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奇无比,同时又恼怒不堪,她仿佛感到背后刺来了萧笛那双贼兮兮的眼光。
一怒之下,她挥起了马鞭,要惩罚这不听话的畜牲,它给她带来了难堪。
不等她的鞭子挥下,马儿前蹄一跪,居然趴下了。
她大吃一惊,急忙跃下了地。
怎么了?她视同宝贝、爱如性命的“雪花”怎么了?
她预感到情况不妙了。
马儿趴下后一侧身,四腿斜伸躺倒了,马嘴里不断吐出白沫。
柳媚惊得花容失色,浑不知如何是好,连眼泪也流下来了。
她惊慌失措地蹲在马儿身前,心里慌得没了主意。
这时,她又听见萧笛的声音了。
他说:“明明马儿有了病,还不让人瞧,唉,多好的马儿么,就这么糟踏了。”
他知道马儿有病?莫非他会医马?
抱着一线希望,她急忙对他说:“你懂得治马吗?”
“略懂一二。”
“那你还愣在那边干什么?还不快来治马!”
“怕你打呀,你不是不准看你的马儿么?”
这家伙其是可恶已极,这种时候还拿话呛人。
可是,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救马要紧。
“叫你不看你就不看,叫你看你就看,噜嗦什么?告诉你,今天姑奶奶的马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非拿你抵命不可!”
女孩儿家有时就是不兴讲理,你有什么办法?她的马儿病了,与别人什么相干?
萧笛苦笑着走过来:“姑奶奶倒真是个讲理的角儿。”
“你胡诌什么?”柳媚杏眼圆睁。
萧笛赶忙道:“我说姑奶奶的马是匹日行千里的脚儿。”
“你知道它是匹良马?”
“那是自然。”
“既然知道是千里驹,你就非治好它不可!”
“就在这里治吗?”
“不在这里在哪里?快些快些,你看它都快不行了!”
萧笛见她眼泪直流,心里不忍了,他忙把挂在肩上的布袋取下来,伸手进去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小白布袋,又把白布袋解开,袋里全是一包包的药,他取出了一包。
“慢着,”柳媚不放心了,“你到底会不会医马?”
萧笛道:“你信就会医,不信就算了,我走我的路去!”
咳,这家伙口气还真不软,你拿他有什么法?
“好,我信!不过,你要是医死了我的雪花,我真要你的命来抵!”
“你如果失了马还杀掉我,不是更吃亏了么?怎么也不仔细想想。”
柳媚一愣:“我怎么吃亏了?”
萧笛怕她悟过来时暴跳如雷,连忙岔开道:“好啦好啦,医马要紧,我把它的嘴掰开,你把药往它喉咙里倒,懂了么?”
他支配起她来了。
她乖乖听话,接过了那包药粉。
他双手握住马嘴,毫不费力就把马嘴掰开:“快倒药,咦,往里些,别倒在舌头上,再往里些,朝喉头处倒,哎,你真笨,算啦算啦,就只好倒在舌头上了。”
听听,他敢骂姑奶奶“笨”。
可是姑奶奶这会儿关切马儿赛过一切,哪里注意到萧笛嘴里在说些什么,否则不一掌打掉他的牙齿才怪。
这时萧笛坐到地上,把马头放到自己的腿上,一手拂着马鬃毛,嘴里叽哩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柳媚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莫非会巫术,在念咒语?
真是个古里古怪的家伙。
可也真叫人奇怪,那马儿似乎被他抚摸得十分舒服,竟伸出血红的舌头添了舔萧笛的手,对他似乎十分依恋。
其是咄咄怪事!
雪花向不容人亲近,只有她能骑它。
他难道会的魔法?
这会儿他拂抹马颈,脸上的表情却是如此温和又如此多情,仿佛与他在一起的不是一匹马儿,而是他久久渴望的红粉知己。
啊!他真象一个猜不透的谜。
“它会好么?”柳媚轻声问。
“有我在,它自然死不了。”
“没有你呢?”
“那么它就只好到阴司地府去当阎王老爷的坐骑,倒也神气得很哩!”
“胡说!”
“不信?”
“不信!”
