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个,王师爷有点急,如果含糊不过去,岂不是吃到的好处还要吐出来,连忙凑近了低声说道:“东主,那些不要了?”
童知州恶狠狠瞪了王师爷一眼,抬高了嗓门说道:“德高望重的圆信大师都如此关切,本官又怎么能平常对待,快去催促。”
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白,得罪不起云山寺和他的后台,就算有好处和衙门里的情面也都顾不得了,必须要给个交待。
听到这话,那杨举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在那里点头说道:“太尊英明,那几位师傅清净修行,却惨遭不测,按照国法,一定要杀人偿命。”
这又是开出条件,不管知州童怀祖还是王师爷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如果真要赵进这边偿命,赵振堂那里可不好安抚,得罪了下面这些地头蛇,这衙门运转就要出大问题。
但权衡再三,这官难做好做是一回事,这官能不能做下去更重要,还是要按照云山寺的意思办。
王师爷心里暗骂,可也只能领命去办,刚躬身答应,就听到门前又有通报说道:“老爷,王大人的管家来拜。”
徐州城内能在知州面前被称为“大人。”的,也只有王友山了,他致仕返乡,品级虽在却没有实职,只不过是个闲人,但却没有敢于怠慢,对于徐州知州这种地方官来说,王友山只要给京城写一封信就能决定他的升迁生死。
一听是这个人,知州童怀祖连忙对王师爷说道:“快去迎接,快去迎接。”
杨举人脸上的傲慢也收去了,他当然也知道王友山的份量。
王师爷很快就回来了,他身后没有客人,手里却拿着一个信封,没等知州发问,连忙把信封递了上去。
第84章定论
知州童怀祖疑惑的看了王师爷一眼,然后才拆开了信封,信上的内容并不多,童知州很快就看完,看完后却没有说话,杨举人刚要催促办案的事情,却听到童知州笑着说道:“望山先生关心乡里,真是士人表率啊!”
感叹一句,知州童怀祖脸色变得肃然,开口对杨举人说道:“云山寺家大业大,人丁众多,常有些不法之事报到本官这里来,这次又有人勾结拐子,贩卖人口,简直是丧尽天良,杨忠平,你读书明理,身为云山寺的居士,也应该多提醒几次,免得积少成多,酿成大祸!”
杨举人愕然,这王师爷不过转了一圈,怎么事情就翻过来了,他当即说道:“太尊,并无证据说那六位师傅和拐子有关,圆信大师……”
“荒唐,口供画押齐全,怎么就是没有证据,望山先生说这是徐州城的义举,要写信给京城旧友,请他们上奏求朝廷褒奖,怎么,你觉得你比望山先生看得明白?”童知州挥着信纸说道。
王友山,进士出身,都察院御史致仕,他这个身份在徐州城中就是最顶尖的清贵人物,童知州抬出他来压人,杨举人怎么敢反驳。
但这杨忠平依旧不甘心,扬声说道:“太尊这般断案,恐怕圆信大师那里……”
“你回去把望山先生的意思也说说,方外不是法外,圆信大师乃是大德高僧,想来明白这个道理。”
“这……”杨举人直接站了起来,以往他狐假虎威,借着云山寺的威风在徐州城横行霸道,连知州也要给几分面子,没曾想今天却吃了瘪,情急之下就站了起来。
童知州的神色顿时沉下,冷声说道:“莫非杨举人对本官的说法还有什么异议,难不成你以为这举人功名就革不掉吗?”
这话就严重了,革掉士人功名是大事,往往要到布政使司那一级,可这杨忠平知道这举人身份对他意味着什么,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直接跪在了地上,还没等他磕头求饶,童知州就不耐烦的说道:“无事就回去,本官还有公务要忙。”
那杨举人战战兢兢的告辞离开,这次只是长随出去送的,师爷还是留在屋中,杨忠平一出门,知州童怀祖就冷笑着说道:“平时依仗一帮和尚无法无天,今天也让他吃个教训。”
云山寺仗势欺人的事情做了不少,连官府都要捏着鼻子看他们的脸色,童知州生闷气的时候不少,而且很多次都是因为这个杨举人出面的事。
“东翁,云山寺那边背景深厚,万一……”
“没什么万一,不管凤阳还是南京,对京师那些清流言官都怕得很,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这次有望山先生接下这件事,他们不敢继续。”童知州笑着说道。
说完之后,童知州又疑惑的看向王师爷问道:“为什么望山先生会出面,这桩事和他有什么相干?”
