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龙一拍胸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江湖四英岂是偷生之辈?”
董雪雁道:“他们要是不讲理,我爹爹必会率子规岛高手来与我报仇,大丈夫死而何憾?啊,不对,女英雄死而无憾!”
她那稚气的、不连贯的豪言壮语虽然令人好笑,但却没有一人笑得出来。
相反,激下了英雄泪。
“好一个女英雄死而无憾!壮哉壮哉!”
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突然从楼前的一棵大树上传来。
又听他说:“对面树上是琅琊老人么?”
随着声音,从树上飘下一个老儒生来。
对面树上有个苍老的声音道:“原来是紫衣秀士,幸会幸会!”
这回飘下来的是一位龙钟老人。
沈雪珠、洪天龙不约而同高喊一声:“师傅!”一起跃下台阶,各自朝着师傅下跪。
沈雪珠泣道:“师傅啊,你老人……家……总算、来了……啊!”
琅琊老人笑道:“这是干什么?女英雄岂能作此儿女态?还不快些起来替为师引见!”
沈雪珠立刻跳了起来,但她还未开口,柳震夫妇、妙清道姑、汤公胜、顾敬、蔡嫂已上前见礼。
真是飞将军从天而降。
琅琊老人、紫衣书生都是名闻遐迩的江湖异人,有他们前来相助,是何等的难得可贵啊,无怪乎柳震夫妇双双流下了泪,连妙清道姑也喜之不尽呢!
大家入厅,分宾主坐下。
众人看琅琊老人,虽然年岁已高,却是鹤发童颜,精神矍烁,而紫衣秀士却象一个老学究,然而英气不减当年,乍看却只是中年人。
两位异人为何同时来到白鹤别庄?
说起来原因一致,柳家事已盛传江湖,他们的徒儿听说也卷入其中,做师傅的不能不下山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琅琊老人早到一刻,紫衣秀士后到。
妙清道姑竟然没有觉察出来,这不是有些奇怪么?她的功力如此之差?
其实,她早已知道。
只因外间扰乱纷纷,她觉得上树的人武功高绝却似并无恶意,也就随他呆在树上,自己则作好了应变准备。
故所以,她未叫破。
柳震向两位高人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两位高人听后惊奇不已。
短短数月内,江湖上就跃起了两条龙。
一叫须弥怪客萧笛。
一叫一掌追魂徐雨竹。
后者比前者声名更大,已是如日中天。
妙清道:“二位常居深山,与贫道一样不问世事,如今徒弟们已卷入漩涡,做师傅的只怕也脱不了责任了。”
紫衣秀士尚子书道:“仙姑所说有理,在下既然从玲珑山下来,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琅琊老人崔不凡道:“秀土所言,正符老朽心意,拼着把老骨头,也要辨明是非。”
众人有了两位异人作依靠,情绪大振,一扫心头的阴霾,情绪立即活跃起来。
柳震忙让蔡嫂主张罗酒菜。
谈谈说说中,酒宴已备好。
连日来众人都无胃口,这一顿却胃口大开,加上琅琊老人和紫衣秀土好酒,席间十分欢畅。
不知不觉中,玉免西斜,旭日东升。
沈雪珠机巧灵慧,想起妙清道姑临阵磨枪授柳媚、玉静七星剑后十二式的事,因而对琅琊老人撒娇道:“师傅,该罚你老人家三怀老酒!”
琅琊老人一愣道:“此话怎么说?”
“你老人家猜呀!”
“唔,你怪师傅珊珊来迟?”
“不对不对,师傅在安徽琅琊山享清福,弟子给人欺负了又怎么能知道?”
她嘴说不对,却怪她师傅在山上享清福。
老人笑道:“想不出来了,你说吧。”
“好,我说,罚你老人家藏私,懒惰!”
“哟哟。罪名还罗列不少呢,—一说出理来,让大家也评判评判。”
“说就说,以为徒儿空口说白话么?第一件,师傅未将拿手本领‘追魂十八剑’授给徒儿,害得徒儿到处受欺,丢了琅琊山的名头。”
“哎呀,你这小妮子,师傅何尝为了藏私。只因这追魂十八剑过于歹毒,怕你多造杀孽,故此来授,想等你中年后脾气小些,人也稳沉下来,那时再传与你。为了弥补你剑上的不足,特授你柳叶飞刀绝技,不是两相抵了么?”
