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满强点点头,他更纳闷赵进的反应,迟疑了下开口说道:“大哥,小弟虽说一直呆在这淮安北区,可周围官军什么样子小弟心里有数,这些官兵在咱们的家丁面前就是那什么鸡什么狗的,就算不动火器,靠着长矛也能把他们戳干净了,那官府更是不行,咱们的农庄工场里面没有吃不饱饭的,各个不愁温饱,可你看看归官府管的那些百姓,连个牲口都不如,真是生不如死!”
说到这些的时候,石满强满脸都是自豪神色,他声音渐高,又被赵进示意放平:“大哥,咱们现在不去招募流民,可山东和南直隶的百姓还是不住跑过来投靠,如果不是咱们在山东也开始搞屯垦,那兖州府的百姓能让咱们吸干净了,这大明朝廷打仗不如咱们,管百姓也不如咱们,凭啥还让他们霸着那么大块地方,大哥就该领着兄弟们去夺过来,大哥,你就该做这个皇帝!”
石满强说得很严肃,赵进沉默了会,然后点点头说道:“石头,今天这些话,你藏在心里,不要向外说,这是只有咱们兄弟几个才能知道的言语,一定要保密,明白吗?”
“请大哥放心!”石满强郑重回答。
赵进沉吟片刻,笑了下说道:“或许聪明人能猜到我为什么不急,石头,我们现在管着差不多一个省的地盘,放在整个天下看,还是个大省,我们目前有兵近十万,能直接控制的人口二百万,管辖区内的人口近六百万,我们现在做的不错,兵马强悍,百姓温饱,可我们现在还只是这天下的十几分之一,要是算上草原和关外或者更远的地方,我们只是这天下的几十分之一。”
听到这个,石满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几分,他所想的不过是大明的两京十几个省,而赵进所想则远大于这些,但赵进所说的却不是为了这个目的:“内卫和云山行每月都有天下的通报,告诉你们各处的大事小情,你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饥寒交迫,有多少地方纷乱不休?”
“大哥,天底下除了江南和几处大城之外,处处不太平,小弟也不明白,官府盘剥百姓居然这么肆无忌惮毫无章法,一层层吃下去,非但没有好处,还会闹出乱子,然后这些吃下去的也没办法贴补到有用的地方去。”石满强的确看过,而且还仔细想过。
赵进赞许的点点头,又是说道:“我们现在分兵四出,不必多说,河南、山东、北直隶大部还有这南直隶的江北部分立刻能拿到手中,再进一步,山西、陕西甚至江南和湖广也不在话下,可然后呢?我们做了皇帝,地方上这么多百姓怎么办?那些豪强怎么办?你觉得我们能很快就把这些地盘和人口做得和徐州一样吗?”
石满强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赵进又是说道:“豪强是虎狼,百姓是牛羊,我们要夺走牛羊,豪强们就要饿死,这山东河南甚至徐州本地那些豪强和我们始终不能一条心,几次反复,那这些新得地盘上的豪强呢?他们都是土鸡瓦狗的杂碎,在咱们的家丁面前不值一提,可终归是要打,终归是要死伤,那些百姓一时间得不到温饱,反而会被兵灾蹂躏,你觉得会感恩还是会愤恨?”
“肯定会愤恨!”
“我们安置流民要花费大量的物资和人力,还要分配足够的可靠庄头管事和团练去巩固,一下子拿下这么多地盘和人口,我们有足够的物资去做吗?我们有足够的人力去管吗?”
“没有!”
“如果安置不下来,管不起来,那么这些地盘和人力就不是我们的资源,而是我们的负担,石头,你在这淮安北区扎根许久,我问你一句,我们的庄丁百姓为什么愿意死心塌地的跟我们,为什么愿意辛苦操劳,为什么愿意跟我们去南征北战!”