身为师爷,自然消息灵通,王师爷沉吟了下就开口说道:“学生听说赵捕头的儿子和望山先生的儿子交情深厚,而且……而且学生隐约听到风声,说昨天那事望山先生的儿子可能也参与了。”
听到这个,童知州的脸色顿时就白了,连声说道:“你怎么不早说,要是本官按照那帮和尚的意思去查,还不知道惹下怎样的大祸。”
“学生也是耳闻,觉得一个读书种子怎么会做这等事,不敢禀报……”
“对了,既然赵捕头的儿子和望山先生的儿子有交情,那以后要另眼看待,你去……”
知州从五品,都察院御史正七品,在品级上双方差了三级,可知州一任九年,下一任正常升一级,成为正五品,而都察院御史六年一察,如果外放到地方,往往可以做到三品参政,即便这样,还会被认为是贬斥,可想而知双方的地位差距有多大。
有了王友山的这封信,这件案子就盖棺定论,赵进见义勇为,官府会给予褒奖,而那六具云山寺和尚的尸体,则让云山寺领回,官府给与申斥。
实际上,有了王友山的表态,捕房的合谋灭口不但不是罪过,反倒成了正常公务,打点关系的银子也不用花费太多,大家能分到的赃银也多出不少,本来赵振堂准备倒贴进去的二百两银子也原封不动的退回,还按照成例拿了十五两的好处。
这次本来是赵振堂请大家帮忙,到头来成了帮大家捞好处,皆大欢喜的局面,少不得哄着去酒馆喝了一顿。
衙门里的消息从来瞒不住,王友山出面的事情很快就被大家都知道,去掉这件事表面的冠冕堂皇,本质是王友山为赵振堂出面,得出这个结论后,大家对赵振堂的态度又比从前多了几分敬畏。
有了这层层关系在,中午这顿酒吃得很欢畅,因为下午还要当差,酒倒是喝得节制,约好了晚上尽兴。
城内发生的一切赵进都不知道,他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齐独眼家里,尽管他对外面很好奇,但赵进分得清轻重。
齐独眼在外面忙了一上午,午饭的时候才回来,把昨夜剩下的饼重新热了热,然后切了点腊肉蒸上,东西虽然简单,可实际上已经是很不错的吃食,寻常农家能吃饱已经是奢望,有饼有肉恐怕要过年了。
吃完午饭,却有人给齐独眼家送来三个草编袋子,每个袋子看起来几十斤的份量,齐独眼把袋子都小心翼翼的背进屋子,赵进也过去帮忙,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地上预先铺好的木架和草垫是干什么用的。
几个草袋子,居然还要防潮,到底装着是什么,搬完之后,赵进看到手上沾着点白色颗粒,舔了下发现是盐。
赵进有点想不通,齐独眼一个人住,这差不多二百斤盐,要吃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下午的时候赵进感觉到无聊,站在院子里乱晃,能听到外面很是热闹,一个不大的村子,这时候人都该出去忙农活准备春耕,甚至出去逃春荒,那有什么人气热闹。
忍不住好奇趴在门缝上看,发现外面有人推着小车,有人牵着牲口,还有人直接挑担背负,装运的都是那草编袋子,而且这些人看穿衣打扮,都没有农户的穷苦瘦弱模样,都有些凶悍气,身上都带着短刀斧头之类的东西。
齐独眼下午出去还没回来,赵进就这么趴在门缝上看得不亦乐乎,这应该就是齐独眼所说的“分盐。”了。
太阳偏西的时候,赵振堂过来接他了。
看到自己父亲出现,而且神色很淡定自然,赵进松了口气,知道这件事应该解决了。
赵振堂身上带着点酒气,他先让赵进等下,他要和齐独眼打个招呼,没多久,赵振堂就和齐独眼一起回来,让赵进道谢之后,父子两个一起回城。
父子两个都不会骑马,赵振堂雇了一辆马车过来,两个人坐上马车,赵进回头看齐家村,那里还是有不少人进进出出。
“爹,你怎么没穿捕快的公服?”赵进随口问道。
这年头城里城外都是乱,穿着一身衙役的服装行走,各处都要卖几分面子,城外这么乱,赵进有些纳闷自己父亲为什么穿着便装。
“我要穿着衙门的服色,能不能活着出来都难说。”赵振堂笑着说了句。
看着赵进吃惊的瞪大眼睛,赵振堂靠在边上解释说道:“今天也是赶巧了,齐家村在分盐,这事最忌讳公人,我穿着那身皮进去,还不得被砸烂了。”
分盐?赵进又听到这个词,忍不住好奇问道:“爹,什么是分盐?”
