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桐应道,“我都会做到,你好好歇息。”
公子霜钟却微微摇了摇头,摩挲着琴弦,忽然“嘣”地一声,么弦竟自己断了。
三千桐见状大惊。
公子霜钟反倒淡然,“我最终还是未能超越你。”
三千桐道,“在城头你就超越我了。”
公子霜钟却是摇头,忽道,“哦,咳咳咳!咳咳咳!”公子霜钟似乎想起有什么话要说,却不住地咳嗽,直至愈演愈烈,不能停止。
三千桐惊慌不已,喊道,“霜钟!霜钟!”
公子霜钟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却已是气息微弱,伸手想探入怀里,却没有成功,三千桐见状问道,“霜钟,你想说什么?”说着凑到公子霜钟嘴边,却听公子霜钟道,“我,我怀里还有一封信,是西。。。”
三千桐听着微弱的声音,不太清楚,不知听到的是“写”还是“西”,正努力细听时,公子霜钟却猛然一松手,吓得三千桐脸色瞬白,破口喊道,“霜钟!”
这声大喊惊动了药庐外面的人,众人闻声齐齐闯了进来,洛出水看见公子霜钟已是不省人事,“啊”地一声,猛地扑到榻前,抓住公子霜钟大喊,“公子公子!公子公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呀?”
秦叶医也急忙上前探脉,脸色忽地转暗,起身退到一旁,这一进一退,竟未引起洛出水注意,只见洛出水不管不顾,一直抓着公子霜钟摇动,似乎公子霜钟只是睡着了,摇一摇就会醒来。奇的是公子霜钟果然被摇醒了,看见洛出水哭得稀里哗啦似朵带雨梨花,伸手抚着洛出水脑瓜笑道,“小丫头,我的劫已经结束了,你的劫还在,答应我,要听话,一定要听香秀的话。”
洛出水见公子霜钟被摇醒,喜出望外,自然是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连连点头,无有不从。不过她弄不懂公子霜钟说的劫是什么。
但早在两人同游白马寺时,公子霜钟就已知道洛出水和他一样,当时两人都以厌恶佛寺木鱼钟声为由拒绝入寺。三千桐询问同琉璃禅师如何化得洛出水身上杀劫,在一旁的鸟风阕神色易变,便是因为知道公子霜钟身上也有杀劫。洛出水和公子霜钟一拍即合,也有此故,再有公子霜钟释放杀气时,洛出水却从未察觉,也是为此。
公子霜钟说到三千桐,即又找道,“香秀呢?”
三千桐就在跟前,忙道,“我在这,我在这!”
公子霜钟又微笑起来,嘱咐道,“香秀,你答应我,千万不要让我浮肿,很丑的,风阕看了会伤心。”
三千桐应道,“我答应,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要振作,你要振作。”
公子霜钟但觉满足,然而脑中已满是浮影,已分不出谁是谁,思索此行,虽然自己也有所企图,但终究是王文君之意,公子霜钟聪明之极,怎又会简单地认为王文君针对的只是他和三千桐,至于到底有何隐秘,却还未明朗。
公子霜钟微弱地张合双唇,此时他内心所系,还有那个在风烟阁牡丹亭里的情深女子,然而自己再也无法保护。
三千桐看到公子迷迷糊糊,好似说着什么,但听不清,凑耳过去,依稀听道,“香秀,要小心。。。”
再也没有别的话,永远也没有别的话了,正是:
南斗云深北斗清,
二十四楼见明星。
情知此事诚难偶,
风烟一去已窅冥。
(本章完)
正文 十九:埙公子
“稍后我再找三千桐一询,以弄清公子心事,待他醒来,好与他一谈,也不负一曲之缘。”此是公子病倒时赵询之言,此时公子溘然而逝,赵询愕然怔在一旁。
三千桐无法相信,恍惚地喊着“霜钟?霜钟?霜钟……”突然猛地立起身道,“不,不,不会的,绝不会的!我不信,我不信!我……我去找他,我要找他问个明白,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三千桐难抑悲绪,操起更云梳,发狂也似地冲出药庐。
柳籍此时也已在场,乍见三千桐狂态,伸手拦住三千桐道,“你要去找谁?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我知道!”三千桐愕、急、忿、怒,四血攻心,以至于忘了分寸,“快让开!”
