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梦白只觉心头一阵剧痛,有如刀割,赶紧忍住眼泪,道:“今日你若不逃出去,我死难瞑目!”
萧飞雨忽然一抹眼泪,道:“好,今日我逃出去,但只要我将这秘密说出之后,立刻就……就陪你去!”
展梦白听她语声截钉断铁,便知她心意已决,万难挽回,心下更是黯然,抚着她秀发道:“你……你何苦如此?”
萧飞雨凄然笑道:“我……我的心你莫非还不知道,你还要问我,你要我活着,才是世上最狠心的人!”
展梦白长叹一声,道:“既……既是如此,你却要等到将这秘密说给天下武林最强之人后才能去死。”
萧飞雨道:“为什么?”
展梦白道:“若非武林第一高手,怎制得住蓝天□?”
萧飞雨沉吟半晌,道:“好,我答应你!”
展梦白听她答应,心下方自安慰,原来他突然想起,四弦弓兄妹一生寻那武林第一高手,却都未寻着,萧飞雨又怎能寻着?她既答应自己,寻不着第一高手,便不能死,要知展梦白怎忍她年轻而死,是以才如此说话。
那知萧飞雨也在暗暗忖道:“你这样说话,只是不想我死,我难道不知?但我只是将这秘密告诉我爹爹与舅舅外,便可死了,以他两人之武功合在一起,难道还不算是武林第一高手?”
这两人一个决心求死,一个决心不要她死,实是情意深厚,缠绵入骨,当真难描难述,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谁也不想分开。
但这时喝声又起,不住催迫。
展梦白道:“我引开他们注意之力,你冲出去。”
只听当。当两响,两柄匕首落在他们两人身侧,那独臂掌门喝道:“若是给你们一柄刀,你两人只怕又要争先。”
仰天狂笑一声,接道:“但此刻有两柄刀,你两便可不差分毫,同时而死了,哈哈,本座对你两人可算体贴?”
展梦白抓起柄匕首,霍然站起,缓步向前走,忽然笑道:“杨大哥,你这条左臂是谁砍断的?”
那独臂掌门身子一震,喝道:“谁……谁是杨大哥?”
展梦白狂笑道:“你认出了小弟,小弟难道认不出你么?”
那‘掌门夫人’萍儿忽然接道:“认出又怎样?杨璇,就让他临死前再瞧瞧你的脸。”突又伸手掀去了那‘独臂掌门’的头罩。
他夫妇两人站的本近,此举又是猝出不意,是以才能得手,只见那‘独臂掌门’面色青白,果然正是杨璇。
展梦白也不知萍儿此番出手,是好意还是恶意,口中大笑道:“好!好,果然是小弟的杨大哥。”
杨璇面色铁青,冷冷道:“你我虽曾兄弟一场,但我为了武林正义,今日也不能不大义灭亲了!”
群豪听得掌门人竟与展梦白曾是兄弟,都觉一惊。
只见杨璇突然反手撕下一方衣角,厉声道:“本座因公不能顾私,只有割袍断义,自此刻你我恩义断绝!”
展梦白惨笑道:“好,大哥对小弟诸般厚爱,小弟仍不忘结拜之情,想不到大哥竟先要与小弟割袍断义了。”
杨璇纵然再是凶狡,此刻也不禁面有愧色,内疚神明,大喝道:“休得多说,是你自决,还是要人动手?”
展梦白听得身后还没有萧飞雨冲逃的动静,不禁大是焦急,忽又笑道:“小弟只想被大哥亲手杀死!”
他一面说话,一面向前走去,群豪不知是因惧他仍有武功,还是看出事有蹊跷,竟无人拦阻。
杨璇道:“你要我亲手杀你,那也容易!”手掌突地一抬。
萧飞雨虽知展梦白必死,但此刻仍不禁惊呼道:“留神暗器?”只因她见到方才那夏光平死状之惨,此刻自是难免失色。
何况更知道展梦白已无力闪避,自己也援救不及,大惊之下,只见一丝乌光,已射入展梦白心房!
萧飞雨只觉双膝一软,便将跌倒,群豪也不禁发出惊呼,萍儿也是花容煞自,摇摇欲倒。
那知暗器射在展梦白心上,只‘叮’的一响,展梦白仍是行所无事,群豪大惊,萧飞雨大喜,杨璇骤然失色。
原来展梦白嫌那古铁剑太过惹眼,伤病中不敢悬挂在身,又不舍离身,便将之暗悬在胸前长袍之下。
群豪那知杨璇之暗器竟恰巧射在古铁剑上,只当展梦白不但武功见失,而且身怀不可思议之奇功,不禁都骇的后退一步,那里还敢出手?
