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璇皱眉道:“这少年行动怎地如此奇怪?”
展梦白摇头道:“是呀!简直将小弟弄糊涂了,此人年纪轻轻,武功不弱,看来又颇有来历。”
杨璇笑道:“不管他是什么来历,总是帮着你的,可恨的是,却不知是什么人冒了你的名在干坏事?”
展梦白叹道:“此事委实奇怪,一个人由东至西,冒我的名行善,另一固人由西而东,冒我的名行恶……”
他心中突然一动,接道:“照今日的情况看来,这两个人说不定此刻却在这兴海城里也未可知。”
杨璇沉吟道:“你猜得出他们是谁么?”
展梦白笑道:“杀了我我也猜不出。”
店□中狼籍满地,两人再也无心吃喝了,当下掀□而出。
两人走了几步,突见长街两边,妓院酒楼中的灯火,一齐黯了下来,喧闹之声,也随之停止,整条长街,彷佛娈成了死气沉沉的鬼市。
他们心里不觉大是奇怪,放眼四望,却又见到街上的行人,也一齐停住了脚步,垂首立在屋檐下。
展梦白目光动处,忽然发现对面的人丛中,有两条熟悉的人影,一男一女,男的竟彷佛是‘金面天王’李冠英!
他们遇着熟人,展梦白心头不觉大喜,忍不住脱口唤道:“李兄,李兄,李冠英……”那知李冠英听了这呼声,身子彷佛突地一震,头也不抬,扶起身旁的女子自后面走了。
展梦白心头又是一动,正待呼唤着追了过去,身侧却已有人叱道:“喇嘛爷来了,全街都已肃静,你乱嚷什么?”
叱声未了,长街头已转出一队黄衣喇嘛,垂眉□目,列队而行,十余人走在一起,脚底不发半点声音。
长街两旁的人群,俱都低下了头,要知边外神权极盛,藏人见着喇嘛,当真有如见到活佛一般。
展梦白无可奈何,也只得低垂下头,好在这些黄衣喇嘛脚步轻灵。瞬息之间,便将长街走过。
四下的人群立时彷佛由死人变活了,妓院酒楼中的灯火又复大亮,长街上也随之活动起来。
杨璇拉起旁遏一人,悄梢问道:“大哥你可知道这些僧佛爷是自那里来的,要到那里去么?”
他面上经常带着笑容,话又说得极是客气。
那人忙也还礼道:“大哥你不知道么,这些活佛爷都是自都兰寺来的,听说是要入关去。”
杨璇大奇道:“为何要入关去?”
那人左右看了两眼,轻声道:“听说是为了去年在塔尔寺所发生的那档事,所以喇嘛爷要到关里去追查。”
杨璇‘哦’了一声,目中神光一阵闪动。
展梦白面上也变了颜色,梢梢拉了拉杨璇衣襟,低语道:“原来这些黄衣喇嘛也是为了‘情人箭’赶赴中原的。”
杨璇目光闪动道:“你怎会知道?”
展梦白叹道:“小弟的二叔父魏子云,便是丧生在塔尔寺那一役之中,小弟焉有不知之理?”
话声见了,人蕞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闪电般扣住了他的手腕,出手之快,当真是快如闪电。
展梦白猝不及防,大惊转身,叱道:“什么人?”
只见一个板肋虬髯,广颊深目,目光有如碧火般的锦衣大汉,分开人丛大喝道:“原来是你!”
展梦白微微变色道:“原来是你?”
锦衣大汉厉声道:“方才呼唤李冠英的可是你么?”
展梦白道:“不错!”
锦衣大汉道:“他在那里?”
杨璇冷冷接口道:“阁下请放开手再说。”
手掌有意无意间轻轻一扫,那正是扫向这锦衣大汉肘间‘曲池大穴’!
锦衣大汉手肘微缩,展梦白已反腕挣脱了他的手掌,锦衣大汉怒道:“你是什么人?
管老夫的闲事?“
杨璇冷冷道:“阁下高姓大名,先请指教。”
锦衣大汉厉道:“你不认得老夫么?吴七是也……”
杨璇面色微变,道:“原来是‘出鞘刀’吴老前辈。”
锦衣大汉怒道:“无鞘刀,不是出鞘刀!根本无鞘,那里来的鞘可出,小子,你莫要记错了。”
杨璇道:“在下乃是‘傲仙宫’门下弟子杨璇。”
‘无鞘刀’亦自怔了怔,瞬即大笑道:“原来是‘傲仙宫’弟子,难怪有这样的身手,这样的胆气。”
笑声突顿,转头问道:“李冠英那里去了?”
