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飞雨大喝道:“帝王谷萧飞雨在此,谁敢动手?”
这‘帝王谷’三字果似有神奇魔力,群豪听得这三字,脚步又为之一顿,但仍然有人厉喝:“赔命来!”
萧飞雨怒道:“孙九溪,你还不说话?”
孙九溪只得扯下面罩,呐呐道:“江中柱。赵山君,没……没有死,是他……他们情愿将腰……腰牌……”
独臂掌门怒喝道:“孙九溪,你敢叛教?”
孙九溪身子一颤,倏然住口,武林中无论是谁,也不敢担此罪名,何况他虽敬展梦白,却也不知秦无篆的死因真象。
但群豪听得江、赵两人见死,怒气已稍减。
那独臂掌门突然呼哨一声,门外十余条白衣大汉,一齐抢入门来,分开众人,呼呼几拳击向萧飞雨。
这几人使的虽是外门功夫,武功却都不弱,萧飞雨平日纵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怎奈此刻又要顾着展梦白,两面分心,武功便要大打折扣,那独臂掌门喝道:“将两人一齐毙了,莫要留下活口!”他见到展梦白始终未曾出手,而萧飞雨又如此维护着他,便知展梦白必是已受着伤,心下不觉大喜。
白衣大汉们攻势更紧,掌风虎虎,招式刚猛,萧飞雨心头一动,大喝道:“你们是蓝大先生什么人?”
那独臂掌门狂笑道:“蓝大先生四个字,也是你提的么?”言下之意,无啻已承认与蓝大先生颇有关系。
萧飞雨见他既施唐门毒药暗器,手下却是‘傲仙宫’拳路,不禁越来越奇,只是掌中招式却丝毫不敢停顿!
偷眼一瞧,展梦白目中仍是一片茫然之色,不住翻来覆去道:“不会……怎会假言相欺……但明明如此……”
萧飞雨知他定是有个极大难题,无法了解,心下虽代他着急,但此刻她自己所受压力也越来越重。
只见那十二条大汉三人一批,分为四批,一批批攻上!
第一批呼呼呼打过三拳,身子不知如何一让,第二批三人已到了眼前,又是三拳击出。
等到第四批三拳攻过,原来第一批又补了上来,反覆不绝,一批接着一批,宛如海浪潮水一般!
这十二人拳法虽不高明,但配合的却是佳妙已极,而且第一批攻出三拳,便可歇息一阵,等到第二次轮到他们时,气力已自补足,是以这十二人虽然拳拳俱是刚猛霸道,全力施为,但气力却永远不会消歇疲乏,反因筋骨活动,而逐渐加强,这情况又正和海浪拍岸一模一样!
萧飞雨明明是攻向第一批三人之招式,但等到招式出手,面前已换了第二批三人,部位已大不相同,她攻出之招式也变的无用,如此这般,她实已处于捱打的情况之下,是个有败无胜之局!
十二条大汉越打精神越是抖擞,那独臂掌门更是目光闪烁,不住喝道:“莫要留下活口,莫要留下活口……”
萧飞雨暗叹一声:“罢了!”知道今日要想逃出这十二人围攻,实是难如登天,只有守得一时,便是一时了!
要知‘帝王谷’武功,本是以飞灵娈幻为主,那‘无肠君’金非的武功,更是以身法奇诡见长。
萧飞雨身具此两派武功之长,已是武林顶尖身手,若是她放开身手。以奇诡灵幻之身法来与这十二人周旋,这十二人万万不会是她敌手,但她此刻守护在展梦白身前,不敢离开一步,那能施展此等身法,只是以严密守势之暂保一时,怎奈守势却偏偏是‘帝王谷’与‘无肠君’武功中最弱之一环。
而这十二人所练的这套拳法,却是专门为了对付守势而创,名为‘冲浪拳’,取的也正是海浪拍岸,往复不绝之意,人数越多,威力越大,此番虽只十二人,但对于萧飞而已是足足有余。
这‘冲浪拳’最厉害的一着乃是出拳人真力损伤极少而攻势却极是强猛,若是有数十批一齐动手,真可打上个三五个月也不觉其累,其意虽与车轮战近似,但,比之车轮战来又不知高明若干倍了。
原来这拳法本是蓝大先生一日静立海处,见到海岸岩石,那般坚硬,却还是被海浪拍打的百孔千疮。
蓝大先生本是一代武学奇才,见了这情况,突然悟得这道理正可用于武学之上,但那海浪千涛万卷,气势磅礴,从这海浪演化出的武功,自是森然万有,包罗恢宏,又岂是一人之力所能施为,蓝大先生立在大海之滨,苦思数昼夜之久,知道世上凡人谁也无法练得此等功夫。
但他昼夜苦思,亦非白白浪费,终是给他想出这套‘冲浪拳’来,以无数人之力,作海浪之威。
他创出此套拳法,大喜之下,痛饮了数斤美酒,忽然想到:“世上有那个高手肯站在那里不动,任凭别人一批批向他进攻,除非这等进攻的数十人,全是高手,而世上又那里能同时找得到许多高手,纵然找到,这些高手正邪不同,各有异心,又怎能齐心协力?”
