都要酸掉了。”“你不知道山
西人爱吃醋?”“这倒也听说过,可是您太过分了。”“我这是跟你说笑,你把你们拿
手的饭菜准备一些,我不怕花钱。”“可以,您少坐片刻。”伙计沏了一壶茶水,摆了
四个压桌碟和两壶好酒,就回厨房继续去做。徐良把衣襟扣解开,挽起袖口,自斟自饮,
喝得非常痛快。
他一边喝着,一边欣赏着街景,正在这个时候,他忽听街上一阵大乱,隐约听到一
个女子的哭声。老西儿他心里一动,心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打仗的,哭得怎么那么
惨呢?他便把酒杯放下,扒着楼窗户,探出身去往楼下观看,正好看到楼下老百姓哗地
一阵都躲开了。
原来大街上来了一伙人,这伙人歪戴帽子斜瞪眼,手里边不是鞭子就是马棒,前边
有四匹马开着道,马上坐着四个大个儿。开道的一边在头前开道一边喊:“闪开、快闪
开!”随手将鞭子乱抽一气,老百姓捂着脑袋直跑。就在这些人的后边,有一张桌子,
这桌腿朝上,四面一围,在里边躺着个女人。可能找轿没找着,临时想了这么个办法,
叫四周人看不见,可是从高处就能看到。这个女人缩作一团,已经变成个泪人了,原来
嘴堵着呢,也不知她是怎么挣扎的,把嘴里东西挣扎掉了。就在这桌子周围,围着二十
几名打手,抬着桌子直奔东面走去。老西儿还没看过这个,不由得有些惊呆了。徐良一
边看,一边纳闷儿,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娶媳妇?不像!娶媳妇是喜事,得吹吹打打。
抢亲?不能!光天化日乾坤朗朗,这是长安府,是有王法的地方,谁敢这么大胆!逼债?
也可能,不过抢人总是犯法的。老西儿左思右想猜不透,眼看这伙人消失在东边胡同里
了。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徐良就想找人问问,正好伙计把红烧鲤鱼端来,放在桌上正
待回身要走,徐良叫住了伙计:“你等等,我有话要问你。”“客官请说。”“方才我
看了个热闹,有一伙人用八仙桌子抬了个女人,奔东边去了,那是怎么回事?”伙计一
听,晃晃脑袋说:“大爷您就品尝品尝这鱼的滋味吧,有些事少管为妙,常言道‘耳不
听心不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完打算要走,徐良一听,知道这话中有话,一伸
手把伙计拉了回来说:“告诉我没事,听听解解闷儿,我对这些事从来不认真,请您放
心,我还要多给小费。”伙计听说多给小费,就侧目向左右看了一下,看到左右没人,
就凑近徐良,压低了声音说:“大爷,您说那伙人是哪的?那伙人是长安侯府的。这儿
有个长安侯,此人姓贺,叫贺兆雄,太厉害了,那是本地的土皇上,执掌着生杀大权,
叫谁死谁就活不成,我们这地方的人都掌握在他们的手心里头。贺兆雄的爹是谁你知道
吗?就是新提升为太师的贺建章,满朝文武都对他惧怕三分,他在皇上面前都说一不二。
这贺兆雄就是依靠他爹的势力,在这儿无恶不作。像今天这种抢女人的事经常发生,并
不奇怪。我已听说,刚才被抢的女子姓朱,叫朱似玉,她爹朱焕章是个教书先生,人缘
儿很好,可是老伴早故,只剩下他父女二人相依为命。这姑娘识文断字,人品很好,这
就叫贺兆雄知道了。其实贺兆雄妻妾成群,不计其数,但他还到处寻花问柳。起先他派
人到朱家提亲,后来遭到拒绝,恼羞成怒,就派打手去抢。在头前的四个,人称四大金
刚,是仅次于他手下的恶霸。今天把这姑娘抢去,这姑娘就很难活着回来,真惨哪!我
常听说,当今万岁是有道明君,包大人铁面无私,那么为什么不派人到这儿来看看呢!
我们命苦啊,生在长安这地方,就得受这种窝囊气。像这样的事,谁不生气?生气有什
么办法?所以我不想说,说了也没有用。”徐良闻听虽然生气,但并不露声色,待伙计
退后,他想起过去曾听说在朝里有个太师叫贺建章,没想到他儿子在这儿胡作非为。今
天既然让我看到,那我就不能不管,待我先去向他要人,他若认罪,还则罢了,如若不
然,就别怪我这金丝大环宝刀不认你是什么人了!他想到这里,叫来伙计,算完酒账,
还多给了二两小费,而后便下了酒楼,直奔长安侯府。这才引出白眉毛徐良抖神威、斗
群寇的精彩故事。
白眉徐良怒冲冲走下酒楼,直接赶奔长安侯府。他心里想:我见着那姓贺的,他要
不把那姑娘放出来,他要不当面认错,我决不能轻饶他。他一边想一边往前走,等到离
侯府不远了,他才突然停住脚步。是什么原因呢?他想到自己不能冒失地直接去向人家
要人,俗话说:“捉贼要赃,捉奸要双。”我既没皇上的圣旨,也没开封府的堂谕,空
口向人家要人,人家能承认吗?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何况是当地侯府,不能莽
撞。徐良这样一想,有点犹豫,就决定先不向他们要人,晚上先到侯府探听一番,看他
们如何对待朱似玉。等我抓住证据再当面对质,看你还有什么说的。我也别暴露自己的
真实身份,还以侠义的身份来对待你,纵然把你杀了,你也没地方告我去。对,这个办
法较为稳妥,他越想越对,所以当时就没去。他虽然没进侯府,可他却在侯府周围踩了
