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念莼一怔:“你是河西人,怎么是关中口音?”
寒花笑:“我生在关中,长在河西。”
劫念莼若有所思地侧头看着他:“你一个人跑冀州来干嘛?”
寒花笑:“我们有七个人呢。来着里游玩。”
劫念莼:“他们几个呢?”
寒花笑:“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回到客栈就不见了他们。”
劫念莼沉默了片刻,问:“你一定知道河西三旗啦?认不认得夜光旗的燕奴刀?”
寒花笑:“不认识。听说过不少。他是云放歌的义子,在夜光旗很受器重。动身前,我听说他也正来冀州,为的是花归处,后来在阴阳谷让人暗算,被夜光旗的云乱舞和将军李救走。你认得他吗?”
劫念莼摇头:“我也听人说起这些,觉得他是个英雄好汉。你说他还会不会回来?多带些帮手。”
寒花笑:“夜光旗的日子很不好过。河西三旗势力最大的是长庚旗,新旗主秋宫后现在磨刀霍霍,要吃掉夜光和黄沙,一枝独大。夜光和黄沙打不赢秋宫后,已经被逼到绝路,随时会旗毁人亡。燕奴刀已尽了朋友之义,还要尽对夜光旗上下的忠诚,怕是不能再来了。”
劫念莼垂下头,似乎有些沮丧。二人默默地向山下走去。
一路沉闷地走到山脚下,劫念莼忽地开口,问:“老实人,想不想去看看我的别墅?”
寒花笑:“很远吗?”
劫念莼拉起他的手:“走吧。”顺一道小溪拐去,三弯两转,没多久来到一座灌木丛生的小坡前,一幢木屋隐约现于灌木丛中。劫念莼轻车熟路的在灌木丛中游走,不一会儿便来到木屋前。
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正中是一排五间木屋,座北朝南。前面有厨房,后面有茅厕。
劫念莼引着寒花笑走进厅堂:“东厢房是爹的,西厢我住。东西耳房也可以住人,不过到现在也没人住过。”
屋内一应家具俱全,虽略简陋,仍与一般农舍不同,似劫府一样透出雅致。屋子显然经常清扫,没有蛛网,亦没有积尘。
劫念莼:“晚上,在这里可以听到狼嚎,还有虎啸。”
寒花笑:“不是说山里没有老虎吗?”
劫念莼想了想,说:“白天就没有了,老虎爱晚上出来。”
寒花笑不安地问:“蛇呢?蛇也晚上出来?”
劫念莼:“蛇又不叫,我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出来?反正我没见过。”
寒花笑不太敢再信她,说:“天快黑了,我们赶紧回吧?别碰上老虎提前出来。”
劫念莼:“偏晚些走,等老虎出来把你吃掉。”虽这么说,却向外走去。
寒花笑跟在后面:“老虎吃掉我,明天谁陪你上山玩?”
劫念莼:“你听话,就不叫老虎吃你。山里的老虎都怕我。”
两人钻进灌木丛,向回走去。寒花笑:“你有空教教我,怎么让老虎害怕。”
回到家,已近黄昏,劫燕然正淘米做饭。劫念莼打声招呼,竟自回房歇息。寒花笑赶忙帮着生火,洗菜。劫燕然不仅是剑术大师,厨艺竟亦十分了得;寒花笑于庖厨一道虽无涉猎,却是手脚勤快,当得个好的下手。两个男人不大工夫便将一顿香喷喷的晚饭做了出来。
饭菜上桌,劫念莼及时出现,伸手捻起一块红烧兔肉塞进嘴里,烫得叽叽歪歪却不依不饶,将兔肉消灭。寒花笑盛上饭,三人围在桌边其乐也融融地大快朵颐。
寒花笑确是饿得利害,一大碗饭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起身到锅边,添一勺饭,再加小半勺,才依依不舍地将饭勺放下,回到座位。这一回就慎重许多,一点一点地咀嚼,惟恐嚼不到位,浪费了什么。
劫燕然:“寒花笑你胆子不大,剑术倒错不了。看你添饭就知道,很有准头,正好添走锅里的三分之一。”
寒花笑愕然望向劫燕然,没料到他头亦不回竟是什么都看在眼里,连他的心思都猜个透彻:“还看得过去。我五岁开始练剑,快二十年了。”
劫燕然:“你饭量也不小,白天带去那么些点心,吃个精光,现在还像个饿死鬼儿似地。”
寒花笑脸腾地红了,讷讷地埋头扒饭,不敢夹菜。
劫燕然:“没有别的意思,你尽着量儿吃,我这里虽不是大富之家,管十几个大饭量的还不成问题。能吃能做,年轻人就该这样。”
寒花笑:“小时候,我师傅就说我贪吃,饿过我好多回,慢慢就学会节制了。”
劫燕然:“你师傅是谁?”
