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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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行-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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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胜,笑了!
  “来人,取我琴来。”
  王胜身为王黼的侄子,自然也有扈从相随。只不过,在这小亭之中,他那扈从没资格进入。所以,扈从多是在池畔聆听吩咐,听到王胜的叫喊声,立刻有人答应。
  不多时,只见一扈从捧着一张古琴前来,恭恭敬敬摆放在琴桌上。
  可如此一来,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七弦琴?”
  李清照眉头一蹙,便要起身说话。
  玉尹善使嵇琴不假,可这嵇琴与七弦琴,却有着极大差别。
  七弦琴,也就是瑶琴,古琴……那可是君子四艺之一。而嵇琴虽然说已可以登上宫宴,却还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玉尹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便是能使嵇琴,也不见得能使七弦琴。这王胜,分明是在偷梁换柱,设了一个圈套给玉尹。
  王胜道:“自然是七弦琴,难不成学那走街串巷的伶人不成?”
  玉尹面颊抽搐,显露出凝重之色。
  “小乙,便认输了,也不算丢人。”
  “是啊,你虽精通乐律,可是这七弦琴和嵇琴全不一样,你可莫要上他的当才是。”
  王胜得意洋洋,“怎样,可敢比试?”
  玉尹闭上眼睛,双手握紧了拳头。
  李逸风甚至看到,玉尹那衣袍随着身体,轻轻抖动……
  “小乙……”
  玉尹睁开眼睛,拦住了李逸风。
  “今日自家受李娘子相邀而来,本已是荣幸。
  奈何王‘衙内’这般苦苦相逼,小乙真个是……也罢,既然如此,咱们就比试一回。
  不过,你可敢与自家作扑吗?”
  作扑,便是下赌注。
  王胜闻听一怔,心里暗道一声:这家伙莫非是七弦高手吗?
  可是再仔细看时,又发现玉尹的身子,在轻轻颤抖。心里一动,他旋即醒悟过来。
  这厮,分明是虚张声势!
  “玉小乙,你若想作扑,那边只管作来。”
  “我若是输了,便断了我这手,从此不再使琴;可你若是输了,又如何作扑与我?”
  “我……”
  王胜吓了一跳。
  他那想到,玉尹居然是和他作这等‘肉扑’。
  所谓肉扑,就是指用身体的部位做赌注来赌博,手脚眼睛,甚至连性命都能作扑……
  “小乙,你这又何必?”
  李逸风低声劝说道:“这七弦琴和嵇琴,可是大不一样。”
  玉尹的面颊,轻轻抽搐了一下。
  可就是这极不引人注意的抽搐,被王胜看在眼中。
  装,你继续装……以为这样就能下到我吗?不过,你想和我肉扑,却不可能……自家什么身份?你又算什么东西!王胜想了想,沉声道:“自家这琴,乃是唐武德元年所制的名琴,虽算不得价值连城,可是在市面上,却值上十万贯……
  我若输你,便将此琴与你!”
  话出口,王胜不禁有些心痛。
  这张七弦琴,是王黼珍藏,心爱之物。
  本想借此次诗社机会,以此琴吸引帝姬关注,最好能擭取美人芳心,从此飞黄腾达。
  哪知道玉尹横空出世,却生生抢了他风头。
  王胜自认琴艺不俗,早先与人斗琴,却从未有过失败。
  而这,也是他最后机会。比诗词?他实在是没有太多信心……眼前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怪胎,能把诗词信手拈来,其诗词功底,绝不会差,最好还是别和他相比。
  若诗词不能占上风,便只有斗琴!
  在这方面,王胜的信心可是非常充足……
  玉尹的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条缝,仔仔细细打量着那琴桌上的古琴,暗自赞叹不已。
  梅花落,竟然是梅花落琴!
  正如王胜所言,梅花落琴制于大唐武德元年。他走上前,仔细观看,在北面龙池内左侧,发现了‘大唐武德元年岁次戊寅’十个字。琴为仲尼式,琴面髹漆,兼有红黄,若蛇腹断纹。红木雁足,呈五角星形,侧面雕成了齿轮形状,足底更是精雕细纹。
  隐间(两山岳之间的有效弦长)约110厘米,肩宽19厘米,尾款约13厘米偏上,厚6厘米。
  果然是梅花落!
  玉尹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
  此时这张古琴,尚不叫做‘梅花落’。大约再过八百年,也就是公元1963年,这张琴会落入一个名叫沈草农的琴家之手,而后才有了‘梅花落’之名。上辈子,玉尹曾随父亲参观过这张古琴,后父亲为他买来一张仿梅花落琴,也就是玉尹学琴的第一张琴。
  却没想到……
  玉尹深吸一口气,猛然转过身,看着那王胜道:“既然如此,小乙便与你作成一回!”