展梦白狂笑道:“大哥莫非不忍心下手么?”
要知布旗门下平日散处四方,与掌门关系本不密切,而展梦白又是名满天下的侠客,这种种原因加在一齐,更是无人出手。
杨璇阴恻恻笑道:“是极是极,我不忍心下手!”扬手又待发出暗器,那知那丫环小翠突然扑了上去,一口咬在他臂上!
杨璇怒道:“死丫头,放手!”
萍儿竟也突然大笑道:“她不会放手的,你既已杀了展梦白满门,就不该留下她!”
笑声凄厉,实比哭嘶还要可怖!
展梦白心头一震,几欲晕绝,要知他家里虽已无亲人了,但他满门奴仆,俱是多年的旧人,实无异他的亲人一般!
只见杨璇目光瞪着萍儿,大骂道:“你……你疯了,快住口。”手掌一沉,点了小翠脑门死穴,便待将她身子震落。
那知小翠人虽已死,鲜血沿着嘴角流出,牙齿却仍嵌在他肉里,紧咬不放,杨璇竟是甩之不脱。
群豪见得此等忠义惨烈之事,又是吃惊,又是悚栗。
萍儿咯咯笑道:“你既杀了展梦白满门,鸡犬不留,只是见我生得不错,又将我强占了……”
杨璇怒喝道:“住口!”
他虽想甩落小翠,怎奈自己只剩下一条手臂,而小翠又咬在他这条独臂之上,人一死后,牙关更比铁锁还紧,他那里甩得落,连暗器都无法发出,只得带着小翠尸身,去追打萍儿,但身形终是大为不便,而萍儿不会轻功,身子却甚是轻便,东一闪,西一避,竟未被他抓着。
那十二条大汉便待扑去,那知萧飞雨却又将他们困住,这十二人武功本不及萧飞雨,此刻‘冲浪拳’又已无法施出,只见萧飞雨身形,倏然来去,有如鬼魅,无论他们冲向那里,总是被萧飞雨迎头拦住,片刻之间,已有数人被萧飞雨点了穴道,展梦白又恐喜,只是有心无力,不能出手。
孙九溪已站在展梦白身侧,隐然有相护之意。
只见萍儿边躲边说:“我虽然是清白的身子,但从小长在勾栏,迷人的功夫,学了不知多少,可笑你却将我当做黄花大闺女,竟被我三言两语迷得晕头胀脑,一夕过后,便再也舍不得杀我!”这时她已逃入群豪人丛中,杨璇更是追她不着,群豪见是掌门夫人,也不便动手。
杨璇怒喝道:“布旗门下何在,你们眼见掌门被辱,怎不出手?”群豪一怔,有的便待出手?
要知武林中人最讲门户派别,本门掌门纵是十恶不赦之人,也容不得外人欺负,掌门遇着危难,门下必当出手,这本是武林中千百年传下的规矩!也只因如此,是以萧飞雨、展梦白才觉自己必无生理。
展梦白自不觉又一惊,突听萍儿咯咯笑道:“你还是掌门么?你那掌门信物白布旗在那里?”
杨璇身子一震,背上骤然冒出冷汗。
只见萍儿纤手一扬,掌中布旗招展,原来她早已将布旗取在手上,杨璇怎会提防到自己的妻子!
杨璇怒喝道:“好大胆的贱人,想不到你竟敢偷盗布旗,兄弟们,先将这贱人拿下来!”
群豪跃跃欲上。
萍儿道:“布旗在我手,我便是掌门,谁敢动手?”
群豪又自止步,杨璇怒道:“布旗乃是她偷去的,本座还是掌门,谁敢不听掌门人之命?”
萍儿道:“不错,这布旗我是偷来的,你还不是偷来的么?弟兄们!快将这姓杨的抓住!”
群豪忽进忽退,实不知该听谁的话才对,忽有一人道:“熊大哥可在么?你拿个主意吧?”
他们说的‘熊大哥’,乃是‘赛陈平’熊正雄,此人既号‘赛陈平’,自是行事公道,不偏不倚,大有昔日陈平分肉之风。
果有一人应声站了出来,只见他身材魁伟,神情沉稳,头罩也自取下,露出如银的白须白发。
他一手捻须,沉吟半晌,缓缓道:“无论如何,也得先让夫人说完话之后,是非才有公论。”
展梦白暗叹忖道:“此人说话果然稳重公平,无怪群豪信服于他!”群豪自然更是哄然响应。
杨璇无可奈何,铁青着脸道:“好,好,你等尽管让她说好了,到时门规处置,莫要后悔!”