“那就试试看吧!”萧笛轻轻拍了拍马颈,轻轻将马头放到草地上,人也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
“走了呀,回城睡觉去。”
“不准去!”
“噫,怎么啦?”
“我的马还没有好!”
“马儿一时半时好不了,我的药又不是仙丹,总不能叫我成天陪着它呀。”
“能的,你就替我守着它!”
“没有我也行呀,你怎么不另请高明呢?”
“放肆,讨打么?”柳媚举起了皮鞭。
“你要我替你守马?”
“不错,你医好了雪花,我会多给你赏钱!”
“是么?”萧笛嘴角上又出现了嘲讽似的笑容,“给多少?”
柳媚最恨他这种笑容,闻言大声道:“要多少?”
“你看着给吧!”
“好,五十两!”
“……”
“怎么,嫌少?一百两!该知足了吧。”
“……”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还嫌少?”
“不,太多了。”
这话又颇出柳州意料之外:“多了?”
“唔,只要一日三餐,还得有张床铺。别的一概不要。”
“你干什么?要赖在白鹤别庄?”
“非也,这马得了重病,而且已非一日,可不是三天两夜好得了的,你若怕我赖在你们家,那我现在就走吧。”
柳媚想了想,无奈其何,道:“好,如果你在别庄把马治好,为人老实,也许就会让你留下当个马夫。”
“好,一言为定。”
柳媚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禁大为后悔。此人分明想赖在别庄,自己不该冒失开口。
但又一想,留下他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他真是来卧底干坏事的,到时收拾他便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打定主意,便又故意刺他:“你当真不要工钱?可不要后悔了哟!”
“钱是不要,只是想要……”
“要什么?”柳媚警觉起来。
“不能说。”
“为什么?”
“也不为什么,只是不能说。”
“哼,我早看出你不怀好意,说!想要什么?快老老实实招来。”
“我偏不说。要什么你都不知道,怎么就说人家不怀好意?”
柳媚一时无言可对。
萧笛赶快又说:“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我要给马治病了。”
柳媚心想,管他要什么,给不给在自己,还是医马儿要紧,别再跟他噜嗦。
于是道:“你快治吧,少说废话。”
萧笛又重新坐下,把马头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抚摸着马颈。
柳媚见他对马如此亲热,不象做诈,放下了一半心。
一时两人都不说话。
萧笛埋头侍弄马儿,似乎把蹲在一旁的柳媚忘掉了。
过了一阵,柳媚忍不住了。
“喂,你怎么不说话?”
“怕挨打呀!”
“只要你放老实些,谁会打你?”
“我什么时候不老实了?”
“你现在就不老实,对主人能这么说话?”
“我是仆役?”
“不错。”
“侍候你?那我倒是很乐意的。”
“呸!谁要你臭男人侍侯!”
“那侍候谁?”
“雪花。”
“马?”
“对了,算你有自知之明。”
“好的,反正一样。”
“什么?你说马跟我一样?”柳媚又扬起了马鞭儿。
“不是不是,我是说,让我侍候谁都行。”
“别庄厩里的马有三十多匹,不过,你专管雪花还有火龙、乌豹。”
“天,怎么又是龙又是豹,该不会连猪也变我侍候吧。”
“住口,少要贫嘴,一共只有三匹好马归你侍候。不准病、不准受伤,随时都可以骑乘。”
“这……未免太苛刻了吧,人吃五谷要生病,这马儿……”
“我不管,反正你得这么办。”
萧笛苦笑着摇头,叹了口气。
“怎么,你叹气?”
“命不好,遇到克星了。”
“难耐烦克你?说话一点没分寸。”
“谁要是象我一样遇到煞星,只怕要哭了呢,对不?”
“你说姑奶奶是煞星?”柳媚的鞭子又举起。
“不是不是,我是说自己煞星高照,与姑奶奶无关的。”
“那还差不多,谅你也不敢乱说!”
“不敢不敢,姑奶奶的皮鞭我是领教过的。”
“滋味如何?”
“满不错的,令人回味无穷。”
柳媚忍不住“噗哧”一声笑起来。
这一笑,又把萧笛看得呆了。
“看什么?转过脸,看着马儿。”
“是、是,倒也一样。”
“什么?你看马和看人一样?”