“因为我们给他们温饱,给他们好处……他们也看到外面那些百姓的惨状,只要离了我们,去大明官府那边会很惨。”
“对!我们赵字营的力量和忠心,有很多来自这样的对比,如果我们拿下这么大块地盘,那么多人口,我们还能做到这些吗?想要安置新得地盘和人口,就要摊薄我们原本的盘子,没了这比较,待遇降低,你说这些人对我们的忠心会不会下降,我们看着地盘大了,人口多了,可实际上我们的力量却会变弱。”
赵进这番话让石满强悚然而惊,他顺着赵进的思路一想,立刻就能想到接下来的后果,赵进放缓了语气说道:“石头,现在朝廷还是有大义名份在,我们若是大动,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要和我们为敌,就算那些被压榨的百姓都会觉得我们是洪水猛兽,到时候我们即便能成,一切也都是不稳,平白多了怨恨,平白多了敌人,我们何不等等。”
“是小弟急躁了,大哥也要和大香那边说说,二哥、三哥和冰峰、小勇都能沉得住气,大香却比我还急。”石满强点头说道。
赵进笑了笑,他自然知道吉香给石满强送过信,让石满强劝劝自己,不过这个就没必要明着提起了,赵进端起茶碗喝了口说道:“我们把自己拿到的守住,把自己该做的做好,精益求精,让天下间看到我们的好处,等到我们众望所归的时候再向上走也不迟。”
石满强咳嗽了声,有些迟疑的问道:“大哥,你总是说不能我们想什么就是什么,咱们这么做,朝廷能让吗?大明朝廷也不会看着我们越来越大吧?”
说到这里,赵进脸上却露出苦笑神情,摇头说道:“说不准,若是大明朝廷想要多活几年,就会按照我们的步骤来,但我估摸着,朝中像是魏忠贤这等识趣明白事理的人太少,十有八九要再打一场,阉党已经知道疼了,等清流们也知道疼之后,一切就会按照我们的步骤来了,他们没别的选择。”
第1235章东林清正
自从魏忠贤被召回京师之后,天下间就开始传扬着“众正盈朝”,清流文臣们开始扬眉吐气,当然,这“众正。”和“清流。”主要是说出身于苏松常几府的东林党人及其附庸,其他人是沾不到什么光的。
但这个众正盈朝远没有外面说得那么风光,现在朝中阉党的势头的确弱了,但也仅仅是弱了而已,被会剿徐州牵连的一干人也不过是被贬斥,论罪下狱的还没有,甚至有些大员仅仅是被申斥和罚没俸禄,官位仍在,权势没有被影响。
究其原因,就是魏忠贤没有倒台,他虽然在会剿徐州这一战中受了重挫,但圣眷仍在,眼见着局面没办法收拾的时候,天启皇帝派自己的老师孙承宗去河间府召回魏忠贤,回到京师后,司礼监提督太监的位置没有丢,只不过比先前要低调很多。
谁都能看出天启皇帝的回护之意,东阁大学士、辽东督师孙承宗尽管和魏忠贤没什么交情,可彼此间也没有仇怨,加上又是天子的老师,能不折不扣的执行天启皇帝的旨意,如果天启皇帝直接安排司礼监或者内阁派人过去,恐怕旨意一样,但魏忠贤在河间府就要上吊自尽了。
因为这个安排,魏忠贤的党羽们就有几分底气在,内阁六部科道等处的东林党人就知道天子并没有放弃魏忠贤,就没办法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所以现在每日里通政司收奏折都要收的手软,言官们整日里攻讦魏忠贤一党祸国,说会剿地方豪贼居然还能这般惨败,有辱国体,动摇国本,而且调集大军在河间府是心怀叵测,如果想要改变这个局面,唯有罢黜奸邪,让清流正人当权,才能一扫颓势,重振国威。
可这些奏折根本没有什么用处,魏忠贤的确灰头土脸的回来,可根基未损,天启皇帝对他的信任依旧,这就很难撼动阉党的势力,更不要说阉党那边也有自己的言官,整日里说什么有党人趁着国家危难要挟天子,这才是真正的心怀叵测。
原本立场就很模糊的内阁首辅叶向高在这个时候表现的很倾向东林党,整日里和吏部尚书赵南星搅在一起,已经有风声放出来了,说是吏部尚书赵南星准备推动京察,借着这次考核,将京城官场洗刷一遍,全都换上东林党人,然后发动对阉党的总攻。
如今朝中东林领袖其实就是这赵南星,外人都觉得他现在正红火,却不知道赵南星如今焦头烂额,甚至不敢拆信阅读,只能让妻妾代办,魏忠贤被召回京师之后,朝中的确空出了些位置,这些位置很快就被东林党人论资排辈的补上,主管官吏任命的赵南星自然在其中出了不少力,也得了很多人情好处,但这远远不够。
