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君叹道,“既生瑜,何生亮?”
郗道遇失望极了,“文君,你对得起公门爱卿,对得起孤家吗?”
王文君悲道,“罪臣愧对公相,愧对圣上,愧对天下!此乃罪臣一人之过,望皇上明察,饶恕无辜。”
柳籍和李孤冰也即跪下求情。
郗道遇情绪起落过甚,站立不定,竟也颓然瘫坐在玉龙殿上,流泪口呼,“苍天!孤家有何罪愆,你要诛杀孤家的治世能臣?”
王文君自败,郗道遇退无可退,下旨将王文君押入天牢候审。临别前,王文君将一封信交给李孤冰,并道,“交给林拂。”
·
此事毫无转圜。王文君罪名确凿,震动天下,相关人等,收押的收押,恐惧自杀的自杀,不一而足。
李孤冰事后追思,想起那夜潜入府中欲盗取文书时,看见王文君和王依父子同眠,彼时他很不解,此时才猛然醒悟,心中低呼道:二哥去意已决,因念时日无多,又觉有亏,所以想多陪陪依儿!我当时怎么想不到?
他当然想不到。
不止他,在王文君之下,很多人都会惊呼一句想不到。
譬如说龙秋蝉。
龙秋蝉根本想不到事情会演变至斯,此前还暗暗责怨自己不会说话做事,害得柳籍处处受人钳制,后来还因一念之差,致使祁少陵和卓舒双双罹难,他是有多想报复王文君呢?但听到王文君落马的消息,他却和卫朝英等三人一样愕然。
卫朝英和耿新回忽然觉得他们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王文君,所以回头再想,便觉得相爷每一个安排,每一着棋路,其实都另有深意。
辛垣无兵则知必死无疑了。
龙秋蝉不知如何解开卫朝英三人身上的禁制,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京城,雇了四匹马疾奔。
案情明朗,只是牵涉太广,所以也花了不少时间审判定罪。卫朝英和耿新虽受牵累,但因柳籍念二人忠勇,请收归帐下,并保证会带他二人以戴罪之身将功补过,郗道遇本就怜惜王文君之才,答应柳籍之请。
辛垣无兵为一己私利暗施阴谋,郗道遇震怒无伦,下旨斩立决。
此案家眷皆得免死罪。
·
王文君自承罪孽,并被收押,林拂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即使由李孤冰亲口告知。
林拂认为是李孤冰怀恨在心,“是不是你算计文君?你说!”
李孤冰直言,“不是!”
林拂不信,“你既说大哥也回来了,那他怎不来?”——林拂认为柳籍可以推翻王文君所谓的罪孽。
李孤冰道,“大哥还在圣上身边陈情。”
林拂不想看到李孤冰,她觉得事情太过诡异,其实说到底,她是不愿意相信李孤冰竟然真的下手了。
李孤冰也不想多言,退出相府。及至圣令颁下,林拂知是误会了李孤冰,而王文君按律当斩,她不知如何面对。
郗道遇等到终审结果,赦免了三千桐之罪,却迟迟不肯下旨给王文君定罪。只因郗道遇曾夜探天牢,与王文君有一番坦诚交谈。
“孤家有一事不明。”
“陛下请说。”
“你如今事败认罪,若事成呢?”
王文君据实而言。
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何况王文君从来不曾放下过天下,放下过黎民,只因最放不下夏侯依,终至又一次铸憾造恨。郗道遇悲痛不已,最后被柳籍搀扶而出,罢朝数日,连日不思茶饭,身形消瘦。
此后巨变,且看下回分解。
(本章完)
正文 第248章 九十三:刺杀局
深秋拂晓的风寒凉,尤其是在郊野别园。王文君来此办公,并不是稀奇之事。推去诸多应酬,在此别园小业,还能获得清静。
今天的别园却不清静。
王文君收拾一下便推开房门,迈步来到别园前庭,端端的,门口正中立着一个人。来者不善,感受气氛便知。
这个人王文君认识,而且算是熟悉,对方纵然突然来访,顶多算他失礼,此时的王文君却能感受到一股杀气。
王文君却一点也不怕,向后退了五步,来者跟着逼近五步。
刚刚好。
王文君先开口,“你选择在此伏击,是想杀我于悄然,不惊动任何人。因为你知道我被杀害或者我的事情败露,婉儿不好过。”
来者情知不对,但不露声色,“你几乎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到了,可惜,唯独没有算到你今天会死。”
王文君轻轻道,“不错,我确实没有算到这件事,因为我今天不会死。”
卫朝英和耿新回应声而出,形成掎角之势,一则护卫王文君,二则拦截来者。
卫朝英道,“寒无衣,你知道的所有事,都是相爷安排好的。”
来者确是寒无衣。
寒无衣在跟着王文君迈出五步后,猛然意识到不对,但他不想失去格调,所以不动声色,此时看向卫朝英,目中余光却注意着耿新回,冷笑道,“你们联手,一定能打败我吗?”