柳籍闻言一愣,心下却也无主意,扭头去看赵询,赵询怅怅然点头示意放行。柳籍无可奈何,收回手道,“你少待,我叫人把疾卢踏烟牵来,路上好有个照应。”
赵询接道,“秋蝉,把白云千里也牵来,快去!”
龙秋蝉不知赵询叫他牵来白云千里是何意,只依言牵来两匹神驹交给赵询。赵询把疾卢踏烟交给三千桐道,“不可冲动。”接着把白云千里交给洛出水,“洛姑娘,你跟着去,路上好有个照应。”说着看了柳籍一眼。
三千桐见赵询叫洛出水陪同,不禁一愕,但事已如此,便道,“花妖,我们走。”洛出水闻言闷声不语,跨上白云千里,跟着三千桐疾驰出城。
乌夜路险,三千桐依凭感觉拍马疾驰,但有酸风射眸,搅人宁息。三千桐既恨、亦痛,既悲、亦忧,心绪万千。
“花妖,你答应霜钟要听我的话,你可还记得?”
洛出水一路安静得可怕,实属反常,三千桐放心不下,因有试探,见洛出水依旧不语,三千桐不觉一阵心苦,只道自己果真一无是处,一念塞心,便又无名糟乱。
·
三千桐要去找师商,同为琴者,三千桐无法理解师商的举动,更何况公子霜钟因此亡故,此时要他理智冷静,实在是勉强。
师商被石流星带到石流星平时落脚的漠边小屋,已是奄奄一息。却说石流星在琴楼乍见师商须发皆白,已是暗暗一怔,此时将师商带回,看着眼前这个风烛老人,恨道,“若我在左右,岂会有今时变故?”
师商却微微摇了摇头,安慰道,“子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小星,事出由我,你不必自责。”
“琴仙已有传人,不知她……”师商叹了口气,不待石流星接话即岔开话题道,“我隐居十九载,不知世界,你们年轻人,是一个胜似一个。”
石流星难为道,“老商。”
师商却略摇了摇头,“不说琴上斗武,也是后生可畏。那名白衣公子以病音入弦,琴声所至,别有天地,实属罕见。”
石流星也承认,“这我同意,说到那个病公子,哪一方面都好。”
师商却又道,“但以琴声观之,其人必是情痴,如此逸才,只怕应了那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的古话。”
石流星闻言便知师商又在悔恨自己的行为,连忙道,“老商,那话确实有理,但也并非放诸四海而皆准的,那病公子内功深厚,岂会轻易受伤?”
师商闻言闭上眼睛,良久才又睁开眼睛道,“若能见一见焚香的传人……”
“我这便去抓他来见你!”石流星转身便走。
师商深知石流星个性,见势一急,禁不住连咳数声,将石流星引转身,“小星,你助我之时,他们都看见你了,你此时入西壤,无异于飞蛾扑火。”
石流星哼道,“我却不是飞蛾!”
师商婆心道,“小星,别逞强。此役西壤守军大胜,战意炽盛,任你本事再大,也难敌千军万马,何况还有那名白衣公子在,咳咳咳……”
“老商,你莫再说了。”放在平时,石流星必言“管他千军万马,我也要把他拿来”,此时师商伤重,只得按捺道,“我去请他来总可以吧?素闻柳元帅素心守正,秉性豪迈,我若只是去恭请三千桐,料他不会为难。”
师商怎又不知石流星打什么主意,他怎又愿意眼睁睁地看着石流星却冒险,“小星,我命不久矣,莫让我孤身凄凉,留下来多陪陪我,成吗?”此语一出,石流星再也抑不住心中悲情,仰头一望,应了一声“好”,即又别过头去。
石流星依言陪在师商身旁,心情颇见低落,外头却是明月当空,对比鲜明。不一时埙声低咽,呜呜然绵延不绝。直到隐隐听到马蹄声,石流星忽地停止吹奏,跟师商道,“老商,有人来了,我出去看看。”师商已极尽虚弱,听到石流星说话,只是微抬着眼看着石流星,石流星便又道,“你放心。”
石流星走出小屋,但听马蹄声急切,恐是来者不善,若有打斗,难免惊动师商,于是乎快步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月下驰来二马,马上之人正是三千桐与洛出水,石流星看清来者容貌,大为惊喜,未待三千桐和洛出水跳下马来,以面露喜色道,“是你们!”