突听一人大喝道:“公论是非的人,莫非也要处以门规不成?”此人与夏光平最是交厚,此刻忍不住爆发出来。
杨璇狠狠瞪他一眼,不再说话,自去设法甩脱那有如‘附骨之蛆’般缠在他臂上的尸身!要知他乃极工心计之人,生怕激起公愤,是以始终不敢将尸骨太过伤损,以示自己并不残忍。
只听萍儿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被你强占身子之后还不肯死,反而用尽柔媚手段来迷惑你,我也知道起初你还是不信,有时给我逃走的机会,有时故意呼呼大睡,却将刀剑放在身旁,但我既不逃走,也不乘机杀你,见你睡了,就替你盖被,见你醉了,就去煮醒酒汤。”
她咯咯一笑,接道:“我知道这些举动,你都瞧在眼里,这才相信我是死心爱你,要一辈子跟着你。”
她笑声更是凄厉,接道:“告诉你,我这么做,为的只是要等今日,要眼看着你死在我手上!”
群豪听得一个出身勾栏之少女,竟能如此处心积虑,显见心中怨毒之深,实已刻骨,心中却不禁为之悚然,却不知萍儿若非出身勾栏,学会各种狐媚手段,又怎能骗得杨璇这般人物?
杨璇牙齿咬得吱吱作响,突然大喝道:“你这贱人虽然胡言乱语,展梦白杀害秦故掌门之仇,还是非报不可!”
展梦白颤声道:“秦老前辈乃是死于‘情人箭’下,展某亲手将他老人家埋葬,那白布旗也是他老人家交托于我的!”
杨璇道:“放屁,秦前掌门是我安葬的,兄弟们切莫被他骗了。”
群豪又自茫然,又不知该信谁的话才好。
展梦白心中一动,大声道:“既是你葬了秦老前辈,可知他老人家死时穿的是何衣物,那坟墓又在那里?”
杨璇心头一震,道:“这……这在莫干山岭!”他想白布旗既是藏在莫干岭,秦无篆坟墓必也是在那里,便立刻说出,这自也因他应变奇快,若是换了旁人,那里还说的出话来?
展梦白狂笑道:“放屁,幸好我未曾将秦老前辈葬身之处告诉你,各位若是不信不妨……”
那熊正雄听到这里,突然沉声道:“我等信了!”
群豪本觉是非难辨,至此亦无疑议,纷纷大喝道:“展大侠想未必说假话。”
杨璇长叹道:“想不到各位……”突然狞笑道:“去吧!”扬手挥出数十道乌光,分击萍儿、展梦白、萧飞雨,身子倒纵而出,抢出门去,但不知怎的,出门时突又惨呼一声,身形方自消失。
原来他此刻已将那尸身牙齿以内力捏碎,只是故意将尸身挂在臂上,好教别人不会留意他的暗器。
此番他暗器发将出来,展梦白等三人果是猝不及防,群豪连惊呼都来不及,那里还能援救?
第十章 故布疑云
萧飞雨与那十二条大汉缠斗多时,此刻虽已住手,但却与展梦白离得不近,何况她自顾尚且不暇,怎能出手救人?
就在这时,展梦白突觉一股大力自身后传来,竟使得自己身子不由自主腾空飞起,那暗器恰自脚底擦过,忽然消失无影。百忙中再一看萍儿身子竟也是悠悠飞了起来,宛如足底突然有云涌起一般,萧飞雨却大呼一声,倒了下去!
这三人中最不可能被暗器击中的便是萧飞雨,唯有她能自己避开或是击落暗器,那知却偏偏唯有她受伤!
群豪这时方自惊呼出声,有些眼快之人才瞧得清楚。
,原来展梦白与萍儿两人身后,都始终若即若离跟着一人,只是大家俱都是白袍白罩,谁也不曾留意这两人。
直到暗器发出之时,这两人突然出手一托,便将展梦白与萍儿身子托起,另一手微微一招,便将暗器卷入袖中。
群豪看得这两人内功已至惊世骇俗之境,这才知道他两人绝非布旗门下,更奇怪的是,萧飞雨竟然不避不闪,竟任凭暗器击在她身上!
厅中立时大乱,展梦白身子落地,也不及细想自己身子怎会飞起,惊呼一声,立刻向萧飞雨奔了过去!
他与萍儿身后那两人,身形更早已飞起,凌空一拍,有如天际神龙,飘飘落在萧飞雨身侧。
其中一人立刻抱起萧飞雨的身子,颤声道:“雨儿……雨儿……”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