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如涌,溅上了他的衣衫,头颅‘噗’地落人水中。
他挥剑、杀人、接笼、上石、抱□,五个动作,一气呵成,见到头颅落水,便已全做完了,端的快如闪电。
就连那灰袍老人,都不禁吃了一惊,呆了半晌,方自叹息道:“好快的身手,好快的剑锋!”
语声顿处,突又像想起了什么,脱口道:“展公子,你掌中之剑,自何处来的?”
展梦白已将剑与木笼放在石上,开始动手剥尸身上的衣服,口中应道:“自潭水中得来。”
灰袍老人叹道:“好一柄剑……”
展梦白随口道:“大师可知道此剑的来历么?”
灰袍老人道:“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口名剑,久已绝迹人间,纵是博学之人,也难一一道出来历。”
语声微顿,又自接口叹道:“苍天待你,亦不知是薄是厚,既教你遇着这许多福缘,却偏偏又叫你生在这自古未有的江湖动汤之时,莫非……莫非苍天便是因为这动汤的江湖,而造成你这样一个人物么?”
展梦白此刻换过了那套彷佛也是鲨皮制成的紧身衣裤,将那具□体投入了潭水之中。
他想到灰袍老人的言语,仅是黯然一笑,俯身取剑,回身挥剑,左手抱起老人的身子,挥剑削断了困住老人的铁□。
那十字铁架本是支在山石之上,老人的身子,便是紧紧被铁□困在铁架上,是以才能虚悬而立。
此刻铁□寸寸断落,老人的身子便软软倒入展梦白的怀抱中,彷佛烂醉如泥之人,全身无丝毫气力。
灰袍老人瞪目道:“你要怎么!为何还不杀了我?”
展梦白心头充满了悲痛与怜悯,口中却安慰道:“大师受的只是外伤,若能寻得拔毒生肌的灵药,必定能复原的。”
灰袍老人怒道:“你在骗鬼么,便是神仙下凡,也无这般灵药能救得了我,你……你还不动手?”
展梦白虽然知道这老人实已复原无望,生不如死,但终是硬不起这个心肠,动手杀他。
他只能硬起心肠,将这老人轻轻放落到石上,暗暗忖道:“无论他能活多久,我也要将他救出去。”
灰袍老人犹在哀求怒骂,展梦白心中叹息,只作不闻不问,他知道这老人四肢不能动弹,连自杀都不能够。
他俯身拾起了那木笼,只觉木质其是轻柔,上面嵌着两片珍贵的水晶,作为目光透射之用。
木笼上还雕有一只蜻蜓的图形,刀法情妙,栩栩如生。
展梦白乍看还只当这蜻蜓图形只不过是作为装饰之用,仔细一想,却发觉这图形乃是认人的标记。
要知人类面貌各异,自易分辨,但若是人人俱都穿了同样的衣服,戴起同样的面罩,若无标记,怎能分辨得出。
心念转动,他方待戴起木笼,突听灰袍老人道:“再见!”语声含混,彷佛口中有物。
展梦白心头一惊,俯身望去,只见灰袍老人竟已用牙齿咬住了剑尖,头颅乘势向前一送!
锋利的剑尖,立时自他日腔中穿入,后脑中穿出!
展梦白闪电般出手搭救,但灰袍老人却早已气绝而死,他受尽折磨,气血已枯,虽是利剑穿脉,鲜血也不过只有几滴而已。
这娈故使得展梦白心如刀割,泪珠夺眶而出。
他木立了良久,以自己脱下的衣衫,覆起了灰袍老人的尸身,流泪道:“大师安息吧,展梦白誓为大师复仇!”
突有清脆的铃声,自身后传来。
展梦白大惊转身,才发现竹篮上困有两只金铃,此刻铃声大震,想必是上面的人已在催促。
他勉强抑制了心中悲痛,将铁剑藏人紧身衣衫中,那两只铁桶,桶中水声倾覆,铁桶正飘浮在水面。
清脆的铃声中,竹篮已缓缓向上升起。
竹篮每升一寸,展梦白心头便紧张一分,只因他深知不久便将有一场斗智斗力,惊险绝伦的生死搏斗!
这场剧斗不但有关自身的生死之事,同时也关系着天下武林未来命运,这付沉重的担子,几乎已压得他透不过气。
只见四面云蒸雾涌,他身子也像腾云驾雾一般,下面的景物,越来越□糊,终于也全被云雾所掩。
那灰袍老人的尸身,早已看不到了——这老人竟以自己的生命,为武林换取了一只开启秘密之门的钥匙!