算来算去,这套拳法竟是无用,蓝大先生掷杯大笑,只觉这几日不眠不食,实在有些冤枉。
那知这十二人却不知怎会学得这套‘无用的’拳法,而这‘无用的’拳法,如今来对付萧飞雨这种情况,竟大是有用。
想那萧飞雨武功再高,也不能与海相抗,何况她以己之短,迎人之长,胜负之数,可想而知。
更何况她纵能破了这‘冲浪拳’,还有一百多‘布旗门’高手环伺在旁,只要布旗一展,有那个敢不向他两人出手?
萧飞雨忖度情势,思前想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道:“梦白,你心里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也莫要想了!”
展梦白一怔,抬起头来,随手扯下头罩拭汗。
萧飞雨笑道:“咱们两人反正已要死了,能死在一齐,就算是老天爷的恩典,想不通的事,做了鬼难道还想不通么?”
展梦白突然大叫道:“我想通了!”
萧飞雨大笑道:“想通了更好!”突然喝道:“住手!”
独臂掌门冷冷道:“凭什么住手?”
萧飞雨道:“我和他相识以来,会少离多,你让我两人死前好生说两句话,我两人一齐死给你看,否则……”
独臂掌门道:“否则怎么样?”
萧飞雨大喝道:“否则我就让他先死,再冲出去杀你十几个门下。”奋起余力,接连攻出七掌。
这七掌俱是‘帝王谷’绝学,无一招不妙到毫巅,虽还不能击破‘冲浪拳’之势,但已令对方微现手忙脚乱。
群豪见她一个年轻少女竟有置生死于度外之豪气,居然还能言笑自若,已是暗暗心折,目光一齐望向那独臂掌门,竟是隐有助她求恳之意,那独臂掌门何尝不惧她死前拼命,沉吟半晌,道:“住手!”
十二条大汉果然一齐住手,海浪般四散而开。
萧飞雨格格笑道:“算你聪明……”转身瞧着展梦白,低低呼唤道:“梦白……梦白……梦白……”
唤了三声,已是泪珠盈眶,突然张开双臂,将展梦白紧紧抱住,道:“真开心,我们竟能同时死在一齐。”
这句话虽然含笑而言,但语声哽咽,实比哭着说还要悲惨,群豪见她率性而为,真情流露,再无一人笑她举止狂放,竟当着别人搂抱,反觉心里齐地一酸,转首不忍再看,那‘九现云龙’孙九溪更是始终不敢抬头,而那萍儿兴小翠,紧紧依偎在一齐,似是骇呆了,又似根本无动于衷。
这时展梦白与萧飞而已在角落中坐下,两人面颊相依,不但将生死置之度外,更见将四面强敌看在眼里。
展梦白长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这独……”
话未说完,萧飞而已轻轻掩住了他的嘴,在他耳畔梢声道:“不要说话,我们就静静坐一下,然后……”凄然一笑,接道:“我想来想去,今日是走不出去的了,反正人生多苦恼,我们能静静地坐在一齐死,真是福气,不比那些终日勾心斗角活着的人强得多了么?”
展梦白只觉她双手柔若无骨,一阵阵甜香随她语声传了过来,心头不禁一汤,暗叹忖道:“想不到她真的对我这么好,若不是几经患难,她真情又怎会流露了人生得一红粉知己,死亦何憾?但……但……今日之事,我实是死难瞑目。”咬了咬牙,沉声道:“这独臂掌门便是杨璇!”
萧飞雨身子一震,道:“杨……杨璇不是已死了么?”她与展梦白这数日相处,伴于病榻,已颇知展梦白年来经历。
展梦白恨声道:“杨璇之死,只是蓝大先生亲口向我说的,我虽未亲眼瞧见,但一直相信了他,那知……那知……”
萧飞雨道:“莫……莫非以蓝大先生身份之尊,还会骗你?”