“就算是这样吧,可师傅还是该罚。因为江湖上妖邪众多,不诛尽他们,人间何得太平?徒儿要是会了追魂十八剑,不是早些建立善功善缘了么?”
“好一张刁俐的小嘴,那第二件呢?”
“师傅自管在山上享福,不管人间是非,居然足不出户,以致天下妖邪作乱,这不是懒惰所致而该罚吗?”
众人大笑不止。
琅琊老人认输,散席后就授追魂十八剑。
紫衣秀士笑道:“你们瞧,那洪天龙直瞪着我呢?你不必再多言,我再授你一十三招天罗扇法便了。”
洪天龙大喜,众人则大笑。
只有一人不笑,反而翘起了嘴。
尚子书笑道:“雪雁,别寒着个脸,你迟早是我徒儿的人,我就授你二十七招天罗剑法吧,如何?”
董雪雁大羞,逃出厅外去了。
随着笑声,众人离席。
哪伯时间紧迫,授一招多一招,两位异人忙着在后园指点徒弟。
其余人则回房打坐练气,以保持精力应付即将到来的会晤。
巳时,上千人聚集到了白鹤别庄外面。
又过了片刻,各大门派兴师问罪的高手,才在智圆大师等人的率领下来到。
只听一声锣响,白鹤别庄庄门大开,柳震夫妇走前,余人在后,肃穆地出了庄门。
双方相距五丈,遥相对立。
在双方四周,成千赶来看热闹的江湖客,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少林智圆大师双手合掌问讯:“对面是柳施主么?老衲智圆这厢有礼了。”
此语一出,人群大哗。
这哪里是兴师问罪的口气?
柳震忙回施一礼:“大师法驾莅临,在下未能远迎,望乞恕罪。”
智圆又道:“老衲等前来,一则是弄清是非,一则是会会一掌追魂徐雨竹施主,不知徐施主是哪位?”
“徐公子数日不见,今日也未到场。”
“胡说八道,想要藏匿起来逃命么?”有人喊。这声音来自智圆身后。
紧接着又有人大喊:“与这帮凶邪之徒噜嗦什么?快快出手毙了他们!”
于是乎,一片叫骂声蜂起。
智圆不理,继续道:“徐施主不在,甚感不安。不过,请柳施主答覆老衲几句话,不知可以么?”
“请大师发问,在下知无不言。”
“柳庄主可是亲口许的婚?”
“正是。”
“何以又反目,唆使女儿逃走?”
“只因在下寄人篱下,被迫答应婚事,无奈小女不愿,夤夜逃走……”柳震回答道。
接着,把过程讲了。
武当玄灵道长问:“说是逼婚,何以为证?施主有证人么?”
“婚烟大事,只有双方议论,别无外人,这证人也就没有了。”
东方敏喝道:“柳震,你一派谎言,今日不取你项上人头,怎对得起死去的家兄?”
智圆大师道:“慢,东方施主,我辈侠义道中人讲一个‘理’字,只要双方摆出事实真相,其理自明。何况当着天下英雄之面,是非自有公论。”
柳震道:“愚夫妇本来极为赞成婚事,当时虽说东方三位庄主以言相逼,愚夫妇也并未推拒,只因小女不愿,想等说服小女后再定,因此把苦衷向三位在主说明。无奈庄主们就是不听,愚夫妇只好答应。后对小女说项,女儿激烈反对,并于当夜偷偷逃出。愚夫妇旋被大庄主于不备时点了穴,将愚夫妇锁在马厩旁的旧屋里,形同囚犯。大师乃少林高僧,试想天下哪有这种联姻的。今日当着天下英雄面前,柳震取消与东方家的婚约,这理在何处,也请天下英雄和大师、道长及各位德高望重的武林泰斗评判。若大家认定柳震就是无理,柳震愿束手就缚,或是当众自裁,以谢天下英雄!”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听者无不动容。
智圆大师道:“阿弥陀佛,施主既被救出,又何苦多伤人命?”
柳震道:“愚夫妇身披铁链,又何知他们动手情形?”
沈雪珠大声道:“各位前辈,小女子沈雪珠,当时随同柳媚、徐公子前往太白山庄理论,要求东方家放出柳家伯父伯母,未料东方大庄主恃强凌弱,不问青红皂白要将我等拿下治罪,喝令手下一拥而上,试问,在对方动手的情形下,我等难道引颈就戳?双方一动上手,难免就有死伤,这事怎能怪罪一方呢?”