 

  第五二章 新梅花三弄(上)
  
  这呆子,怎可作成这等扑?
  赵多福在一旁听得真切,顿时急了眼,就要跑上前阻拦。
  为什么会有这样冲动?她说不清楚!只觉得眼前这玉小乙极为亲切,万不可让他有失。
  十万贯扑玉尹一只手,乍听似乎不算什么。
  但玉尹擅长的是嵇琴,与这七弦琴有天壤之别,是一场必输之局,赵多福又怎能眼睁睁看着玉尹输掉,失去他的手掌?若真失了那只手,玉尹还是而今玉小乙吗?
  哪知道,赵多福方要动作,一只手却搭在她手臂上。
  “老师……”
  李清照朝她笑了笑,柔声道:“帝姬莫急,且再看看。”
  “可是……”
  “多福帝姬可是担心小乙?嘿嘿,别担心……以自家看来,这小乙其实是在打埋伏,要骗那王胜入毂。虽然方才他一副紧张之色,可我却觉得,小乙其实是在做戏。
  不如此,王胜岂能入毂?”
  “做戏?”
  赵多福一怔,旋即又向玉尹看去。
  却见玉尹依旧是方才那模样,只是不再颤抖。
  不过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在硬撑,而不是那种胸有成竹的气度。
  “他又怎使得琴?”
  “多福帝姬,你又怎知道,他使不得琴?”李清照轻声道:“小乙大相国寺一鸣惊人,自家便使赵九暗中打听。此前从未听人说他能使嵇琴,却不想最后,连冯超也败在他手下。没有人知道他读过书,但偏偏能做出《登岱》绝唱,又岂是等闲?
  小乙虽冲动,却是个知轻重的。
  而今却作成了扑,我看啊,他恐怕已有打算。
  不如一旁静静观瞧,说不定小乙还能使出一些惊喜……呵呵,我倒觉得,这玉小乙不简单。他今日如此高调,与他往日表现,颇有出入,恐怕他心中别有算计。”
  “算计?”
  赵福金不禁来了兴趣,忍不住开口道:“这玉小乙不过当街屠户,又能有甚算计?”
  “方才李大郎说,他明日就要离开东京,说是要送一个长者前往太原。
  这件事我倒是听说了一些,那确是个长者,但却是个配军,因杀了人,所以要充军太原。而那人所杀之人,偏偏是之前对玉小乙步步紧逼一泼皮手下,小乙所以才要相送。听上去似乎只如此,可我却觉得,玉小乙之所以离开,恐怕是为了躲避风头……呵呵,多福帝姬新得一张大圣遗音,那可是康王殿下心爱之物。”
  “老师是说,他是为躲九哥?”赵多福一听,立刻撅起小嘴,“九哥才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
  “呵呵,我倒未说是康王殿下报复,只不过小乙近来风头太盛。
  此前还劳顿燕香燕出面为他撑腰,而今香燕遭受弹劾,他留在东京,的确不是好事。出去走走,待香燕之事尘埃落定,他再回来时,自然风平浪静,不再有事。”
  赵多福一听就怒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发怒,只觉得不痛快,便说道:“这不是牵累无辜嘛……哪个若这般不讲道理,我就去和他说理去。香燕先生,与小乙又有什么关系?”
  李清照愣了一下,看赵多福的目光中,突然多了些许变化。
  这感觉,怎么觉得有些古怪?
  不等她开口,茂德帝姬赵福金却责备道:“嬛嬛休得放肆,朝堂上的事情,怎容得你去胡闹?若小乙无干,自然不会有事;若他有罪,你便是说也说不过去道理。你若是再这般胡闹,我回去便与父皇禀报,以后不许你再随意走出宫门……”
  大体上而言,赵官家的子弟,大都是采取了放任的态度。
  有宋以来,皇室尽量表现出亲民态度,所以许多皇室子弟留恋市井,并不足为奇。
  只不过,若官家真的发了话,赵多福再想出宫,却困难许多。
  柔福帝姬轻轻咬着嘴唇,心里虽然很不舒服,但却又不敢惹姐姐生气,只得把一腔怒火,转移到那王胜身上。
  不过是王黼的侄儿,便能一掷十万贯?
  哼,不晓得那王黼又是什么样子,恐怕比这王胜,要可恨十倍。
  这家伙不把我放在眼中,想必那王黼也是如此……你等着,待我回宫之后,定要禀报父皇,治你叔侄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哼,定要如此,王黼王胜,你们等着!