展梦白道:“方才匆匆一瞥,便已看不到了。”
‘无鞘刀’道:“可是真的?”
展梦白冷冷道:“你若不信,何必问我?”
‘无鞘刀’呆了半晌,顿足叹道:“老夫不远千里,自关内将他们追到关外,不想这次又被他们逃脱了。”
自从那日在太湖岸桑林里,那人妖柳淡烟的精舍中,展梦白放走吴七后,便一直未曾听到过他的消息。
此刻他不禁沉声叹道:“那位孟姑娘,既然早己对前辈无情无义,前辈何苦还要苦苦追寻他们。”
‘无鞘刀’恨声道:“不追着他们,怎消得了心头之恨。”
展梦白叹道:“他两人有家难归,逃来关外,情况已是狼狈不堪,前辈不如网开一面,饶了他们吧!”
‘无鞘刀’娈色道:“好好,你竟也帮着他们说话,他们狼狈,我吴七难道就不狼狈么?”
展梦白叹道:“在下并非帮着他们说话,只是……”
‘无鞘刀’惨然道:“只是什么?老夫对那孟如丝的关心体贴,别人不知,你总该知道一二吧!”
展梦白想到那日在弃瘦翁处,这‘无鞘刀’为了孟如丝受了伤的情急之状,不禁点了点头。
‘无鞘刀’黯然道:“但是她对我怎样?她……她竟……唉,她对我怎样,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展梦白想到那日在桑林中,孟如丝对他的阴险冷酷,翻脸无情,又不禁长叹着点了点头。
他频频点头,杨璇却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含笑接口道:“二弟,你与吴老前辈在打什么哑谜,可肯让我知道?”
展梦白叹道:“此等情事,大哥你不问也罢。”
那知‘无鞘刀’却厉声惨笑道:“老夫满腹怨气,正要找人倾诉,杨兄弟你若愿听,便再好不过。”
杨璇沉吟道:“长街之上,终非谈话之处。”
‘无鞘刀’拉起他衣袖,道:“老夫落足的客栈,便在左近,两位无论如何,也该过去喝两杯酒。”
展梦白无可如何,只得跟着他去了。
到了客栈,‘无鞘刀’果然将满腹冤苦,一一向杨璇倾诉了出来,虽未说得老泪纵横,却也说得愁眉苦脸。
展梦白听得不耐,信安踱了出去,踏着满地星光月色,在长廊下往复漫步,苦苦思索。
他暗暗忖道:“李冠英一路自关内前来,恰巧是在这两日到了这里,那些冒名行善的人,是否他做的呢?”
李冠英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后,曾经千方百计地前来赎罪,想到这里,展梦白不禁觉得自己猜测甚是有理。
走到第三转时,‘无鞘刀’邻室的房门,突然梢梢开了一线,房门中缓缓伸出了只嫩葱般的纤纤玉手。
展梦白吃了一惊,顿住脚步,只见这纤纤玉手,竟在向他轻轻招动,像是要招呼他人房去坐。
他越看越是惊疑,暗暗忖道:“这会是谁?杜鹃?宫伶伶?萧曼风?萧飞雨?抑或是那苏浅雪?”
他几乎将自己已认得的女子都猜了一遍,只觉这些人似乎都有可能,却又似乎都没有可能。
心中猜疑,脚下已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突然一掌推开了房门,身子有如箭一般窜了进去。
他身子方自窜入,房门立刻悄悄关了起来,展梦白霍然转身,骇然只见李冠英、孟如丝双双立在门口。
他再也未想到住在‘无鞘刀’隔壁的,竟会是这两人,大惊之下,几乎忍不住要脱口惊呼出来。
‘金面天王’李冠英轻轻‘嘘’了声,面带微笑,悄悄道:“多日不见,展公子你别来无恙?”
展梦白忽地拉着他的手腕,惶声低语道:“李兄你……你可知道,那‘无鞘刀’便在隔壁。”
李冠英笑道:“自然知道。”
展梦白着急道:“既然知道,为何还不快走?”
孟如丝轻轻一笑,道:“我两人若不是因为他住在这里,也不会住在这里的,为什么要走?”
展梦白大奇道:“这话……在下有些不懂,两位既是为了逃避他的追踪远来关外,为何却偏偏要住在这里?”
