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您说咱们什么时候去?”蒋平看看天,天已经晚了,就说:
“最好明天吃完早饭就登程。”“好,一言为定。”蒋平把他送到院里,史单拱手告别。
蒋平回到屋里,芸瑞问道:“四叔,姓史的话可靠不?”“比较可靠。”“那就好,
但不知盖天筹是何许人。能不能给咱帮忙是次要的,问题是能不能斗得了孽龙,帮咱取
出九籽莲花。”蒋平苦笑一下:“我也心里没底,试试吧,但盼能够如愿。实在不行,
再想别法。”大家脱衣休息。这一夜谁都没睡好,一是惦记九籽莲花的事,二是思念勇
金刚张豹,双刀将马龙。虽说这些人经风雨,见世面,对死伤的事习以为常,但大家在
一起混了多年,能不痛心吗?他们迷迷糊糊刚睡着,就听见“咚咚咚”有人敲门。蒋平
赶紧起床开门,史单换了身新衣服,乐呵呵走进厅堂说:“四老爷,睡得好吗?”“还
可以。”“您不是说今天早上去吗?我已把早饭准备好了,请各位起来用餐吧。”蒋平
回身对大伙说:“快起,吃饭了。”老少七个人都起来,洗漱完毕,直奔前院。
史单就住在店内,现在还是光身一人。他性情孤僻,就乐意一个人过,有不少人保
媒都让他谢绝了。大家进到屋里,见屋里摆设平常,但挺宽敞,地中间放着一张圆桌,
大家团团围坐。伙计端来早点,大家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吃了点。史单问道:“四爷,
您看还有要办的事没有,没有就起身吧。”“没什么事,走吧。”他在头前引路,蒋平
众人相随,离开九江府,直奔盖家庄。
这些人走得快,不久就进了山区,越走山越陡,越走路越险,拐过一座山弯,远远
就看见了汉阳峰,高耸入云。蒋平口打咳声道:“这哪是汉阳峰,分明是一座鬼门关!”
他愁肠百转,边走边想着心事。刘士杰问道:“史单,还有多远?”“到了,过了前面
那片大树林就是盖家庄。”众人又走了二里多,穿过树林,眼前出现了一座山庄,景色
优美,真是世外桃源。蒋平看罢,不住地赞叹,心想:我老了,也找这么个地方,几间
房屋,一个小院,安度晚年。到现在,蒋平有点活腻了,觉得人生忙忙碌碌没什么意思,
所以看到这小山村,无限地羡慕。
说话间,过了石桥,进了村里,来到一宅院前,院墙高大,卧砖到底,磨砖对缝,
黑门楼,齐凳狮子石头台阶,门前两溜拴马的桩子,高大的影壁墙,门口扫得很光净,
大门开着,门前放着红漆板凳,凳上坐着两个家人,正摇头晃脑说着什么。史单让众人
等着,迈步来到台阶下一抱拳,说:“二位,辛苦了,今天你们值班?”两人抬头笑道:
“这不是史掌柜吗?今天怎么得闲来了?今天是我们的班。那些人是谁?”“几个朋友,
久闻盖先生大名,想来拜会拜会,我就领来了。先生在家吗?”“在家,刚练完早功,
正在书房呢?”“烦劳二位通禀一声,说史单有急事求见。”一个家人到里边通报。时
间不大,听见院里响起脚步声,有人朗声大笑道:“史掌柜来了,欢迎欢迎。昨天晚上
我还思念你呢。”再看那个家人的后面,跟来一位老者。老者高有一丈一,宽宽的肩膀,
厚厚的胸膛,大长脸,高颧骨,缩腮帮,四棱下巴,深眼窝,一对黄眼珠,焦黄的头发
络着发纂,黄白胡须撒满前胸,一嘴整齐的白牙,金簪别顶,身穿对开员外氅,腰系丝
绦,绛紫色的中衣,蹬着一双福字履。蒋平心想:这定是盖天筹了。史单快步上前,撩
衣服跪倒,说:“老人家一向可好?小人史单给您叩头了。”老者赶紧相搀道:“请起,
请起。这是何苦,又不逢年过节,你磕什么头?今天怎么这么得暇?”“我店里来了几
位朋友,久闻老人家大名,想和您见一面,我就领来了。请老人家恕我冒昧,就是这几
位。”盖天筹往门口一看,来了七个人,虽然相貌不同,但个个威风凛凛,都背着家伙。