踩道。因为晚上要动手,地形不熟怎么能行呢。一切准备工作做妥,他就在附近找了店
居住下,趁酒足饭饱,倒下就睡,一觉就睡到定更天。他揉了揉眼睛起来,下地擦了把
脸,然后把包裹拿出来,换好了夜行衣,将随手用的东西往腰里一系,短衣襟,小打扮。
而后把灯烛吹灭,门关上,把窗户推开,噌一声飞身上房,直奔西安侯府。
徐良还有个绰号叫山西雁。他的动作比雁子还快,比雁子还轻,三晃两晃就到了侯
府的西墙外,看看左右无人,就脚尖点地飞身上墙,往院里观看。他见到院里有花池子、
有石桥、还有凉亭。噢,这是侯府的花园。他掏出问路飞蝗石掷到下面,然后俯身侧听,
一无狗叫,二无人声,这就放下心来。他双腿一跳,“噌”地落在园里,凭着自己的经
验,寻房、串宅,寻找姑娘朱似玉。找来找去,发现一个宅院十分宽阔,屋中灯光明亮。
他转到此屋的后窗户,用舌尖舔破了窗棂纸,往屋里观看。见到屋内甚是阔气,在正中
央放着一张一丈多长的大桌案,上边是南绣屏锦的桌围子,桌围子后边是一把虎皮高脚
椅。在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头上戴着软相巾,身披团龙袍,腰系金带,借灯光看
是一张红脸,看岁数不超过三十。浓眉毛,大眼睛,三络短墨髯。一看这个傲慢劲儿,
就可以断定他是长安侯。不然的话,他不能穿这身装束。往两边看,左右站着十几名仆
人。桌子前边,还跪着一个人,这屋里正在审讯。侧耳一听,原来长安侯贺兆雄正骂手
下一个伙计。这伙计属于内宅总管。就听到这么说的:“饭桶!一个弱小女子你都制不
服,她到底答应不?”“回侯爷的话,我们估计错了,原先认为她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
子,只要软硬兼施,还能不听话?谁知这女孩那么倔强,软硬不吃,成天又哭又喊。这
还不说,当我们给她解开绳子后,她把自己的脸都抓破了,头发也扯得一绺一绺的。看
没办法,我们又把她捆上了。侯爷,您看怎么办?依奴才看,让我们再劝几天,等她老
实些,您再和她开心取乐。”“放屁!你回去给我打,大骡大马都能打老实,何况是个
人!我宁愿活活把她打死,快去!”“侯爷,是!有您这句话,奴才心里就有底了。不
然咱不敢打,我这就去,就去。”这个当差的站起来,把灯笼点着,转身出来奔后院。
徐良很聪明,知道他们指的那女孩子定是朱似玉。正好有人引路了,自己就在后边
跟着。这跨院的院脖子很长,进了院有一座二层楼。楼上灯光明亮,楼梯在外边,还有
挺大一个凉台。就见这人提灯上凉台了。老西儿看看左右没人,两脚点地飞身纵上凉台,
扒在后窗户上,桶破窗棂纸,偷偷往里看。一看这屋里按新房布置的,缎子被褥鸳鸳枕,
红油漆地板新床罩,满屋的珠光宝气。就看到在双人床边上坐着一个女子。徐良一看,
正是在酒楼上看到的那个女子。不过变样子了,发髻蓬松,脸上鲜血直流,双手被倒绑
着,两只脚捆在床腿上。在她面前站着十几个女人,有年轻的,也有上岁数的。一看便
知是丫鬟婆子,都是王府的人,其中有个五十来岁的,正在劝说朱似玉:“我说你这人
怎么这么死心眼儿,你嫁给我们侯爷能有亏吃吗?这是造化,还不乐意。你爹也能跟你
借光啊!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又哭又闹,一百个不乐意。你说,你再能耐,还能逃得出
去吗?再说一旦把侯爷激怒了,不但你这条小命保不住,连你爹也一起受株连。我说你
还是往宽处想想,就答应了吧!我告诉你,总管到前边见侯爷去了,侯爷要一怒,你不
会有便宜。”这朱似玉什么都不回答,就是一个劲地哭。这时侯总管一推门进屋了,把
灯笼吹灭了说道:“刘妈、李妈,刚才我请示侯爷了。”“侯爷怎么说的?”“侯爷有
话,她要不识抬举,宁愿把她打死。”“是啊,好了,既然侯爷有这话,咱们心里就有
底了。”“对呀,真气人,说什么都不听。”“拿鞭子来,看这贱人听不听!”
这十几个人要收拾一个人,这朱似玉能活了吗?徐良真想进屋,又一想,这样进去
不行,万一有人把我认出来呢?最好的办法是化装。他就从百宝囊中拿出了个假面具。
这件假面具真够吓人的,往脸上一戴,活脱是个大鬼,龇牙咧嘴,红眉毛大眼珠子。他
把假脸套上以后,一推窗户,“咔”的一声,先把屋里人吓了一大跳。当屋里的人看到
窗口的那张鬼脸时,一阵大乱,当时就吓倒七八个。老西儿飞身跳到屋里,压低声音对
那些人说:“听着,都不许动!谁要动一动,我就掐死谁!”那些胆稍大没昏过去的,
站着光哆嗦,就不敢动了。老西儿用手一指:“来!门后边宽敞,都到这儿来!”他让
这些人都在门后边蹲着,要他们都闭上眼睛,他又把床上所有被褥,给他们盖上,并包
得严严实实。当时天气虽不十分热,但蒙上这些被也够受。他告诉他们:“谁也别吱声!
谁也不许动!谁要不老实,我就掐死谁!”这些人还真听话,不但不动,连大气都不敢
喘一口。再说朱似玉,她开始也吓了个半死,心说:这是人还是鬼?不过她看出来了,
这个鬼出现好像对自己有利。就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