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老人目光闪烁,道:“若是我的猜测不错,上面那洞窟,便是炼制‘情人箭’之地?”
展梦白心头一凛,只听老人接道:“这寒潭之水,想必也是炼制‘情人箭’必备之物,是以他们才会不避艰苦,在此地开出洞窟。”
展梦白动容道:“大师这猜测可有什么根据?”
灰袍老人道:“每次有人下来,都要带两桶潭水回去,这潭水绝对不可饮用,他们汲水不是为了炼箭是什么?”
语声微顿,接口又道:“他们若是要掩去面目,戴上个面具便已足够,又何苦身穿重衣,头戴木笼?”
展梦白道:“在下正为此奇怪。”
灰袍老人肃然道:“是以我便推断,他们身上穿的这重衣,头上戴的这木笼,只是为了要抵抗炼箭时所散发的毒气!”
展梦白呆了半晌,方自仰天长叹道:“我为了探寻‘情人箭’的秘密,不知受了多少辛苦,当真是上天入地无觅处,那知此番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我真要谢谢那将我陷害之人,他若不将我骗到这里,我又怎能发现这‘情人箭’的秘密,事到如今,我总算懂得什么叫‘因祸得福’了!”
若是杨璇听得他此刻的言语,心中又不知有何感觉。
灰袍老人凝目望了他半晌,沉声道:“这石上还有落脚之处,你且先上来歇息一阵再说。”
展梦白依言跃上了那三尺见方的山石,坐在老人足下。
灰袍老人神情肃穆,沉声道:“你此番若能生还,便需立刻赶到金山寺去,取出那本黑皮手摺。”
展梦白道:“在下正要请问大师,那手摺的藏处?”
灰袍老人道:“那手摺已被老夫以重手法,塞入了金山寺中,方丈室云床上的蒲团之中!”
他长叹一声,接道:“你取得手摺,切切不可鲁莽从事,必需邀集同道,集合力量,再揭发这震撼天下的秘密!”
展梦白肃然道:“大师以如此重大之责交托于我,在下怎肯鲁莽从事,请大师只管放心好了。”
灰袍老人道:“你生性激烈,不顾生死,但今后切莫忘了你身上已多了付千钧重担,你一人的生死,已关系着天下武林同道的命运,你纵然要死,也要等到揭破‘情人箭’的秘密后才能死!”
第五章 断肠石
展梦白沉声道:“在下自后必更谨慎小心,爱惜性命!”
灰袍老人黯然一笑,徐徐道:“我尽我所知,俱都告诉了你,不知你也肯为我做两件事么?”
展梦白朗声道:“在下万死不辞!”
灰袍老人仰望苍天,道:“你回到金山寺后,必须为我洗清弑杀师兄的冤名,莫要叫我含冤不白而死!”
展梦白道:“这件事大师不说,在下也会做的。”
灰袍老人黯然半晌,悠悠道:“第二件事,就容易得多了。”
展梦白道:“大师但请吩咐。”
灰袍老人目中突射出逼人的光芒,凝注着展梦白道:“等杀了那乘篮而下之人后,便立刻将我杀死!”
展梦白身子一震,大惊道:“大师!你……你……”
灰袍老人黯然笑道:“我秘密已有交待,冤名已可洗清,此身已无所留恋,是以才求你给我个痛快?”
展梦白颤声道:“大师这岂非是强人所难……”
灰袍老人怒道:“你难道忍心看我在这里多受活罪?”
展梦白朗声道:“在下只要能活着上去,纵然拚了性命,也要将大师救出此洞,绝不会让大师一人在此受苦!”
灰袍老人惨然一笑,道:“你且看看我这付样子,纵然离开这里,也是活不下去的了!”
展梦白心头只觉黯然欲涕,忽地垂下头去。
灰袍老人徐徐道:“我此刻除了口中尚能说话,眼中尚能视物,别的已和死人无异,你为何不肯痛痛快快的让我死?”
展梦白霍然抬头,大声道:“但大师你……”
灰袍老人怪笑道:“我死在这里,丝毫不觉冤枉,只因自古以来,已有不知多少胜我十倍的英雄豪杰,葬身在此处,你只要看看石上字迹,便可知道了?”
展梦白情不自禁,垂首看去。
只见那已被潭水冲激得有如乌玉般的山石上,果然字迹斑斑,有些字迹有深有浅,有大有小,但却骇然都是以指力划出来的,显见得留字之人,必定俱都是内家功力,声臻绝顶的武林高手!