竹篮贴壁而升,约摸数十丈,山壁中突地伸出一柄钩镰长枪,枪钩搭上篮筐,竹篮向内汤去。
展梦白凝目望处,只见削立的山壁半腰,果然开有一个洞□,洞里架着绞盘,自是作为升降竹篮之用。
两个身穿黑衣,头戴木笼,与此刻的展梦白同样打扮的汉子,正立在洞口,转动着绞盘。
其中一人道:“下面有什么好玩的,你不想上来了么?”
另一人却抱怨着道:“你身子怎的越来越重,咱们越来越瘦,你却越吃越肥,再过一阵,不如把你宰了吃了吧!”
展梦白心里有数,知道那铁剑的重量,委实惊人,他生怕开口露出了马脚,默默地爬出了竹篮。
只见这两人头上的木笼,一个刻的是青蛙,一个是蜘蛛,两人架好竹篮接过水桶,便转身而行。
这洞窟虽深远,但却仅容一人单独前行。
那‘蜘蛛’走在最前面,却回首道:“我说小蜻蜓呀,那老和尚这两天怎么样了,难道还挺得住么?”
展梦白不敢说话,仅只‘嗯’了一声他紧记着灰袍老人的吩咐,是以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那‘蜘蛛’轻骂道:“怎么不回话呀,变成哑巴了么?”
展梦白正在思忖应对之策,‘青蛙’却已轻声道:“你莫怪他,上次我下去后,也有许久不想说话。”
‘蜘蛛’道:“为什么?”
‘青蛙’叹道:“那老和尚的样子,实在太惨了!”
‘蜘蛛’轻笑道:“看不出你心倒蛮好的,只可惜咱们身入此门,便已身不由主,而且……”
他语声突地变得极为严肃,接道:“你这话只能在我两人面前说说,若是被别人听到,哼哼,你还有命么?”
那‘青蛙’果然噤若寒蝉,不敢再开口,展梦白暗叹忖道:“原来这些恶徒,也有几分人性的。”
抬目望处,崎岖狭窄的小道,突然开朗,前面现出道宽有五尺的铜门,闪闪地发出金黄的光泽。
‘蜘蛛’走上前去,掀了掀铜门上所铸青兽的眼睛,铜门便无声无息地向两边滑了开去。
到了这里,他两人非但再不说话,脚步竟也变得十分轻缓,铜门中亦是寂静如死,却有一片亮光自门内映出!
展梦白知道自己若是入了此门,自己的生死安危,便已落人别人的掌握之中,随时随刻,俱有性命之危。
但他本就全身是胆,此刻更抱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心,当下微挺胸膛,大步走了进去。
‘蜘蛛’回手一掀,铜门便又阖起,展梦白目光已被眼前的景象所乱,竟未看到他掀的是什么地方。
只见铜门内乃是一片宽阔的洞窟,纵横几达二十丈,面积略呈圆形,四面还有二。三十道门户。
这些门户宽不过三尺,竟是青铜所铸,门上也镌有各种昆虫、野兽的花纹图案,看来彷佛是此间徒党的居住之地。
数十重门户围绕着那圆形的洞窟,顶做圆形,向上拱起,四壁满燃着酒壶大小的铜灯,照耀宛如白日。
圆形拱顶下,乃是九具高与人齐的铜炉,炉火熊熊,却无薰蒸之气,也不知燃烧的是什么。
九具铜炉,排列亦作圆形,当中一块空地,打磨得平滑如镜,地上却支着数行□棚般的铜架。
架上垂下无数条极细的铜□,□上悬着无数只水晶瓶,瓶子里却装的是各种颜色的奇异液体,红、橙、黄、绿、青、蓝、紫、黑……深深浅浅,十色斑斓,被四下灯光一映,到处光影闪动,铜门上。铜炉上、铜架上,甚至连那平滑如镜的拱顶与石地上,都闪烁着十色的光影。
一眼望去,但见火焰飞耀,采影缤纷,也不知是到了神话中的仙境,抑或是地狱中的魔窖。
四下绝无一点声息,虽有三五个人在铜炉铜架间悄然穿行着,但彼此之间,却绝不开口说话。
到了这里,展梦白不由自主,自心底泛出一阵寒意。
此刻他已猜出,那铜炉便是铸制‘情人箭’之用,铜架上所悬的水晶瓶中,装的也必定都是绝毒的药物。
他勉强稳定着心中的激动,跟在那两人身后,绕过铜炉,走向当中一扇有狼形花纹的门户。
这面狼形门户,宽度也有五尺,与入口的门户遥遥对立,却比别的门户宽了一倍。
‘蜘蛛’缓步走了过去,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便垂手肃立在一旁,过了半晌,铜门方开。
这一扇铜门中,亦是座圆形的洞窟,但比外面的却小的多了,洞中不但桌椅井然,一麈不染,而且陈设得华丽已极,周鼎汉玉,琳琅满目,宛如王侯将相所居,四壁又另有三重铜门,门上也镌有狼形花纹,那两人走入这里,更是屏息静气,甚至连呼吸之声都听不到了。
展梦白心房却在‘砰砰’跳动,暗暗忖道:“住在这里的人,莫非就是那‘情人箭’的主人么?”