自魏忠贤得势以来,一直在打压东林党人,多少人辞官回乡,多少人被罢官免职,大家嘴上说着不同流合污,可实际上却对复出望眼欲穿,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怎么能不疯狂活动,这些压力就落在了赵南星和相关人等的身上。
东林党人的根基不在京师,而是在江南,东林党人的主力不是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而是科道清流,赵南星如果不能满足那些人的要求,他这个位置也坐不稳,大明官场极重乡党评议,若是江南那边闹将起来,现在攻讦魏忠贤的奏折马上就会转向赵南星。
可现在根本空不出这么多位置,魏忠贤一党元气仍在,想要强行推动京察甄选,恐怕会遇到极大的反弹,风险实在太大,不过赵南星知道,眼下这局面恐怕轮不到自己做选择了,吏部天官这位置本就找人垂涎,不要说旁人,就连东林党内部都有大佬跃跃欲试,稍有迟疑,恐怕就要辞官致仕。
吏部尚书赵南星不得不推动这京察,在京师的内阁大佬们也急着让他这么做,除了依附魏忠贤的几个人始终沉默,内阁首辅叶向高最为焦急,赵南星担心东林内部的压力,而首辅叶向高则是担心孙承宗那边。
按照大明规矩,东宫帝师本就是必定入阁的人选,孙承宗为人方正,声誉卓著,更是众望所归,更难得的是,连魏忠贤一党都对孙承宗敬畏三分,如果他做首辅,几乎是理所当然的,当孙承宗在京的时候,叶向高和内阁诸人时时刻刻觉得芒刺在背,觉得这位置根本坐不稳,直到孙承宗自请去辽东督师,这才让大伙松了口气。
有明一代都以京官为重,二十余年不出京师入阁才是美谈,人一外放,一旦做实事,那就必然会有疏漏错处,而且和京师天隔地远,没办法时时联络,再深厚的情谊也会疏远,孙承宗再怎么被天子敬爱,都会慢慢的归于平淡,再说这孙承宗年纪不小,估计就是致仕回乡的下场了。
本来不担心,可突然间天启皇帝放着京师这么多大学士不用,反倒让远在蓟镇辽东的孙承宗去召回魏忠贤,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天子心里地位最高的,最放心的那个大臣还是孙承宗,对方还是有重返内阁,登上首辅宝座的机会,这让叶向高好像热锅上的蚂蚁。
有传闻说叶向高甚至骂过建州女真,说为何在这个时候偃旗息鼓,显得孙承宗那老儿督师辽东有功,这些都是市井坊间的传说,但叶向高的急迫人人都能判断的出来,他之所以对京察着急,就是要借着这次官员轮转变动,将自己的徒党安插进去,或者让尽可能多的东林党人上位。
这孙承宗是北直隶保定府出身,自然和出身江南各处的东林党人格格不入,只要东林大兴,凭着他们的闹腾劲头,孙承宗想要回京重入中枢恐怕难的很。
也有人为这孙承宗抱不平,这位东阁大学士、辽东督师就是厌烦了内阁众人的排挤,还有东林党人捕风捉影的攻讦,才主动要求去辽东那边督师,明明和京师大局没什么干系,却总是被人扯上,但这些抱不平的声音很微弱,也很容易被人攻讦为阉党或者奸邪小人。
京师百姓的消息灵通,那徐州赵进大破几路官军的消息他们同样知道的很早,当时京城人心惶惶,甚至因为有人吆喝着徐州贼杀过来了闹过乱子,可到了这个时候,京城百姓甚至都在怀疑徐州贼这个传闻的真假,因为丝毫看不到什么紧张,也没听过什么兵马调动,只知道朝中的政争,你骂我阉党,我骂你奸邪,局势好似一锅粥,然后徐州那边也再没什么消息。
也难怪百姓们怀疑,这反贼大胜之后难道还会缩回去,不应该一路打过来吗?怎么就这样无声无息了,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赵彦和崔文升的联名的奏报和文帖到了京师……
按说招安徐州这等大贼,有了什么消息动向肯定要几百里加急送到京师,可赵彦和崔文升谈完之后当真是心灰意冷,又不想在风口浪尖上被人当做替罪羊,索性用上了拖字诀,这加急文书每天只走三十里,就这么磨磨蹭蹭的到达了京师。
奏报要送到天子御前,文帖则是知会内阁和六部,和这两份公文一起的还有崔文升和赵彦联名的几封信,信上所说的都是他们两个人的判断,徐州贼寇所有的要求其实都不过分,因为他们只不过在明确自己已有的权力,几处港口的要求也可以答应,因为徐州贼寇若想要做什么,他们不需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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