“加上我呢?”
这确实令人大吃一惊。
寒无衣闻声身一侧,既让自己能防住卫朝英和耿新回,也能看见门外的情况。拂晓的天已微微亮了,深秋的天已微微亮了——
早朝时间已经过去!
王文君竟然不用上朝!
他准备好一切了!
寒无衣看向门外,只见一人素衣金带,手中握着一柄奇怪的弯刀——那是域外的鬼刀。鬼刀者立在门外不远不近之地,说明他知道单独靠近寒无衣会有危险,也说明他相信立身的位置足可以让他堵住寒无衣的退路。
寒无衣知道真相,所以等待时机,布局暗杀王文君,反而中计,心中自是激愤,但此时再如何激愤,他也不得不思考退路了——不错,寒无衣心中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去阻止西门乱春。
鬼刀者心知此局必胜,所以并没有寒无衣那般谨慎小心,冷冷地道,“寒无衣,你今日插翅难飞,也不妨让你死的明白。在下辛垣无兵,在此请阁下伏首!”
鬼刀者正是辛垣无兵。
曾经跟随柳籍立下赫赫战功的虎将,为何却反叛柳籍,与王文君勾结阴谋呢?
正因为他是虎将,战功卓著,除了柳籍赵询,谁人可及?“龙秋蝉吗?天大的笑话!我辛垣无兵镇守边关之时,他龙秋蝉在何处?”
“打突番鄙喜,龙秋蝉独闯龙潭,威风凛凛,但龙口关决战,若无我辛垣无兵冒死乔装呐喊,敌军又岂会迅速溃败?生死存亡之际,谁又想到我了?”
“打都杰尔赤,又是他龙秋蝉得幸独闯龙潭,难道唤作我就不成?大将军赏罚分明,但在龙秋蝉这件事上,却令人觉得不妥了!”
但是辛垣无兵确实不知单独面会都杰尔赤会是什么情况,能像龙秋蝉吹嘘的那样与都杰尔赤对视而不示弱吗?
当初引都杰尔赤破鬼门关,龙秋蝉驰援未至,面对城下叫阵的都杰尔赤,他确实大怒,欲与都杰尔赤一战!最后却被柳籍拦下,他也没有表明自己坚持的意愿。
“我是不敢违逆大将军之命,还是心存畏惧呢?”这是辛垣无兵从来没有暗暗在心思考过的。
至于请命出阵,他在当时及事后都思考过。
一来,当时龙秋蝉驰援未至,这样功劳无人来抢,岂不正中下怀?若能擒下敌首,此功天上地下少有,大将军麾下第一虎将,便是他辛垣无兵了!
二来,引敌破关的人是他,他自然比谁都清楚,将士护国,眼看敌国雄兵压城,他辛垣无兵当真一点愧疚也没有吗?也许吧,也许,他突然热血一腾,想将功补过。
至于为何不在西壤下手,暗刺柳籍,辛垣无兵不是一般武夫,自有考量。在他眼中功名权位为首,那么自保当是首要,凡将兵之帅,进有退路,当时截杀三千桐,他认为已经是他可以接受的冒险极限。
另一方面,他是真正佩服柳籍,如果没有龙秋蝉,就没有其他任何事端了。不错,辛垣无兵常常这般安慰自己,如果没有龙秋蝉,他就不会埋怨不忿,也不会让王文君有机可乘,找上门来。
辛垣无兵既有大把时间用来反思,却从来不反思他缘何会心胸狭窄,毫无容人气量,这岂非是他本身的缺陷,而非别人的过错么?
