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那期城是个小县,也是一份功劳。
再者说了,斥候可是打探出来,而今那期城也几乎是一座空城,根本没有宋军守御。
拿下期城。便是曹宁进攻失利,也能给予支援。
所以在三思之后,曹荣决意和曹宁分兵行动,让曹宁直逼郭桥镇,他自己则率部进驻期城。
对曹荣这份谨慎。曹宁却极是不屑。
大丈夫当持三尺青锋博取功名,若都如父亲这般畏首畏尾,又岂能成就大事?
郭桥镇!
曹宁也不是没来过。
他很清楚,郭桥镇根本没有宋军驻扎,便有,也不过是一群保甲民兵。有何惧哉?
想到这里,曹宁这心中便有多了几分笃定。
“报!”
伴随着一声呼喝,把曹宁从沉思中唤醒。
他连忙勒住马,凝神看去,就见一名斥候浑身浴血,几乎是爬在马背上,来到曹宁身前。
“启禀少将军,前方遭遇宋军斥候,我等除我一人,已全军覆没。”
“宋军斥候?”
曹宁一怔,沉声道:“郭桥镇,何来宋军斥候?”
“小底也是这般想,可那些宋军,却非寻常乡勇,显得颇为精悍。
对方虽只六人,却拦下我等十人……错非弟兄们拼死掩护,小底险些也一同丧命。”
拼死掩护?
曹宁才不会相信这斥候所言。
估计是这厮见势不好,临阵脱逃了吧……
不过,这厮倒是带来了重要消息。自家这些斥候,虽算不得悍勇,却也是滑州精锐。
十个人却干不过对方六个人……那显然不是普通乡勇,宋军来了!
宋军竟然屯扎郭桥镇?
曹宁非但不慌张,反而有些兴奋起来。
他正觉得这一路上太过顺利,甚至连一场厮杀都没有经历,怎不让人遗憾?而今郭桥镇有宋军屯驻,正是他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想到这里,曹宁眸光闪亮,脸上更透出一抹笑意,“如此甚好,正说要使出手段,便有人送上门来……却要看看,这些宋军又是何方神圣,竟然敢阻拦我大军兵锋。儿郎们,随我杀去郭桥镇!”
曹宁一声令下,一千铁骑立刻发出一连串呐喊。
铁蹄蹄声如雷,好似疾风暴雨般在平原上掠过……那曹宁,更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
二十里路程,眨眼便过。
夜幕下,郭桥镇那低矮城墙已清晰可见。
曹宁突然勒住马,举起大枪。
身后铁骑忙勒住战马,迅速摆出战阵。
“真个是不知死活,居然要和我野战?”
趁着朦胧的月光,曹宁清楚的看到,在郭桥镇镇口前,一队宋军在夜幕下严阵以待。
正前方,是弓箭手。
随后便是刀盾兵……这支宋军没有骑军在两肋保护,孤零零列成一个方阵,透出一股子别样气息。
曹宁一看这宋军阵型,顿时笑了。
估摸着,也就是三五百人吧……而且还是步兵。
这宋军的将领莫非是脑壳坏了?就这些步军,也敢拉出来在野外和自己交锋?
曹宁忍不住仰天大笑,“这确是送上门的功劳。”
胯下战马,踏踏踏向前走了几步。
就见曹宁两脚一磕马镫,大枪平举,厉声喝道:“儿郎们,随我冲……”
一千骑军发出震天介响的喊叫声。嗷嗷嗷随着曹宁,便朝着宋军发起冲锋。这根本不需要去考虑,宋军既然摆出送死的阵势,若不狠杀一回,又如何能对得起自己?
不仅是曹宁这么想,便是他那些部曲,也是这般念头。
铁骑冲锋。地动山摇。
虽只有一千铁骑,可是这冲锋起来,大地也不禁为之颤抖。
有趣的是。那宋军列阵最前方的弓箭手,眼见金军发起冲锋,立刻飞速向后退却。
与此同时。盾牌手齐步上前,似乎是要以血肉之躯,阻挡金军铁蹄。
曹宁禁不住又是一阵大笑,大枪扑棱棱一颤,胯下坐骑顿时提速,如同闪电般扑向宋军。
“火炮手,点火!”
眼见那金军距离宋军不足五十步,便听得宋军之中,有人高声喊喝。
火炮手?
