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女真人再次提出割让太原三镇,这汪伯彦便是力主割让的一员。
除此之外,玉尹还知道,汪伯彦是秦桧的舅舅。
若这汪梃好好说话,玉尹说不得也不会为难他……可他这么一说,却激起了玉尹那隐藏在骨子里的孤傲和执拗。
眸光顿时变得冰冷,片刻之后他森然道:“既然是封丘县令,不思御敌治下,却来此地张狂。这里是开封府,不是封丘县……若你心中还感怀天恩,便随我去郭桥镇,与那虏贼决一生死。如若不然,便立刻给我滚开。否则便治你贻误军机之罪。”
汪梃勃然大怒!
他虽说只是个县令,却是个同进士出身。
“你这鄙夫,焉敢如此……待我回去之后,必参你一本,让你不得好死。”
玉尹已懒得和他废话,探手拔出虎出长刀,就见刀光一闪。血光崩现。
汪梃人头落地,那一腔子热血喷涌而出。
“封丘县令汪梃不战而逃,有辱国体。合该被杀……尔等都给我听清楚,今国难当头,我辈正该奋起死战。你们若逃便逃了。可谁若要耽搁了军务,便格杀勿论。”
刹那间,方才还乱糟糟的广济河渡口,鸦雀无声。
谁又能想到,玉尹会突然杀人,而且还是用如此酷戾的手段杀人。
玉尹见无人再闹,便冷哼一声,把渡**还给袁朝年之后,率部继续向郭桥镇奔行。
“袁朝年!”
“小底在。”
“我与你留下五十人,给我看好这座浮桥……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这座浮桥绝不能有失。若有人胆敢擅自抢占浮桥,不问贵贱,就地格杀。”
袁朝年本就是悍匪出身,有点无法无天的性子。
先前那些人要强行渡河,他便是耐着性子周旋。而今有了玉尹军令。他再不犹豫,便大声道:“谨遵指挥之名,有敢强占浮桥者,格杀勿论。”
玉尹这才放下心,率部离去。
一旦郭桥镇丢失,这浮桥便是他唯一退路。
所以无论如何。玉尹都不能丢了这座浮桥……而今大难将至,他也顾不得许多。反正已经违犯了军纪,杀人便杀了,总好过被一个连敌人都没看到便望风而逃的家伙羞辱。
只是,他这一杀汪梃,倒是让先前还乱糟糟的渡口,一下子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玉尹擅自调拨兵马,前往郭桥镇?”
开封府兵部大堂里,李纲长身而起,露出骇然之色。
乍闻玉尹率部开拔,着实让李纲大吃一惊。不过惊怒之后,他也觉得有些奇怪。
玉尹说,滑州万一投降,虏贼便会在几日光景兵临开封府城下。
李纲不信,甚至觉得玉尹这个猜测,有些荒谬。
那滑州指挥使曹荣,却是正经的武学出身,累受天恩,怎可能投降?在内心深处,李纲对玉尹并不喜爱,甚至还有些讨厌。毕竟李逸风因为玉尹的缘故,丢弃了功名和前程,一个人跑去真定受苦。而且这家伙太能折腾,这开封府这两年发生的种种是非,似乎都和他有关系。这么一个市井中人,连个功名都没有,凭什么窃据禁军指挥使的位子?说穿了,在李纲眼里,玉尹就是个运气好一些的小人。
“这混账东西,哪个给他的胆子,竟敢擅自行动?”
李纲气得在兵部大堂徘徊,片刻后走到长案前,抄起一支令箭,“来人!”
兵部大堂外,自有人守候。
听闻李纲的呼唤,立刻有人进来:“李公……”
“给我……”
李纲本想让人持兵部令箭赶去郭桥镇把玉尹抓回来,就在这时候,却见宗泽带着宗安六,一脸焦虑之色,跑进大堂。
“李公,大事不好了!”
“汝霖先等一下,待我先让人把那个胆大妄为的玉小乙抓回来再说。”
“不能抓!”
宗泽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李纲的胳膊。
“汝霖这是何意?”
“刚得了我家六郎传讯,玉指挥在前往郭桥镇途中得到消息,滑州指挥使曹荣父子已经归降虏贼,更显出白马。今那逆贼父子,更率部为先锋,在昨夜攻占封丘县城。估计最迟今夜,便会抵达广济河畔……若李公这时候把玉指挥抓回来,只怕虏贼兵马可直抵开封城下。倒不如加快整备,并派援军,支援玉指挥……”
李纲闻听,脸色顿时大变。
他一把抓住宗泽的手臂,“汝霖所言当真?”