辛垣无兵客气地叫寒无衣伏首,寒无衣当然也客气地表示不接受。卫朝英和寒无衣共事已久,早已有情,此时于心不忍起来,“寒无衣,相爷本不想杀你,只要你不来。”
卫朝英此言发自肺腑,是不舍,但汉语言博大精深,却一点不假,这句话也可以理解成一句心理战口白:你毫无机会,认命吧!
寒无衣听进耳里的是不舍,听进心里的更多是后者,有的人也许已经在心理上就输了,寒无衣却冷冷一笑,回道,“我毕竟是来了,而且,总要带走点什么。”
辛垣无兵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当知贪多嚼不烂!”说着已率先出手,将寒无衣逼到庭院中心。
辛垣无兵肆无忌惮,因为不是一对一。这不,耿新回跟着长剑一抖,并喊道,“朝英,护着相爷!”
王文君却拍拍手,一队弓弩手应声而出,列阵在前,将王文君护在阵后。
王文君道,“朝英。”
卫朝英回一声“是”,也加入战圈。
寒无衣以一敌三,情势十分狼狈,何况长剑还不是他最拿手的兵器,很快就受了十余处创伤。他算定王文君落入布局,杀人不过是囊中取物,依他个性,绝不会患得患失,还会把飞花链带在身上以防变数。可天公护佑,寒无衣事后便要赶去阻止西门乱春,所以将飞花链带上了。
(本章完)
正文 第249章 九十四:来不及
辛垣无兵事前并不知道寒无衣真正的身份,王文君也没打算什么都跟他说了,安排他时只嘱咐他不可大意。
一番打斗,辛垣无兵瞧着寒无衣剑法虽好,却也不是什么妖魔神仙,登时得意,他暗中跟龙秋蝉较劲多年,此番习惯使然,也想夺了头功,要寒无衣命丧在他鬼刀之下。
寒无衣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王文君只看得出辛垣无兵三人占尽上风,却看不出辛垣无兵招式之间,竟有抢功之意,待他看出来时,却已迟了。
寒无衣瞧见三人配合破绽,长剑直弹出去,朝着王文君飞去,卫朝英和耿新回双双回剑抢救,却也轻松。
寒无衣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辛垣无兵与王文君不过是合作关系,有卫朝英和耿新回在场,他并不关心长剑去处——他关心的是寒无衣长剑脱手,自己的机会来了!
但他错了。
寒无衣飞花链忽出,耀眼夺目,辛垣无兵不防,回救不及,好在耿卫二人及时回救,让他躲过一劫。寒无衣一招得手,跃步离去。
辛垣无兵捡回一条小命,后怕之余,却见寒无衣颇有些不堪地跑走了,心中不忿,向王文君质道,“相爷,为何不下令放箭?”
弓弩手放箭,寒无衣纵能躲过,也逃不了接下来的死局。
王文君却淡淡道,“由他去罢。”
辛垣无兵急道,“可他不会…”
“不会!”王文君截住辛垣无兵的话头,问道,“他有的是机会杀我,却偏偏选择在此伏击,你知道为什么吗?”
辛垣无兵摇头以示不知。
王文君轻轻一笑,道,“他不想把事情闹大。”辛垣无兵被王文君气势压住,竟连一句也接不上。王文君抬眼望着寒无衣逃跑方向,心中暗道,“陆庭中,劳你照顾婉儿了。”
卫朝英请示,“相爷,下一步该如何?”
王文君道,“等他到了杭州再说。”
·
寒无衣负伤逃走,第一时间便是赶到尚书府提醒李孤冰,不过他言语简赅,李孤冰起初云里雾里,虽有正确分析,却因放不下云道华,自己骗自己说是把事情想得严重了。
再说寒无衣报讯之后,虽也觉得王文君有意放他一马,但不敢大意,也许自己成功逃脱真的只是侥幸。
寒无衣料理伤势,随后便换了装扮,打马向西追赶——断不能让春姑娘枉杀了三千桐!寒无衣此行谨慎,一直不露行踪,直到在平城外的石头阵主动现身。
西门乱春此前确也不曾发觉有人跟踪她。
若有警觉,在破庙那次,她就应该想到背后有人,但她只是胡乱生气,最后也不多想,因为弄环之事,更莫名其妙地反而去堵截王彪三人。
西门乱春本来只想让弄环不再插手,说的不行,便用打的,她有自信让弄环动弹不得,但她没有想到弄环会以死搏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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