曹宁心里一怔,忙勒住战马。
他毕竟曾在宋军中效力。当然也清楚,大宋金军霹雳炮的厉害。
可他停住了,身后骑军却没有停下,如排山倒海般朝着宋军继续扑去。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着金军距离宋军不过三十步左右的距离时,从宋军阵营中,突然飞出数十枚黑色圆球。那黑球上带着火光,呼啸着便朝金军投掷过去。夜色中,也看不清楚那黑球究竟有多少个,眨眼间便落在地上。
黑球继续滚动。可是那火光却不曾熄灭。
与此同时,宋军盾牌手迅速向后退,眨眼间便退出四五步,而后齐声喊喝,蹲下身子,将盾牌高举身前。
金军,却已经到了!
轰!轰!轰……
伴随着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巨响,那黑球骤然炸开,硝烟弥漫,腾起一团团烈焰。
曹宁站在后军,可以清楚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金军被炸的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战马凄厉的嘶鸣,倒在血泊之中。
那马上的骑士,更被从掌心雷中迸射出来的铁钉打得浑身是血,有的更被炸的开肠破肚,甲叶子散落一地。
这是什么东西?
曹宁确信,他从未见过这种武器。
宋军的霹雳炮虽然厉害,可是却极为笨重,威力似乎也没有这么大。
冲在最前面的金军,一下子被杀死了数十人,更有近百人被炸伤,倒在血泊中哭号。五十枚掌心雷爆炸的威力,足以让余下的金军乱作一团。战马希聿聿长嘶,已经无法控制。那马上的骑士,更一个个慌乱不堪,手忙脚乱的想要安抚战马。
“稳住,稳住!”
曹宁见此情况,大惊失色。
他连忙催马上前,想要稳住阵脚,却在这时侯,耳听一阵急促的战鼓声,紧跟着就听到郭桥镇镇口叨叨叨三声号炮响起,一队骑军从镇子里冲出来,朝着金军便呼啸而来。
人未到,利矢先至……
这队骑军可谓是弓马娴熟,马上的骑士一边纵马疾驰,一边弯弓搭箭,如雨点般的箭矢,射向金军。数十名金军被瞬间射成了刺猬一样,扑通扑通从马上摔落地面。
而宋军的骑军却不停止,眼见着就要和金军碰撞一处,却突然散开,绕着金军的阵型飞转,一边转还一边射箭,把个金军射的乱作一团,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抵抗。
曹宁心里不由得一咯噔,跃马挺枪,拨打雕翎,便朝着宋军扑去。
这时候,绝不能后退。
只要一退,必然阵脚大乱……看这些宋军,分明是久经战阵,骑射功夫更是超乎寻常。到时候自己这些兵马,便只能束手待毙……所以,越是这时候,就越要往前冲。
曹宁想的倒是不错,可是宋军却会给他这个稳定军心的机会。
伴随着郭桥镇口又三声号炮响,玉尹一马当下,胯下暗金长嘶,迎着曹宁便冲过来。
“曹宁,卖主求荣的狗贼,还不拿命来。”
暗金这两年来吃的好,养的好,已不是当初玉尹刚得到它时的那副样子。
别看它年纪大,可是冲刺起来,甚至连高宠与何元庆胯下的乌骓马也无法相提并论。
事实上,玉尹一直在疑惑,暗金究竟是什么血统。
可惜,时至今日,他依旧弄不太清楚。
便是有相马之能的齐龙腾,也搞不明白暗金的血统。久而久之,玉尹也就没兴趣再去探寻暗金的血统,只知道这是一匹好马,一匹丝毫不逊色于照夜玉狮子的宝马良驹。
声落,人到!