  这小女儿家的脾气上来,可没有道理讲。
  赵多福私下里拿定了主意,便不再开口,而茂德帝姬见她不吭声,也就不再斥责。
  却在这时,便听得琴声响起。
  王胜净手焚香,端坐琴后,手指一挑,顿时传来激烈琴声。
  他使得是周朝鲁人贺云所作《风雷引》,讲的是雷雨大作时的情境。从风雨欲来的酝酿之势,进入迅雷烈风阵雨如注的磅礴。王胜之法娴熟,极为灵动,所奏琴曲,更颇吸引人。伴随着他手指拂动琴弦,在座众人恍若听到雷声隆隆,风声萧萧,那欲罢不能之势。琴声激烈,令人不由得色变,眼前恍如一派风雷交加景色。
  风雷引,奇纵突兀,苍郁险峻,又威武雄壮之气。
  看得出,这家伙的确是在古琴上下过一番功夫,就连李清照一旁,也是轻轻点头。
  而李逸风则露出凝重之色。
  使得是甚东西?
  赵多福轻声嘀咕起来。
  这小女孩儿便是如此,喜怒于形……她不喜欢王胜,甚至讨厌王胜,哪怕这王胜能练成伯牙一般琴技,她还是会一样不屑一顾。这个人,从发型到长相,从衣着到气质,无一不令人讨厌。还一副装模作样的使琴!哼……使得有算甚东西?
  只不过,从李清照脸上流露出来的赞赏之色,赵多福又有些忐忑。
  老师怎地这样,明明使得不好,还要称赞这厮吗?
  下意识,赵多福看着王胜的目光,更透出了一些敌意。她干脆在一旁气鼓鼓坐下,瞪着那水汪汪,动人的双眸,恶狠狠盯着王胜。王胜本使得得意,心气自然高涨,琴声激烈,正到好处时,却突然觉察到好像有人在盯着他看,充满杀气。
  偷眼看去,却是赵多福!
  王胜心里一颤,鬼使神差一般,手指一滑,揉错了琴弦。
  那激烈琴声中突然多了一个杂音,虽然王胜马上修整,可在座众人,都不是外行,哪能听不出他那个杂音。李清照一皱眉,旋即朝赵多福看去,不由得哑然失笑。
  琴使得虽好,可这养气之功,却差得很!
  如此心气,便是技巧练得再好,又能怎样?
  李清照旋即摇摇头,对王胜的兴趣,骤然间大减……
  养不得气,便技巧再好,始终是上不得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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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雷引,在后世古琴评级考试曲目当中,属于三级曲目。
  说难不算太难,但要操的好,也并非一桩易事。玉尹闭目静坐,恍如老僧入定一般。
  虽未看王胜一眼,但王胜的一举一动,却好像在脑海中浮现。
  这一曲《风雷引》,上辈子时他不知练习过多少次。而今细听古人演奏,却又多了许多感触。毕竟,历经八百年之久,宋人的风雷引,和后世的风雷引还是不同。特别是在一些细微的指法上,又不小出入。玉尹闭着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王胜指法的变化,一边推敲琢磨,细细体味,一边又轻轻点头,暗自称赞……
  雨过天晴,琴声戛然而止。
  玉尹猛然睁开眼,看着那王胜,突然笑了。
  “衙内使得好琴!”
  这家伙莫非疯了不成,怎地为敌人鼓掌?
  赵多福眉一蹙,有些不太高兴;但是赵福金的脸上,却透出了一抹赞赏之色……
  她,并非称赞王胜的琴技,而是赞赏玉尹的气度。
  好便是好,这来不得虚假。
  玉尹越是如此,赵福金就越是觉得,他不但心胸宽广,更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气度。
  她此时有些明白了李清照方才的那些话。
  玉尹恐怕是设了一个套,让王胜自己跳进来。
  他嵇琴使得好,这七弦琴造诣,也不会太差……他这边表现的越高调,他离开之后,那些人就越是不敢轻易动他妻子家人。想来,今夜过后,随着他那一篇解词流入坊市中,那些意图对玉尹有不轨之心的家伙,也定然会暗中掂量一下份量。
  只不知道,他这七弦琴,究竟有何造诣?
  玉尹长身而起,一边抚掌,一边赞道:“衙内使得好琴,果然下过一番功夫……不过观衙内指法,当师出崔尊度一派。崔师操琴,讲求清丽而静,和润而远。但衙内心思不静,虽得了指法,可使琴时,与崔师所求,却大相庭径,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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