“这雪花是姑奶奶心爱的坐骑,看见雪花如同见了姑奶奶一样,不对么?”
柳媚又答不上来了,心想这小子表面忠厚,却这般伶牙利齿,真是可恶。
“你只会要贫嘴!”
“不,我还会医马相人。”
“你会看相?”
“会。”
“你给我解解,我是个什么命?”
“姑奶奶的命不用算,一看就知道。”
“真的,说来听听。”
“姑娘命好,最有福气,将来嫁的人虽然穷,但……”
“闭嘴!”柳媚脸红了,“谁让你说这些。”
“既然是算命,哪能避得了婚丧……”
“不准再说!”
萧笛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雪花站得起来么?”
“现在可以。”
“你试试看。”
萧笛嘴里叽哩咕噜,用胡人语对马儿说:“站起来吧,我的小马儿,回家去,回家去吧。”边说边站起身来了。
那马儿果真听话,用力挣扎着站起来了。
柳媚喜得忘情地叫道:“好啦,它好啦,我的雪花病好啦。”
那欢喜的神情,就象个小孩儿。
萧笛牵着马,慢慢往别庄走。
柳媚走在马儿一侧,担心地瞧着它无精打采的神态。
来到庄子大门,正好碰见内管家顾敬。
顾敬五十来岁,豹头环眼,两边太阳穴坟起,双目炯炯有神。
一见小姐和一个村民往家来,不禁有些奇怪,忙问道:“小姐,这人……”
柳媚接口道:“马病了,他会医马。顾管家,你给他安排个住处,以后让他照看雪花,火龙、乌豹,工钱么,每月给他二十两。”
萧笛笑道:“姑奶奶,不是讲好不要工钱的么?”
柳媚斥道:“闭嘴,给你你就得要!”
顾敬打量着萧笛:“走吧,先找住处。”
萧笛道:“离马厩近些才好。”
顾敬道:“自然,不用你操心。”
进了庄院大门,守门的庄丁用好奇的眼光瞧着萧笛。
萧笛快活地朝他们挤挤眼:“弟兄们好!”
庄丁们笑了,这小伙子挺有趣。
马厩在进门的右侧围墙边。
这里有好几排马房,还有放置车辆的车棚。诚如柳小姐所言,马儿果然有数十匹。
顾敬来到马厩,对正在忙着喂牲口的伙计们说道:“王光,新来个伙计,老爷夫人小姐的三匹马归他照管。”
又对萧笛说:“他是马厩的班头,以后需要什么跟他说。”
王光是条三十岁左右的汉子,生得膀宽腰圆,方头大耳,威武神气。
王光道:“是,顾管家。”
萧笛道:“住处呢?我要单独一间房。”
顾管家道:“王班头会带你去,单独一间房么,只怕是不行。”
柳媚道:“给他一间吧,他是马医,要配药什么的,方便些。”
王光听见小姐吩咐,忙答道:“是,小姐,我给他腾出一间就是。”
柳媚道:“萧笛,你要把雪花医好啊!”
萧笛笑道:“放心,保准治好。”
柳媚这才放心走了。
萧笛目送她的背影,又看呆了。
“喂,老弟,走吧!”身后传来王光的声音。
白鹤别庄门前,突然驰来了三辆华贵的马车,就连驾车的驭手,衣着也十分讲究。
马车停下后,第一辆车上下来个矮壮的中年人,他大摇大摆来到紧闭的庄门前,朝谯楼上的守卫招呼道:“快通报别庄主人,鲍天奎鲍爷今日特来拜庄!”
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把守卫的庄丁吓了一跳,急忙跑到大厅禀报。
用不了一会儿,庄门大开,柳庄主带着内管家顾敬出迎。
“鲍舵主大驾光临,蓬筚生辉,恕在下未远迎。”柳庄主双手抱拳,面含恭谨之色。
鲍天奎也还礼道:“不敢、不敢,柳庄主请恕冒昧登门之罪!”
“请!”柳庄主侧身让客。
宾主至大厅坐下,内管家招呼庄丁奉茶。
不等主人开口,鲍天奎道:“柳庄主,今日打扰宝庄,非为别事,实有喜事一桩特来与柳庄主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