为首的是一个小老头儿,长得干巴巴,但特别精神,背着分水蛾眉刺。紧挨他的是个漂
亮的小伙子,身高八尺五寸,细腰奓臂,月白缎的扎巾,月白缎的箭袖,月白缎的英雄
大氅,上绣大朵牡丹花,面似银盆,剑眉虎目,鼻直口方,水汪汪一对大眼睛,小伙子
长得太帅了。盖天筹看罢多时,问史单道:“这些人是谁?”史单介绍道:“这位老爷
子,祖居南京人氏,现任开封府三品带刀御前护卫,人送绰号翻江鼠,蒋平。”“是蒋
四爷,失敬失敬。小老儿迎接来迟,当面恕罪。”蒋平一看,老头儿长得虽然粗野,但
是说话相当和气,急忙恭身施礼道:“不敢当,不敢当。蒋平来得鲁莽,望求庄主多加
海涵。我给介绍介绍,这位姓白,叫白芸瑞,人送绰号玉面小达摩。说他您大概不清楚,
他父亲就是我磕头的兄弟,老五白玉堂。”“哎呀,今天我们家这是怎么了,来的都是
了不起的人物。”盖天筹说着,拉着白芸瑞的手,亲热得了不得,芸瑞也见过了礼。蒋
平接着把蒋昭、刘士杰、沈明杰、邵环杰、吕仁杰几个一一介绍,大家客套一番,进了
院。院子好阔气,白沙子铺地,干干净净,种了两行石榴树,正中央是五间庭房,当间
穿堂门。走过穿堂门,到了二道院,虽然没有前院那么宽大,但方砖铺地,两边摆着大
盆的鲜花,浓郁的香味直刺鼻孔,使人豁然开朗,精神振奋,好似一座花园。上房三间,
非常宽大,门开着,有两个小童正在屋里收拾东西,见客人来了,低着头闪到两旁,盖
天筹把大家让进客厅。
客厅高大宽敞,方砖铺地,光滑平整,天花板,亮粉墙,墙上挂着几幅水墨丹青,
八仙桌,太师椅,明清亮字,非常庄重。盖天筹急忙让座,大家分宾主落座。时间不大,
伙计端上了茶水,茶香扑鼻。这时盖天筹问道:“四爷,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你们大
五义弟兄,那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早想高攀一步,无奈万水千山,烦事缠身,始终未能
如愿,没想到四爷金身大驾,光临寒舍,不知何故?”蒋平苦笑一下说:“盖老先生,
凭着真人不说假话,有什么我就说什么,如有不对之处,望老先生见谅。”他从八王擂
说到欧阳普中被人暗算,几个人奉命来天池取九籽莲花,遇上困难,双刀将马龙、勇金
刚张豹双双毙命。盖天筹静静地听着,时而皱眉,时而口打咳声,非常同情,听完了低
头不语。史单忙插话道:“老先生,方才四爷把话都说了,为什么上您这儿来呢?就是
想请您出头帮忙,到天池斗孽龙,取九籽莲花。”盖天筹皱了皱眉头说:“四爷,恐怕
这事我万难从命。”蒋平听后心头一凉,忙问道:“老先生莫非不愿意帮忙吗?”“不
是这个意思。无论从史掌柜这边,还是凭四爷的名望,我都得帮忙,但因这事从没试过,
心里没底,万一不成,岂不误了大事?”蒋平一听是因为这,刚才是客气话,于是说:
“老先生不必客气,您肯帮忙,我们就感恩不尽了,您无论如何得赏脸。”“好吧。兵
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虽说不是开兵见仗,可也大同小异,天池就是战场,
孽龙就是劲敌。如何克敌制胜,这里大有文章。水里有没有九籽莲花我不清楚,那水我
去过不止一次,因为发现水底下有怪物,才不敢靠近。因为它平常也不出来骚扰百姓,
我也犯不着找麻烦,不曾想把它消灭。据你们这一介绍,谁要进了天池,它就伤谁,看
来非把它除掉不可,不然就取不出九籽莲花。”蒋平插话道:“但是这条孽龙煞是厉害,
没法治。”盖天筹接着说:“我有祖传之宝,名叫戏龙珠,把它送给女儿盖飞侠了,我
已答应做她的定亲信物。倘若我们用这颗珠子,把孽龙从洞里引出来,那九籽莲花不就
没有看守的了吗?然后我们兵分两路,一路斗孽龙,一路取九籽莲花,不就成功了吗?