“李公,这时候我怎可能拿这种事情说笑?”
曹荣真的反了!
李纲这心里,顿时掀起滔天巨浪。
玉尹又怎会知道,曹荣会反呢?
仔细想来,自爱子李逸风和玉尹结识以来,那玉尹所说的事情,几乎没有一件落空。
女真人会和大宋开战,果然开战了!
郭药师有可能会投降女真人,结果也投降了……
而现在,曹荣也如同玉尹所说的那样,率部归降,还成了女真人的先锋。
要知道,玉尹可是提醒过他,还专门书信一封。可当时李纲觉着,玉尹那是无稽之谈。
更不要说你一个小小的指挥使,怎能妄自议论朝中官员?
谁又料想到,那曹荣竟然真的反了!
“李公,这时候还在犹豫什么?小乙率本部兵马,已经赶赴郭桥镇。
他不过千余人,又如何抵挡得住女真兵马?此时派出援兵,至少可以凭借广济河,拖延一下虏贼脚步。再不济,也能为开封争取一些时间准备,不至于太过仓促。”
李纲闻听,却苦笑一声。
“汝霖说的轻巧,而今开封兵马,大都已经派出,我又从何处抽调兵马?”
八十万禁军,听上去很美。
可实际上,可堪一战的又有多少?更不要说,自宣和以来,禁军兵备松弛,八十万禁军几乎是形同虚设。而今整个开封,禁军、厢军和保甲民兵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万人。而在这二十万人当中,真正算得上强兵的,恐怕也只有四五万人而已。
李纲已经把兵马安排下去,若这时候调动,只怕会令开封防务,变得混乱不堪……
宗泽在兵部也待了数日,对于东京的情况,也算了解。
听了李纲的话,他也沉默了。
片刻后,李纲轻声道:“玉尹擅自率部迎战,已是触犯了律法。
我便下一道军令,命牟驼岗兵马换防郭桥镇……汝霖,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那玉指挥怎么办?”
一旁宗安六听了,顿时急了眼。
“六郎,休得胡言。”
李纲摆了摆手,示意宗泽莫怪罪宗安六。
他犹豫半晌,只得一声叹息道:“玉小乙,也只能看他运气……”(未完待续)
第275章 郭桥镇(三)
夜色,笼罩郭桥镇。
皎洁的月光遍洒冷清的街道,透出一股子寂寥之气。
郭桥镇的面积不大,呈不规则的长方形建造,东西八里,南北五里半,此时却是冷冷清清。
马蹄行走在路面上,发出沉闷声息。
玉尹跨坐马上,看着几乎是空无一人的郭桥镇,心里一阵阵发苦。
这么一座空城,若不是为了拖延时间,玉尹断然不会跑来这里抵挡女真人铁骑……
怎么说呢?
根本就是个无险可守的城池。
城墙用夯土筑城,高不过两三人模样。
镇口,有一座望楼,却显得格外破败。出了郭桥镇,便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放眼看去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守御的障碍物。也就是说,只能凭借郭桥镇的城墙来抵御金军。可问题是,一千多兵马,两三人高的夯土城墙,挡得住女真人大军吗?
玉尹心里,可真个没底儿。
“小乙,这郭桥镇守不得。”
庞万春看了郭桥镇的地形之后,便得出结论。
“若只是马军还好,凭借郭桥镇的城墙,还能抵挡一下。
可若是虏贼大军抵达,这里除了野战之外,没有第二个选择。凭咱们这些人,根本挡不住虏贼兵锋。”
“我知道!”
月光下,玉尹带着庞万春等人,在郭桥镇巡视一周之后,便催马出了镇口。
“这城池莫说抵御数万虏贼。只要虏贼手持器械,几千人冲个几回,也就变成了废墟。
对了,斥候可曾派出?”
“已经派出去了!”
玉尹点点头,纵马冲上一座低矮的土丘。
他手搭凉棚眺望,半晌后又摇了摇头,“我只希望能在此挡住曹荣父子。能拖延一两日,便退过广济河。不这般做,牟驼岗的辎重粮草。便无法转移干净。而且开封城防也需要时间整备,能拖延一两日时间的话,与李尚书也能准备充分些。”
“那。该如何抵御?”