第85章重聚
赵振堂因为事情解决心情轻松,中午又喝了点酒,说话也不如平时那么谨慎,笑着解释说道:“你知道私盐吗?”
赵进点了下头,然后又摇头,私盐这名目听父母聊天的时候说过,比武练武的时候也听人说过,但具体是什么却不清楚。
“官盐专卖,不过处处经手的要捞钱,一斤盐半斤泥土掺进去,这都算有良心的了,而且价钱还贵,但私盐不怎么掺杂质,价钱还平,能用私盐的都用私盐……”
赵振堂笑着解释,私盐逃避国税,所以官府查的很严,不过私盐有大利,所以往往官府和豪绅都参与其中,只是大宗私盐终归要贩卖到每家每户,这私盐又不能光明正大的摆在店铺里买卖,所以大宗私盐由盐枭运送到几个交通便利的地方,然后各路摊贩过去拿货分销,这就是所谓“分盐”。
“……齐独眼原来在徐州卫贩卖,结果被卫所里巡盐的那帮人抓住,盐货和钱财没了不说,人还要送到官府里问罪,我看他可怜,就求个情把人放了……”
原来如此,赵进又追问了几句,却知道徐州卫除了驻守当地,还有维持治安的职责,徐州卫所自己居然就有巡河,巡盐和巡盗三个队伍,分别负责运河、盐务和治安,运河最肥,盐务次之,巡盗最苦,赵振堂当年就在巡盗里做过,这几年开泇河,徐州败落,巡河也不行了。
赵振堂谈兴很浓,赵进听得也高兴,不过说着说着,赵振堂眼皮打架,直接靠在那里睡了过去。
赵进能猜到自己父亲为什么这么疲惫,昨夜忙碌一夜,今天又为自己的事情奔走,肯定没来得及睡觉,也就是现在才放松下来。
马车颠簸摇晃的很厉害,赵进也在车上走神,自己总说要在历史上留下名字,要让自己变强,可到了现在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和朋友们每日练武,将来的道路和方向还是很模糊,五年过去,要抓紧了。
过城门的时候,赵振堂醒了过来,给了那车夫银子,父子两人下车步行,沉默地走了一会,赵振堂开口说道:“昨夜那案子,本来云山寺不肯罢休,不过王友山那边过来打了招呼,这件事就算了结。”
又走了几步,赵振堂沉声说道:“你交的那些朋友都不错,继续维持下去,将来能帮你不少忙。”
赵进点点头,他知道这是王兆靖请他父亲出手相助,也想起昨夜王兆靖临走时说的那番话“小弟也会想想办法。”当时看王兆靖神情轻松,还以为他性格镇定,现在看来对王家来说,真不是什么大事。
走到家门前的时候,赵进又看到母亲何翠花在东张西望,看到他们父子两个的身影,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真是在外面变野了,中午也不回家吃饭,快去把身上的尘土打打,小兰在屋子里等着你呢!”絮叨了两句,何翠花就自顾自的回去做饭。
到底发生了什么,赵振堂一直瞒着,何翠花虽然隐约觉得不对,却不了解真相,所以也不那么紧张。
赵振堂笑着看了赵进一眼说道:“那丫头对你倒是有心思。”
父母都这么说,赵进觉得头皮发麻,现在家里已经把木淑兰当成自己媳妇的意思了,虽说心里没什么抵触,可是不是太早了。
看到赵进回来,木淑兰也是欢天喜地的,聊了两句就跑到厨房去帮着做饭收拾。
“爹,明天我能出门练武吗?”
“去就是了,不过谨慎小心点。”
这个回答证明一切恢复了正常。
第二天赵进还是准时起床,稍作洗漱后就出门跑步,没跑几步,就看到街边角落有星点绿意。这个发现让赵进的心情顿时好起来,春天终于到了。
跑到王家门前的时候,却看到穿着紧身打扮的王兆靖正在那里等着,远远的就冲赵进挥手打招呼。
“你今天也要跑步?”
“看赵兄天天跑,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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