寒花笑:“我顶没出息,不好让师傅跟着丢脸。”
劫燕然不为已甚:“你师傅一定是一代名侠。你要不是胆小,江湖上也能有你一席之地。”
劫念莼插口:“不如我们明天上山去打豹子,挖了豹子胆你吃,胆子就大了。”
寒花笑:“山上还有豹子吗?你还说只有兔子。”
劫燕然:“别听她乱说。有时晚上倒是听过老虎叫,住这些年也没真正见过。”
寒花笑感觉劫燕然眼中有一丝狡黠的光芒闪过。想了想,没有发现话中有何不妥,遂说:“我只听人说过老虎。我们西北没有虎,有一回一群天竺人带着几只老虎路过,我想去看,师傅不准,错过了。都说老虎的样子很恐怖,是不是真的?”
劫念莼放下筷子,用手掰着面孔扮了个鬼脸,向寒花笑面前一逼,“嗷”地一声:“就是这个样子。”
寒花笑与劫燕然一齐笑。寒花笑:“这定是母老虎。公老虎什么样子?”
劫念莼张牙舞爪,夸张地想要营造恐怖气氛,末了自己亦笑起来:“反正很吓人啦。”
寒花笑见大家已吃完,赶紧手脚伶俐地收拾桌子:“劫前辈,吃了豹子的胆胆子真能变大吗?”
劫燕然:“要胆大干什么,胆大死得快些。只要活着开心,胆小点要什么紧?”
寒花笑端起碗筷:“要是吃豹子胆能长胆子,我就吃一点点,不吃多。”说着出门向厨房去了。
回到厅堂,劫念莼几经不在。劫燕然眉头微锁,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见寒花笑进来,示意他来身边坐下,缓缓地问:“今日和念莼玩得还开心么?”
寒花笑点头,隐隐察觉似有一丝冷笑在劫燕然眸下掠过。
劫燕然:“她不很记路,你们没有迷路么?”
寒花笑略一犹豫,躲开劫燕然的目光:“有迷,一会儿就找回来了。”
劫燕然忽然将脸探上前来,逼视着寒花笑,目露凶光,声音小得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小子,少给我装算,你是谁我清楚,来干什么也清楚。听我一句良言,赶紧完事赶紧滚蛋。要不然我叫你好看!”
寒花笑楞怔间,劫燕然已退回身,回复往时的一团和气,含笑说:“累一天了,早些休息去吧。你的睡房在东耳房,我已给你收拾好了。”
黄昏。哥舒飞的营帐中,除了他,只有默西与左功定。
默西脸上显出惯经风浪的淡漠:“现在,我不必再瞒你们。此番来冀州,其实与商务无关。我和李屹将军都是受人所托。契丹李尽忠死后,孙万荣接收余部,继续与天朝对抗。早些时,前方探得消息,孙万荣遣部将骆务整欲攻取冀州。皇上不信,以为冀州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契丹没道理派部队深入我方境内作战,必是散布谣言,瓜分天朝兵力。”
哥舒飞沉吟:“皇上所见很有道理。孙万荣能分派给骆务整的兵力顶多万余,在我本土作战,即便攻下冀州,亦无关大局,只能在冀州附近游击,既断不了我军粮道,也没有发展余地,朝庭只要派一员善战之将,领两万人马,不出旬月,就可将敌军这一支偏师消灭。”
默西:“许多将领都是这个意见。夏官郎中姚元崇与李屹将军和我都是多年的好友,我非常佩服他的精明睿智。对契丹的军务多由他负责。他的见解与众不同,从情报的来源分析,认为情报可信,只是也想不通契丹攻冀的理由。在他的争取下,安龙飞的五千禁军进入冀州。姚先生仍不放心,找我商量,于是有了我们这一次的东行。”
哥舒飞眉头微蹙:“姚大人终究是文人,行武的事情哪里就能清楚?”
默西:“我得到确切的消息,左飞扬也是契丹人。你们看,会不会是左飞扬获知了某种能给契丹人莫大好处的消息,而招引骆务整前来呢?”
哥舒飞慎重起来:“会是什么消息,能给契丹莫大的好处?”