庞万春问出了问题,让玉尹不禁眉头一蹙。
“野战!”
玉尹思忖良久,最终做出决定。
“野战?”
庞万春大吃一惊,“曹荣可是有三千铁骑,咱们只不过一千多人,马军也不过三百,如何野战?”
玉尹搔搔头,展颜一笑,“哥哥休急,山人自有妙计。”
看玉尹一副笃定模样。庞万春虽说有些疑惑,却也不似之前那般慌乱。
就在这时候,忽听远处传来马蹄声。
一队斥候风驰电掣般从远处疾驰而来,在土丘下勒马,为首斥候滚鞍下马。连跑带走的来到玉尹马前,“启禀指挥,我等在距离郭桥镇以北三十里处,发现虏贼行迹。
小底拿下了一个虏贼细作,从那厮口中得知,虏贼先锋军前锋兵马。已绕过期城,正向郭桥镇而来。估计现在距离此处,不过三十里。虏贼主将,便是那滑州指挥使曹荣之子曹宁!”
这斥候,显然是个有经验的,虽军情紧急,但说起话来,却是条理清晰。
玉尹忙问道:“前锋军多少兵马?曹荣而今又在何处?”
“曹荣兵马,今晚会在期城留宿。
前锋军大约有一千人,据说尽是虏贼骑军。”
庞万春瞳孔一缩,下意识便握紧了手中大枪。
玉尹扭头道:“虏贼据此三十里,想来一个时辰之内,必然兵临郭桥镇。
广济河渡口仍就混乱,我等现在除了死拼一回,恐怕也没有第二路可以选择了……”
庞万春笑道:“既然小乙要战,庞某必当争先。”
“嘿嘿,等的便是哥哥这句话。”
玉尹说完,拨转马头便要返回郭桥镇。
不过走了两步,他又突然勒住马,沉声喝问那斥候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底孙显。”
“孙显?”玉尹点点头道:“是个好名字,听你口音,似乎是本地人?”
“说来不怕指挥耻笑,小底确是开封人。
前些时候听闻招刺,便投入军中效力,而今在董将军麾下做事。”
玉尹笑了,只用手中马鞭点了点孙显,便扬鞭催马而去。
这看似一个非常简单的动作,却让孙显格外兴奋。他也连忙上马,带着一队斥候,紧随玉尹等人身后,直奔郭桥镇而去……天边,飘来几片云彩,把月亮遮掩起来。
曹宁催马疾驰,面色平静。
他父子在归降女真人后,虽说郭药师待他们极重,可是却不能满足他父子的野心。
郭药师初降女真,便得了好大重视。
可他父子呢?
虽然投降过来,却被赶出白马。
表面上说是郭药师对他们看重,可实际上却是有所提防。
曹宁知道,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说穿了还是他们身无功劳。也就是说,他父子没有投名状,所以很难真正融入女真人的群体。而在那些女真人眼里,曹荣曹宁父子的地位,错非天大功劳,绝难比得上郭药师。郭药师是渤海人,也就是女真人口中的汉儿。可曹荣曹宁父子,在女真人眼里,却是道道地地的南人。
若不使出手段来,那些虏贼又焉知自己父子的厉害?
曹宁想到这里,便有些迫不及待。
只有先期抵达开封,抢了这开封第一功,他父子才算是真真正正在女真人里站稳脚跟。
本来。曹荣并不想这么快出击。
郭药师尚在白马津,他父子若攻到了开封,也是孤军深入。
可曹宁却不这么认为,“父亲又何必担心宋军?只看昨日咱们兵不刃血夺取封丘,便知道宋军的手段。开封府虽号称有八十万禁军,却名存实亡。不说其他,只凭孩儿手中这一杆枪。便能杀得那些人落荒而逃。父亲当知,咱父子是降将,若没功劳。便无法立足。而今是最好的机会,只要能打过广济河,然后稳住阵脚。这开封第一功便落入咱父子手里……这等好事,以后再想找,怕是难了。”
曹荣颇为意动,可出于谨慎的想法,还是决定让曹宁为前锋军,他则攻取期城……
即便那期城是个小县,也是一份功劳。
再者说了,斥候可是打探出来,而今那期城也几乎是一座空城,根本没有宋军守御。
拿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