展梦白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今日若非亲眼瞧见杨璇,也绝不信蓝大先生竟会骗我?”
萧飞雨道:“你……你会不会看错?”
展梦白道:“我今日一瞧那独臂人那双眼睛,便觉心寒,起先我还只当自己胆子娈的小了,怎会一见别人眼神就害怕起来……但……但现在,我已知道原因,只因我始终当他死了,死人的眼睛会瞪着我,我自然害怕,何况……何况这死人又曾三番五次害过我,只害的我……害的我……”咬牙住口。
萧飞雨失色道:“难怪他只瞧你眼睛,便认出了你,若非彼此都将对方刻骨铭心的记着,单瞧眼睛怎认得出人来?”
展梦白道:“不错,我永远记着他,他自也永远记着我,今日若不是他,别人怎会认出我来?唉,这也是天意。”
萧飞雨柔声道:“你真要这样说,我……我也认得出你的……”言下之意,自是也已将展梦白刻骨铭心的记着。
展梦白黯然一笑,道:“我本想不出那白布旗被我藏得那般严密,别人怎会寻着,此刻我也想通了。”
萧飞雨道:“可是你曾将白布旗的藏处告诉过杨璇?”
展梦白叹道:“我与他结交之后,只当他乃是人中俊杰,也曾想将布旗门交托若他,完了秦老前辈的心愿,那时我本待自己将他带去,并见将藏处说的十分清楚,但他的聪明,实是百年难见,竟从我隐约的口风中,便寻出了白布旗,我方才只当他已死,自想不到取旗的人会是他,想来想去都想不通此中道理,我若知道他见死,只怕早已想出原因了!”萧飞雨知道展梦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将‘白布旗’之藏处,守口如瓶,连自己都未曾听他说过。
而今始知他却早已将此秘密告知杨璇,可知他对杨璇是推心置腹,视如手足,那知杨璇却这般对他!
想到这里,萧飞雨心中固是对杨璇恨入刺骨,也不禁对展梦白更是怜惜,忍不住伸出纤手,轻抚他面颊。
展梦白道:“但我终是还不敢相信蓝大先生竟会对我说谎,直到我看出那些对你动手的大汉使的乃是蓝天□独创的‘冲浪拳’。”
萧飞雨道:“冲浪拳?唉,好古怪的名字,好古怪的武功,我今日若非亲身遇着,真难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拳法。”
展梦白道:“若非蓝天□曾在无意间向我说过这‘冲浪拳’的来历,我也不知,唉,他既未杀了杨璇,却来骗我,事情就变得更是复杂,说不定……说不定连蓝大先生都是和苏浅雪一路的人,那日我在‘情人箭’秘窟中,蓝大先生赶来相救,我本甚是感激,但此刻才知其中又有古怪。”
萧飞雨忍不住插口问道:“什么古怪?”
展梦白道:“试想那秘窟那般秘密,蓝大先生若非轻车熟路,那有那么容易寻着,他既是轻车熟路,岂非连他也曾参与‘情人箭’的秘密,说不定他就是真正的首脑,何况那日他早不来救我,迟不来救我,却偏偏在我已九死一生,大功告成时赶来,这岂非太巧了么?”
这番话只听得萧飞雨心头颤栗,手足发冷,展梦白接道:“这并非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事已至此,不得不如此。”
萧飞雨叹道:“蓝大先生侠名满天下,豪气震江湖,他若真是如此,那……那他平日也未免装的太像了。”
忽然又道:“我方才见那杨璇施的乃是唐门暗器,还当他是唐迪门下,如今想来必定是唐迪曾将本门暗器私下传授给苏浅雪,苏浅雪再传给他的!”
群豪默然坐在四周,都只当他两人正自缠绵情话,又有谁知道他两人此刻说的乃是武林中一件绝大的隐密。
忽然一声大喝,道:“你两人话说完了么?”
展梦白梢声道:“今日你我两人必需有一个人逃出去,你我两人若是都死在这里,这秘密又将永远埋藏。”
萧飞雨道:“你……你……你要我独自逃出去?”
展梦白沉声道:“正是!”
萧飞雨流泪道:“你……你好狠心,但……但我离开你还能活着么?这……这莫非你还不知道。……你……你?”
展梦白只觉心头一阵剧痛,有如刀割,赶紧忍住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