默西:“这正是我们要找到的。”
左功定插口:“默西先生,眼下我们该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事情。我们现在给包围在安龙飞的军中,左飞扬明面上不动声色,暗里不知干些什么。我们这五六百人在人家的地头,很容易让人一锅端掉。”
默西额头的皱纹堆起:“安龙飞的态度是我们始料不及的。李将军和姚先生都知会他帮助我们,谁想到他会管不住手底下那般大爷?”
哥舒飞:“左飞扬将冀州所有不依附他的外地势力驱逐,明面上说是断绝花归处的外援,实则还是针对我们。这一招够厉害,言迟他们都给赶回大营,等若断了我们的耳目,只能呆在这里任人宰割。”
默西碧绿的眼中闪过一丝幽光:“我们做两方面的部署。安龙飞手下四个带兵的校尉都叫什么来着?”
左功定:“王陵少、杜渐、秦少阳和朱显。”
墨西:“有钱能使鬼推磨,左飞扬能收买他们我们也能。明天我便去和他们交涉。只要他们掉转枪头,左飞扬不过是跳梁小丑,可手到擒来。只是在此之前我们需做好应付突袭的准备。哥舒将军就要靠你了。”
哥舒飞发现这个传奇般的巨商果然不简单,一下子便把握到关键。攻守俱到,只要一两天内,左飞扬不动手,怕就再无还手的机会了:“默西先生放心。我已加派岗哨,他们一旦动手,我们就从西边安龙飞的营寨突出,往阴阳谷固守待命。安龙飞虽御下无能,还是给我们留下了出路。他将主寨布在西边,正是方便我们临危突围,他会放我们过去。”
默西:“你能肯定?”
哥舒飞:“他毕竟是朝庭命官,不能随着那帮悍将胡闹,会留余地的。”
默西无声地叹一口气,站起来:“这两天你多辛苦了,我先回帐做些准备。”
左功定亦起身告辞。
哥舒飞送两人离去,忧心忡忡地回到帐中坐下,想着默西的话,一丝不安慢慢升起。
左飞扬才三十出头,却已在太阳旗旗主的宝座上稳稳地坐了五年。太阳旗是河朔最强大的民间势力,左飞扬是河朔三旗旗主中最年轻的一个,与河西最年轻亦最强大的旗主秋宫后并称“左秋”,俨然成为民间权威的代名词。五年来,他的事业蒸蒸日上,过得非常开心。直到那一天,唯一的胞弟和力助左鹰扬被花归处格杀,花归处还全然藐视太阳旗,留名而去,至今不知所在的活着。在以往,这根本不可能,而默西和神刀营此际突然东进,给他更大的一记闷棍,牵扯了他和整个太阳旗大部的精力和人力。他是少数能猜到默西用心所在的人之一。默西与花归处不同,远不是一介匹夫,有钱有势有办法,稍以时日,他便能将太阳旗连皮带骨地吞下,骨头渣滓亦不留。在他与花归处之间取舍,他不得不暂时放过话后者。
阴阳谷之役他并不赞成,他始终清醒地明白太阳旗终究是民间势力,徒众虽多,受到训练的却很少,亦不能多;河西野战军的战斗力冠甲天下,神刀营更是河西军的精锐,太阳旗在战场上休想撄其锋芒。付帮主丁振武却力主利用阴阳谷凶险的地势给神刀营一个下马威,能令神刀营知难而退最好,否则,凭阴阳谷的险恶和绝对的优势兵力,大可狠挫神刀营一回。他的想法得到全部五个堂主郑循、岳先河、堂定言、邱峙、陈吉先的支持。一来太阳旗的强大使这些太阳旗的重臣日益骄纵,二来他们无法似左飞扬般明白,默西根本没有带着任何财货。左飞扬不能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他权衡利害,同意由丁振武全权负责伏击事宜,任他调动除烈日、红日两座山庄内训练有素的三千人马外的所有旗众。这三千精兵是左飞扬的命根子。
丁振武是左飞扬的长辈,早在左飞扬加入太阳旗领第一旗旗主时,他已是付帮主了。前旗主曾亮工练功走火,死前传位给年轻的左飞扬,丁振武表面上没有什么,心里却别着一股劲儿。左飞扬精明强干,太阳旗在他的手里蒸蒸日上,丁振武心中不爽,苦于无机可乘,惟有低调地静候机会。左鹰扬横死,少了左飞扬一条臂膀,丁振武窃喜不已,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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