思忖之间,突见左侧的门户,悄悄滑开,门内垂着珠□,一个身材颀长的蒙面人,自□内大步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一袭长达足背的黑色丝袍,面覆丝巾,目光顾盼之间,比利剪锋利三分。
展梦白只觉热血沸腾,一颗心几乎已要跳到腔外,暗中反反覆覆的告诫自己:“切切不可轻举妄动,切切不可轻举妄动……”
只见这蒙面人笔直走了过来,劈头第一句话便冷冷问道:“那老和尚还是不肯招么?”展梦白垂首道:“是。”
蒙面人冷‘哼’一声,背负双手,往近走了几步,突然飞起一足,将‘蜘蛛’手中所提的铁桶,踢得脱手飞出,口中怒骂道:“催梦草不来,如何铸箭,要你这潭水又有何用?”
狠狠一跺足,来回走了两圈,突又长叹道:“上面只知逼我交箭,却不替我想想如何交法,唉,你们去吧!”
微一挥手,转身走了进去。
那‘蜘蛛’与‘青蛙’两人,始终连大气都见喘过,此刻如逢大赦,立刻悄悄走了出去。
展梦白心中,却既惊又叹,他喜的是这里果然是铸造‘情人箭’之地,他既能走入这里,便不难完全揭破情人箭秘密,叹的却是因为这黑袍蒙面人竟还不是‘情人箭’的首脑人物,他若要复仇,机会仍是渺茫的很。
三人心中心事不同,却俱是垂首走出了狼形门户。
‘蜘姝’附在展梦白耳畔,轻轻道:“头儿近口脾气越发急躁了,与他初来时彷佛娈了个人似的。”
‘青蛙’亦自低语道:“久居此间,终年不见天日,谁都难免变得如此,你我被逼至此,除了听天由命,还有什么?”
语声未了,突见一个头戴蛇形花纹木笼的人,蛇一般滑了过来,轻叱道:“你们在说什么?”
蜘蛛惶声垂首道:“没有什么。”
蛇面人冷冷道:“少说话,多做事,回房去歇着吧!”
三个人齐声应是,分道走了,展梦白心头惶然不知自己该走到那里,当下暗暗忖道:“我虽不能轻举妄动,必须要等探出隐秘,有了把握才能动手,兔得白白送了性命,但他此刻若是发现了我的破绽,我也只得一剑先砍杀了他,能拚得几个,便是几个了!”
思忖之间,他手指已触及了衣衫中的剑柄,只因他此刻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到那里歇息,也不能东张西望,随便乱走,而此刻他只要稍露破绽,行藏败露,在这四伏杀机的神秘洞窟中,他武功再高,也未见能冲出重围,纵能拚去对方几个,自己也难免要丧生此洞!
那知就在这刹那之间,他目光动处,突地发现左面一行铜门的尽端,乃是一面镌有蜻蜓花纹的门户?
此刻已再无时间让展梦白来多加思考,他只得毫不迟疑的向这重门户走了过去,伸手在那蜻蜓眼轻轻一转。
那蜻蜓之眼,果然也是活的,展梦白不禁暗道一声‘侥幸’,那浮雕的门户也悄然滑了开来。
他不敢回头,闪身而入,那扇铜门,不需人推,便又悄然在他身后关了起来,展梦白倚到铜门上,不禁喘了口气,还未及打量房中的陈设,突听身侧也有人叹口气,道:“你怎么才回来?”
声音娇嫩,竟赫然是少女的口音,展梦白心头一震,嗖地窜到角落里,凝目望处……
只见这石室陈设也颇为精致,高几精橱,还有张雕花的床□,高堆着粉色的被波。
一个面容出奇苍白的少女,披散着长长的头发,此刻正自那柔软的被褥中缓缓坐了起来。
她左手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右手自颈后绕出,掠起了左鬓的长发,斜眼瞟着展梦白,赤裸的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