三千桐正自悲愤,乍见石流星,又更怒不可遏,若非石流星,公子霜钟岂会无端殒命?千错万错之人,此时竟犹能面露喜色,三千桐对此简直无法原谅,烟秀月不由自主,铿然出鞘,疾速刺向石流星。
石流星面对三千桐无端的攻势,大感惊讶,他带走师商时,已经知道鬼域要溃败,现在大胜一方怒恨着要赶尽杀绝,简直不可思议!
事情绝非如此!
石流星转念一思,暗道,“此人之琴与病公子截然相反,入仁道,此番怒不可遏,难道是为讨伐而来?老商虽有苦衷,毕竟是为虎作伥一回,……原是为此!”
石流星本以为三千桐绝非敌手,哪料三千桐悲痛化力,入梦剑式磅礴而出,直让石流星也为之一颤。好在两人根基原本就相差甚远,石流星避过三千桐疾风乱雨般的攻势后,渐渐取回上风,留着三分余地道,“先听我解释如何?”
三千桐闻言悲从心来,连刺几剑道,“解释?你要解释什么?你只要告诉我,解释一句便能起死回生吗!”
“起死回生?”石流星脑袋嗡然一声,猜到是公子霜钟出事了,大惊道,“那位病公子怎么了?”
“你还敢问!我要杀了你,为公子公子报仇!”洛出水突然出手,身法疾速,倏忽间已迫近石流星,石流星只道洛出水也非等闲,急忙拍出一掌。
(本章完)
正文 卷终:怀霜
洛出水身法了得,是倚仗了万里一息心法,武功却甚是低微,石流星电光火石般地拍出一掌,她哪里躲闪得了,慌忙中只能双手交叉,挡在胸前,硬受了石流星的掌力,只闻扑地一声,整个人被拍飞出去丈余。
石流星始料不及,愣了一下。
三千桐则大喊一声花妖,抢去抱住洛出水。石流星并非有意要伤洛出水,愣过之后,也快步跟上。三千桐抱住洛出水,察觉石流星逼近,虽知石流星并无偷袭之意,依旧反手刺出一剑。
这一剑来得突然、疾速,又因石流星为公子霜钟病逝和出手误伤洛出水而抱愧,精神也不集中,来不及躲开,肩胛竟被一剑刺穿。
金属刺入骨肉的声音让三千桐心神一凛,只见三千桐猛地将剑拔出,扔在地上,便抱着洛出水呼唤,“花妖,花妖!”
洛出水毫无反应,三千桐心力交瘁,神魂半失,慌乱中探了探洛出水的气息脉搏,不觉眼前一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三千桐忽地抱紧洛出水,看样子像是害怕洛出水会被谁抢走似的。
石流星看着三千桐的狂态,有些不解,他清楚洛出水只是昏迷。
三千桐紧紧抱着洛出水,整个人都在发抖,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见他放开洛出水,立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去捡刚才被扔在地上的烟秀月,回来又抱起洛出水喃喃道,“小水,我们回去。”
石流星越发觉得奇怪,喊住三千桐道,“你要去哪里?停下!不许走!你可以不听我的解释,但你一定要听听老商的解释。”
三千桐抱着洛出水继续走。
石流星见状急道,“站住!”
三千桐如同未闻,继续走。
石流星追上几步,忍着悲愤道,“大琴师他捱不过今晚!”
石流星平时直呼师商“老商”,此时却呼作“大琴师”,因他知道师商在中原的名声便是大琴师,呼作“大琴师”,三千桐才听得进去。
三千桐果然停下了脚步,忽而慢慢跪下,抱着洛出水一动不动,忽然整个人又抖起来,这次不是失魂发慌,却是含悲而恸。
石流星心有愧意,出言安慰道,“你抱着的那位姑娘,只是昏过去了。”
三千桐闻言浑身剑气一荡,低沉道,“你走,不然我会杀了你!”
石流星虽不清楚三千桐为何会在悲愤时剑意炽盛,但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也并无把握能够全身而退,于是退开几步,等待时机。
洛出水确如石流星所言,并没有死,只是被一掌拍晕了,醒来时发现三千桐在哭。面对三千桐的悲痛,她不知该做什么,因为不知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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