我这是坐到屋里瞎琢磨,不知四爷意下如何?”“太好了!”蒋平把大腿一拍说:“老
人家,您的主意实在高。但这珠子能不能把孽龙从洞里引出来,我心里还没底。”“没
关系,据你说,没有这珠子,孽龙见人就追,何况有此宝珠呢。咱们试试看,我也豁出
去了,一定尽全力为大家帮忙。大家稍坐片刻,我到后头一趟,因为这珠子在我女儿手
中,我把它要出来,让大家看看。”说着,盖天筹起身奔内宅。
内宅就是他女儿住的地方。他老伴王氏,十年前就去世了,全靠着一个乳母刘氏,
把女儿拉扯成人。女儿现在已经二十岁,尚未许配人家。高门不娶,低门不就,比他家
强的,人家认为门不当,户不对,不如他家的,自己还看不上眼。尤其姑娘盖飞侠,性
娇气傲,一般人看不在眼里,盖天筹为女儿的婚事非常发愁,就盼着能找个合适的人家,
自己也就轻松了。
盖天筹迈步来到女儿的院里,先咳嗽了一声,打个招呼,因为姑娘大了,恐怕一时
不便。丫鬟小红听见,推门往外一看,说:“员外爷来了。”说话间,姑娘盖飞侠出来
几步跑到爹爹跟前,满脸堆笑地问道:“听说咱家来了几位客人,都是练武的?”“来
了八位,都是了不起的英雄。”姑娘把爹爹让到屋里,老头居中而坐,丫鬟小红献荼。
姑娘问道:“他们来有什么事吗?”“有事。丫头,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为首的是开封
三品带刀御前护卫,翻江鼠蒋平。”“大五义的老四。”“对,另外还有个后起之秀,
是白玉堂之子,人送绰号玉面小达摩,叫白芸瑞,青春年少,名贯九州,不但是名门之
后,将门虎子,而且人长得出众,太叫人喜欢了。”老头儿是无意之中说了这番话,不
知为什么姑娘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说:“哟,看爹爹把他夸的,未必就像您说的那
样。”“为父还能开玩笑吗?不信你到外边见见,此人果然不俗,倘若……哈哈……”
老头儿手捻须髯瞅姑娘一笑,下面的话没说。姑娘何等聪明,他早猜到爹要说什么,不
由得脸更红了,丫鬟小红也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在旁抿嘴直笑。姑娘背脸问道:“爹,
您说正经的吧,他们到底为什么来的?”“他们遇上了棘手的事,是来请为父帮忙的。”
“帮什么忙?”盖天筹把蒋平所说的经过讲了一遍。姑娘转过身来,柳眉一挑,问道:
“您答应了?”“为父已经答应了。”“您老人家没想想,这是件危险的事。您不是常
和我们说,数年前有不少成了名的侠客、剑客,都死在天池,没有绝艺,到里边性命难
保。您怎么还要答应?您帮忙,就得冒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女儿依靠何人呢?”
老头儿哈哈笑道:“放心吧,没有三把神沙,不敢倒反西岐。为父心里没底,焉能答应?
况且并非为父一人,还有蒋四爷和他手下的六个年轻人,他们不但水性高强,而且武艺
精通。我们八九个人还治不住一头孽龙?”姑娘听罢,只好如此,问道:“您准备什么
时候去?”“看来明天就得起身。不过光我们八个人去还不行,还必须拿着戏龙珠。你
把宝珠先借为父一用。”姑娘一听撅着嘴说:“那珠子乃是咱家传世之宝,而且您答应
作为女儿定终身的信物,怎么能轻易交给外人呢?我不给。”“孩子,这是借用。不用
戏龙珠,怎么能把孽龙引出水面?又怎么能取九籽莲花?放心吧,既损不坏,也丢失不
了,别舍不得,拿出来吧。”“不,就不拿。”盖飞侠在父亲面前撒开娇了。老头儿哭
笑不得,把眼珠一瞪,假意生气道:“难道为父的话你也不听了?快拿出来!”“拿戏
龙珠也行,但有一件事我得说明白,他借咱们的宝珠,要您去帮忙,最后他们怎么报答
咱们呢?”“孩子,为父不是常对你说,咱们行侠作义之人,讲究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施恩不望报。为别人做了好事,不希望别人报答,你怎么忘了?张口就问人家怎么报答,
难道不怕耻笑吗?”姑娘笑着说:“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开封府的这帮人,眼
皮都往上撩,对一般人他们都不放在眼内,你我父女不过是山村的普通住户,舍命相助
就算帮了他们大忙,别让他们过河拆桥,把咱们扔到九霄云外。咱们放着好日子不过,
何必染这一水呢?那九籽莲花盗也好,不盗也好,与咱们有什么关系?欧阳普中好也罢,
死也罢,跟咱们也毫无妨碍。”“话虽如此,但这些人都是可敬可佩的人物,焉能见死
不救?少说废话,快把戏龙珠拿出来。”姑娘答应一声奔里屋,小红紧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