虎出长刀锵的一声龙吟,玉尹在战马上长身而起,拔刀出鞘。
这是玉尹自己领悟出来的马上拔刀术,经过和鲁智深数次切磋,又和高宠何元庆等人反复较量,几近大成。这马上拔刀术没有许多花招,讲的是一个直来直往,就是一个‘快’字。借助玉尹一长身的动作,把全身的力量在瞬间凝聚一处,凶狠斩向曹宁。
这曹宁,却非等闲之辈。
虽然不认得玉尹,可是却被玉尹这悍猛一刀,吓了一跳。
他忙横枪身前,一式铁门闩,运足全身气力向外一封。就听铛的一声响,那凝聚玉尹千斤之力的一刀,震得曹宁两臂发麻,虎口迸裂,双手顿时鲜血淋淋。巨大的冲击力,令曹宁胯下战马也有些吃受不起,希聿聿长嘶一声,踏踏踏后退三步。
也就是这三步后退,使得玉尹这一刀无功而返,二马错蹬而过。
不过,玉尹却没有回身再去理睬曹宁,轮刀便冲进金军阵中。大刀上下翻飞,刀光闪动。伴随着玉尹一声声如同狮子般的咆哮声,人马所过之处,只见是血肉横飞。
曹宁见状也是大惊失色,刚要拨转马头,却听得有人高声喝道:“三姓家奴,还不受死。”
三姓家奴这个说法,是在明代以后,三国演义出现才流传开来。
何元庆也是偶然间从玉尹口中听得这个词,而今用在曹宁身上,倒也不算过分。
曹宁本姓曹,之前效力于老赵官家,而今却投降了女真人。
这三姓家奴之称,确也恰如其分。
曹宁闻听先是一怔,旋即勃然大怒。
他正要开口,何元庆已经到了跟前,一双八宝梅花亮银锤一式泰山压顶,嗡的便砸落下来。曹宁忙举枪相迎,又是铛的巨响。把个亮银锤上夹带的巨力,震得曹宁耳鸣目眩。一杆大枪,被砸的弯成了弓,胯下战马更一声惨嘶,噗通便倒在地上。
曹宁被战马从马背上掀翻下来,摔得头晕眼花。
他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却见一员大将手持大枪,已到了近前。
“三姓家奴,拿命来!”(未完待续)
第276章 郭桥镇(四)
曹荣终究老了!
四十多岁的年纪,若保养得当倒还好,可惜曹荣却是声色犬马,早被酒色淘空了身子,不复当年之勇。
之所以为先锋军,说穿了是为曹宁未来谋划。
他老了,靠着郭药师在完颜宗望跟前的宠信,曹荣足以安享天年。便做一个无权无势的富家翁,也未尝不可。但曹宁还年轻,既然已归降金人,总要站稳脚跟才是。否则的话,一旦郭药师失了宠信,曹宁又该何去何从?若没个功勋在身,很快便会淘汰。
也正是因为这样,曹荣才决定拼这一回。
他对宋军的情况非常了解,甚至比郭药师还清楚。
对宋军的战斗力,以及那些官员的胆略,曹荣心知肚明。他知道,只要不打到开封城下,便不会遭遇太过强烈的抵抗。所以,从一开始曹荣的目标便是广济河南岸。
渡河成功,便是首功一件。
太过冒进的话,并非一桩好事……
也正是这原因,曹荣才不愿那么急切的推进。攻占封丘,兵不刃血;谋取期城,同样不费吹灰之力。在曹荣看来,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功勋,何乐而不为?
可是,曹宁却不这么想!
他想要尽快攻占广济河,夺取广济河渡口。
曹荣一开始并不太同意曹宁如此冒进,在他看来,不用一兵一卒攻占期城,之后再向广济河推进才是正途。这样子的话,部曲不但可以获得充足的休整时间,便是对郭桥镇也能制造足够的威慑。他很清楚。这个时候郭桥镇必然乱成一团。
但曹宁劝说道:“父亲何必如此小心,便是现在夺取郭桥镇,也当不得大事。
只看封丘守军便知宋军状况,若拖延的久了,待宋军缓过气来。再渡河攻击怕要费不少周折。有道是兵贵神速,孩儿愿率本部人马,攻取广济河,把那首功拿下。”
曹宁的话,也有道理。
于是在三思之后。曹荣便同意了曹宁的主意。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期城几乎是一座空城,根本不费一兵一卒便被他拿下。想来郭桥镇的情况,和期城相差不大,所以曹荣在拿下期城之后,便早早的睡下了。
只是,这一觉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噩梦连连,到子时他啊的一声大叫,翻身从床上坐起,额头冷汗淋淋。
怎么回事?
曹宁心中疑惑不解!
他喘了口气,披衣从床上下地。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清醒许多。
迈步走出房间,却见一轮皎月高悬,把清冷的月光洒落人间。
这是期城县令的府衙,小小庭院中,仿佛笼罩一层白霜。给人一种冷幽的感受……
曹荣在门廊上站立良久,突然喝道:“来人!”
“小底在。”
“少爷可有消息传来?”
那守在庭院中的亲随连忙道:“回将军的话,少爷还没消息传来……依着少爷的行军速度。这时候应该已经拿下郭桥镇,正朝广济河逼近,所以才没有传来消息。”
曹荣想了想,觉得也有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