只见中央一行字迹,入石竟有三分,写的是:“楚东纪松南,为宵小所害,毕命于此!”
展梦白心头一凛,他幼时似乎听人说过,这纪松南乃是五十年前的一代大侠,曾经在江湖中留下无数脍炙人口的轶事!
只是此人在壮年时突地消声匿迹,武林中便起了种种传说,甚至有人说他已证道成仙,驾鹤西去,又有谁知道他竟是被人暗算,惨死于此!
展梦白瞧了这名字,心头不觉更是怆然。
只见四旁纵横错落,还刻有许多名姓,这些名姓展梦白有的彷佛听人说过,有的虽见听起,但想来必定也都是曾经震撼一时的英雄人物,自他们所留下的语句中看来,这些英雄竟都是被人暗害,惨死在此。
展梦白黯然忖道:“不知此地之人,又有谁会知道江湖中还有许多沉冤于此的烈士英灵?”
他暗暗下了决心,他日一定要将这块满镌烈士英名的黑石取出,让天下人共悼这些死去的英魂!
思忖之间,目光转处,突见那老人足下还有行字迹:“姓葛的,你害死了我,还是得不到,哈哈!”字迹之下,竟划着只掌生七指的手指,正是昔年名震天下的神偷侠盗‘七指仙’白风人的表记!
展梦白也曾听到过有关此人种种神秘的传说,却再也猜不透这石上所刻没头没脑一句话的含意。
他忍不住抬头问道:“大师可看到七指仙留下的话么?”
灰袍老人叹道:“我无事时,便垂首望着这些字迹,想到这些名侠,也遭受到与我同样的悲惨遭遇,心中也不知道是安慰或是难受!”
展梦白道:“大师既看到了,可知道他这句话的含意?”
灰袍老人叹道:“想必有个姓葛的,为了要得到七指仙一件宝物,而将他暗算而死!”展梦白梢然道:“但那姓葛的却终于未得到那件宝物,想那七指仙死后写了这句话时,心中虽也充满了得意,却又是何等哀痛!”
话声未了,突听削壁之上,铮的一响。
空山传音,余韵不绝。
展梦白娈色低语道:“可是来了?”
灰袍老人也紧张了起来,沉声道:“你快些人水,听到有铁桶汲水之声,再上来取他性命。”
展梦白口中应声,身子已自石上滑了下去,以他的内功修为,虽然在水中屏息半日,也绝无问题。
潭水之中,果然奇寒澈骨。
展梦白沉住了气,坠至潭底,潭水压力虽大,他也可抵御,只是那种黑暗的滋味,却令人难以忍受。
他轻飘飘在潭底走了几步,暗暗忖道:“别人能在水底睁眼视物,我为何不能,难道我不如别人么?”
一念至此,当下睁开眼来,先是一阵刺痛,继而视界模糊,终于也能模糊地看出水底景物。
这水底的景物,当真是他前所未见的奇观。
但见四下也布满了嵯峨离奇的岩石,岩石间丛生着乱发一般的水草,小草间滑动着许多道不出名的怪鱼。
这些鱼不但形状不一,有的体如尖椎,有的形如短棍,有的肩如圆饼,颜色更是七彩纷呈,光怪陆离。
它们似乎都被这潭水中数百年来第一个来客所惊,纷纷自□石草丛中游了出来,四散而逃。
跟在这些鱼身后,还有无数奇形怪状的毒蛇,箭一般直窜而出,来势之迅急,竟比任何武林名侠的出手都要快上三分?
展梦白大惊之下,方待闪避,那知这些毒蛇快到他身前时,突的如触火焰,又箭一般退了回去。
它们去势之快,更是惊人,刹那间便没有踪影,只剩下那些海草在水中飘散,宛如风中少女的发丝似的。
展梦白再也想不到这黑沉沉的潭水下,竟有这种陆上人梦想不到的怪景,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他喟叹之余,在潭底信步前行,又发现□石之间,还散怖着一些铁□的刀剑兵刃,和死人的自骨!
这些人想必是在落水之后,立刻便死了,甚至连半句遗言都未曾留下,尸身都饱了蛇吻。
展梦白默默地为这些无名英魂致哀了半晌,目光动处,突地又在那嵯峨的□石间发现了一件奇事!