李冠英笑道:“那吴七粗心大意,只顾到那最最隐僻之处去苦苦寻找,却始终顾不到眼前之事。”
展梦白呆了一呆,恍然道:“原来如此,李兄果然是聪明人,其实何止吴七,世人寻物,大半都会将眼前最最明显之处疏忽了的。”
他语声顿处,心头突又一动,接口问道:“既是如此,李兄你何不索性乘此回头而行,让他再也寻找不到!”
孟如丝笑道:“我们要甩下他,让他寻找不到,自然容易的很,只是我们却不愿意让他见不到影子。”
展梦白大奇道:“这话……在下又有些不懂了。”
李冠英道:“我两人若不是故意引他来追,早就将他甩得远远的了,怎会被他一路追到这里。”
展梦白更是惊奇,道:“为何要引他来追?”
李冠英道:“在下半生谨慎,此刻却要寻找刺激,而最最刺激有趣之事,便是想尽千方百计来逃避别人的追赶。”
孟如丝轻笑道:“这就像我们小时候捉迷藏一样,却又不知比捉迷藏紧张刺激千万倍了。”
展梦白呐呐道:“追到何时是了?”
李冠英笑道:“如此有趣的事,便是追上一生一世,又有何妨,只怕他若不追,便无趣了。”
他淡淡说来,展梦白却听得目定口呆,这种事他当真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连做梦都未曾想到。
他呆了半晌,暗叹忖道:“这三人当真是前生冤家,死对头,这样下去,不知如何才是了局……”
只听李冠英已改口笑道:“在下昨日来到这里,却在无意间遇着了两位出乎意料之外的故人。”
展梦白道:“一个自是在下,还有一个是谁呢?”
李冠英笑道:“兄台不妨猜上一猜……”
展梦白苦笑道:“这教小弟如何猜法?”
李冠英道:“他也是杭州城内的人。”
展梦白心念一闪,脱口道:“莫非是孙玉佛?”
李冠英抚掌道:“不错,正是此人,他身侧还有位陌生的朋友,见到在下时,两人竟匆匆避开了。”
展梦白心念闪动,恍然忖道:“是了是了,那孙玉佛自昆仑山逃下来后,必定是取道□公多等地来到这里。”
一念至此,他已断定那假冒‘展梦白’之名为非作歹的人,除了‘天巧星’孙玉佛外,必定再无别人。
但那冒名为善之人,是否就是李冠英呢?
展梦白暗暗忖道:“我若直接问他,他必定不肯承认,我不如诈他一诈,只怕能诈出真象也未可知。”
当下长叹一声,道:“闻得兄台在如此情况之下,还不忘行侠义之事,在下实在钦佩的很,只是……”
李冠英微微娈色道:“只是什么?”
展梦白微笑道:“只是兄台为何要用小弟的贱名,来行侠义之事,小弟无功受禄,实觉汗颜的很。”
李冠英呆了半晌,摇头叹道:“在下只当事情做得极为隐密,不想还是被兄台知道了。”
孟如丝忍不住轻笑道:“他才不知道哩,他是诈你的。”
展梦白总算揭破了个疑团,胸怀不觉大畅。
李冠英笑道:“此事是总要被展兄知道的,但展兄却切切不可透露,小兄便住在这里。”
展梦白正色道:“但小弟却有一言要奉告兄台,善泳者必溺于水,能放手时,还是放手了吧!”
李冠英道:“兄台良言,在下必定紧记在心。”
展梦白无言地凝注了他们片晌,心中黯然叹息数声,也不知该再说什么,只得抱拳告辞了。
他悄悄开了门,左右观望了两眼,方自走出门去,心中暗暗叹道:“情感一物,怎地如此难以解释?”
只听那‘无鞘刀’亦在房中叹道:“情之一物,当真是令人捉摸不透,老夫对她百般体贴,那姓李的却百般将她虐待,这贱人却还要跟定了他。”
展梦白走进房中时,他显然已说完了那段故事,此刻正在作着结论。
杨璇微微一笑,道:“前辈可知道便是因为前辈对她太过体贴温柔,她才会远离前辈而去的。”
‘无鞘刀’皱眉道:“这是为了什么?”
杨璇道:“女人如水,情感最是捉摸不定,你对她太过温柔,她便觉太无刺激,你若疏远于她,她反会求你。”
‘无鞘刀’呆了半晌,喃喃道:“真的?……真的?……”端起壶来,痛饮了几杯烈酒,叹道:“想来像是真的!”
杨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