她口齿伶俐,人又泼辣,一席话说得不少人暗暗点头。
智圆大师微微点头,道:“小施主说的也有道理,且看东方施主有何话说?”
东方敏脸红脖子粗,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妖言惑众,分明是你们上门寻衅,太白山庄出于无奈才与你们动手……”
沈雪珠打断他的话:“我们一共六人,你太白山庄有多少人?我们怎敢寻衅?请大家评评理!”
华山掌门悟尘于喝道:“你是何人门下?竟敢如此张狂?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么?”
“悟尘子,她是我的小徒,你看着不顺眼么?”白鹤别庄大门后,慢慢踱出一位老人,两手背后,面却朝天。
智圆大师、玄灵道长、悟尘子都不禁一愣,怎么那样巧,这女娃儿竟是琅琊老人的徒儿,今日之局,更是难以收拾了。
智圆大师忙招呼道:“原来老施主也来了,幸会幸会!”
琅琊老人道:“智圆人师,老朽不来,徒弟连说话的地方都没有了!”
悟尘子脸红了,只好说道:“施主既来,还是把徒儿带走吧,柳家的事由柳家自己了结的好!”
琅琊老人本是江湖上著名的难惹人物之一,对朋友十分亲善,谁要招惹了他就休想安宁,成名数十年,还未听说过有败绩。
他两眼一瞪:“悟尘子,柳家的事又与你何干?”
悟尘子道:“华山派与太白山庄有姻亲关系,不能不过问。”
琅琊老人道:“管你什么关系,你过问你的,我过问我的,有什么相干?”
悟尘子语塞,不禁恼羞成怒。
他冷笑一声:“贫道一番好意,施主不听也就罢了。”
“谁领你这个情?老朽今日倒要看看,你们这正义之师,‘正’在何处,‘义’在何处?”
武当玄灵道长说道:“施主,柳家出尔反尔,先允婚后毁约,继而勾结邪魔外道,上太白山庄寻衅,趁东方大庄主二庄主不备,突施毒手,这样的事,侠义道中人岂能不闻不问,任其猖獗么?”
“玄灵,你那日亲眼目睹现场么?”
玄灵道长听见老儿直呼己名,心中大恼,但身为一派掌门、又是出家人,这涵养不能不要,因此沉下脸来,按下心头大气,道:“老施主,此事虽非贫道亲见,但东方施主何等人物,他亲口所说还会有错么?”
“好一个‘何等人物’,既然是个人物,说的当然不错了。不过,毕竟是一面之词。小徒当日亲赴太白山庄,所见所闻就因为她不是‘何等人物’,说出的话就不算数不可信了么?道长,是不是这个‘理’?”
旁观人丛中爆发出阵阵喝采,为琅琊老人叫好。
玄灵道长确实无话可说了,只勉强道:“令徒年幼无知,受人利用,安知她不是受指使,故意歪曲了事实?”
琅琊老人大怒:“玄灵,亏你作为武当掌门,怎么说得出如此没见地的话来!小徒受人指使,被人利用、歪曲事实,那好得很,你不是开口闭口要证据么?那你就拿出小徒受人利用的证据来!若是拿不出证据,我琅琊老人可是不怕什么掌门不掌门的!”
又有许多人叫好,显是倒向了一边。
智圆大师怕他们起冲突,急忙打回场道:“两位不必再起争执,老衲今日也听了另一方之词,事情缘由总算清楚。但有一条却是不容抹煞的事实:徐施主救人可以,下手未免太辣了些,要是徐施主今日到场,有些是非才可辨明,只可惜……”
“大师不必可惜,徐雨竹这就来了。”人丛中有人答腔,随即走出一位白衣儒服的翩翩佳公子。
全场人众闻声急视,眼睛全都一亮。
不少人为之喝采,大赞其为人中骐骥。
他不慌不忙,走到柳震一方,含笑点头招呼,并对柳媚脉脉含情地注视片刻,方才说道:“柳庄主,恕小生因事来迟。”
接着不等答话,面对少林掌门一抱拳:“敢问老禅师就是少林掌门智圆大师么?”
智圆回礼道:“不敢,老衲智圆,施主就是徐雨竹徐公子么?”
徐雨竹含笑道:“正是小生。”
东方一家男男女女顿时大哗,纷纷嚷叫要他的命。
徐雨竹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