只见左边的一方□石上,竟斜斜插着柄铁剑,别的刀剑俱落在水底,这柄剑却深插入石,剑身入石已有大半。
而且别的刀剑俱已朽□不堪,这柄剑虽也是黑黝黝地全无光采,但通体上下,却不见一丝铁□!
最妙的是,剑柄上还□着两片石块,青石夹着剑柄,展梦白不觉动了好奇之心,伸手去取石块。
困石的丝条,也已将朽腐,展梦白轻轻一动,石块就到了他手里,石上斑斑驳驳,似乎还有字迹。
但在水底之下,展梦白却看不清石上的字迹,心念数转间,突地想起这字迹虽不能眼见,但以手指摸触,岂非也可以分辨得出。
当下他手指便顺着字迹的笔划摸去,只觉上面写的是。“‘看到剑就拿走,摸着花就转手。’展梦白大奇忖道:”这第一句话意思自很明显,但第二句话的含意,却当真是令人难解。“
当下,再摸第二片石块,上面也有字迹:“剑无条件送你,也不要你多事多口,我生前白拿别人东西多了,好歹也要白送一次。”这块石上字迹较多,也较小,展梦白摸来自也较费时,石上虽见留名,但他已隐约猜到这柄剑可能便是‘七指仙’之物!
上面这些字迹,不但语气和水面石上‘七指仙’白风人所留的遗言极端相似,笔力也彷佛一样。
展梦白呆了半晌,忍不住放下石块,伸手拔剑。
他只当剑入岩石,必定甚难拔出,那知他手掌动处,剑锋也随之而动,那般坚硬的山石,竟随手而裂。
展梦白大惊之下,再一挥剑,剑锋过处,山石竟齐根一裂为二,他不禁暗惊忖道:“好锋利的宝剑?”
凝目望去,只见这柄剑通体黝黑,毫无光采,而且形状古怪,看来也丝毫没有起眼之处,只是在水中仍觉十分沉重。
展梦白暗暗忖道:“这柄剑想必是‘七指仙’临死前投入水中的,遇着山石,便穿石而入。”
他一生见过的名剑也不少,却做梦也见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利器,入水之后,犹能穿石。
他呆了半晌,不禁暗暗忖道:“此剑如此锋利,莫非就是‘七指仙’临死犹不肯被‘姓葛的’得到的宝物么?”
他手握此剑之后,脚步便沉稳的多,思量着向前走去,突觉水中似乎传过来一阵黯哑的音波。
他心头一动:“是时候了!”当下不及再去思量别的,双臂前伸,向潭边的岩石滑了过去。
岩石间又有游鱼小蛇,惊动而出,展梦白却也已无暇细看,贴着岩石,悄悄的浮了上去。
此刻他深知事机危险,万万不可大意,梢一疏忽,便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是以,只让眼部出水,屏息而望。
只见削壁之上,果已垂下了一条长索,顶端飘汤在云雾间,见端却系着只足够容纳两人的篮子。
而那灰袍老人立足的山石之上,也多了一人。
此人身上穿着套黑亮的紧身衣裤,手上戴着双黑亮的鲨皮手套,头上也罩着具黑黝黝的头罩,全身上下,没有露出半分皮肤,在凄迷的云雾中看,当真是奇诡恐怖已极,有如鬼魅一般。
他此刻手中果然提着两只铁桶汲水,口中却冷冷道:“我好话歹话都已说尽,你当真不肯招出来么?”
灰袍僧人只是从鼻孔中‘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那黑衣蒙面人回首冷笑道:“好,大爷我无论说什么,你都只用‘哼’来答覆,算你有种。”
灰袍僧人道:“哼!”
黑衣蒙面人冷笑道:“你如此逞能,不过只想自讨苦吃,我倒要看看你骨头到底有多硬,能挺到几时?”
就在他回首说话之间,展梦白己悄悄移到他身后,突然自水中跃起,挥起长剑,忽的削向黑衣人的脖子。
他在水中挥剑犹不觉此剑之重,此刻才发觉这柄黑黝黝的长剑实在重得惊人,用足真力,才能举起。
那黑衣人再也想不到这里还有他人,丝毫未曾惊觉!
但见剑锋过处,那黑衣人的头颅,竟立刻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便是刀削豆腐,也无如此轻易。
就在这刹那之间,展梦白左掌已接过了那具木笼,身子跃上山石,伸臂抱着了黑衣人的身子。
鲜血如涌,溅上了他的衣衫,头颅‘噗’地落人水中。
他挥剑、杀人、接笼、上石、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