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花笑道声谢,扔下秋浩风向顺风店行去。
顺风店大小适中,生意平日极佳,近些时冷清许多。泉盖峙已选一僻静的小间候着。寒花笑随伙计进去时他只微微地向他点了点头。
伙计摆上酒菜,退出。寒花笑在泉盖峙面前正襟危坐下:“先说一声,泉盖先生,我口袋里已经很久没有钱了。”
泉盖峙的目光似利剑刺来:“左轻扬让我找你。”
寒花笑垂下眼睑,不与泉盖峙正面交锋:“我也是。谈谈?”
泉盖峙:“我不太相信她。”
寒花笑:“我也是。谈不谈?”
泉盖峙端过寒花笑的酒杯,放到桌子当中,斟上一杯酒:“你能喝到这杯酒。我们就谈。否则,我会杀了你。”
寒花笑看着酒:“顶多大家谈不来。为什么杀我?”
泉盖峙:“为你浪费我的时间。”
寒花笑:“是你找我来。”
泉盖:“那又怎样?”
寒花笑:“理论上,谈不来该是先生浪费我的时间。”
泉盖:“那你来杀我。杀不了我活该你死。”
寒花笑:“我能喝到酒。”
泉盖一副“你喝”的表情。
寒花笑:“不是现在。我可以耐心等待,等你累了,睡了,不想杀我了再喝。”
泉盖:“你的时间不多了。这房间里再有人进来时你务必喝到酒。”
寒花笑一笑伸手向酒杯探去,泉盖峙气机陡盛,圈住范围。寒花笑却蓦然跃起,旋风般掀开门直奔出去。
泉盖峙一怔,抬腿欲追,眼珠一转,复放弃,一个人慢慢地享受着晚餐。
有倾,寒花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守在外面,不会有人进去了。”
''
泉盖:“你再不进来,我就把它喝掉。”
寒花笑伸进头来:“这样不好吧?”
泉盖:“好。”
寒花笑重新进屋,在老位置坐下:“算平手怎样?”
泉盖看着他。
寒花笑:“方才你要追我,我可以从窗口进来喝掉酒。你不追就杀不掉我。”
泉盖峙:“让我看看真正的实力。”
寒花笑想起冯宝乾:“实力不是用来表演的。”
泉盖峙的目光渐渐缓和。寒花笑伸手端过酒杯,没有任何阻力地将酒放在唇边一抿:“先生对左轻扬了解多少?”
泉盖峙:“相干么?”
寒花笑:“我一开始就相信先生,不明白的只是左轻扬为何这样上心?”
泉盖峙眼角掠过一丝阴影:“起初,我以为她很高贵。后来发现那只是表面。她,不是个好女人。”
寒花笑没法断定左轻扬不好到什么程度,但泉盖似乎言尽于此。他不想多说曾喜爱过的女人坏话。话锋一转:“先生和冯宝乾夫妇怎样瓜葛?”
泉盖峙:“我来冀后收付了几个人,包括他们。他们另一只脚踩在大祚荣的船上。你杀冯宝乾我在场,差一点杀你。”
寒花笑:“顺便问一声,方平之还活着么?”
泉盖峙:“死了。”
寒花笑:“如果你加入,可能不会让你手刃仇人,介意么?”
泉盖峙:“左轻扬说,你需要四名助手。我加入,就是其中一部分,我尽我这一部分的力量,与亲手何异?”
寒花笑站起来:“给我一天的时间。胆小的人都慎重,先生不要见怪。”
泉盖峙:“先吃完饭?”
寒花笑看看满桌的菜肴,复坐下,提起筷子:“不吃,有些可惜。你一个人是吃不掉的。”
泉盖峙亦提起筷子,慢慢地吃菜饮酒:“知道我欣赏你哪一点?”
寒花笑:“不知道。”
泉盖:“你总是吓得要死,却总没吓死掉。”
寒花笑:“我是个孤儿,被人吓着长大的,从小没吓死,现在胆子就大多了。”
泉盖:“这一次太阳旗付给你多少钱?我随便问问,不分你的。”
寒花笑:“要不,等完了以后说给你听?”
泉盖:“你现在有几个帮手了?”
寒花笑不好再不回答:“两个。”
泉盖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干咳一声:“我这个人,很正常。不喜欢……乱来。”
寒花笑没听明白:“正常好,我也是,不过偶尔乱来来也不错。好象那一次我和包容之……,你爱不爱听?”
泉盖断然有摇头:“你的风流勾当我不想听,也不想管。只一条,别碰我!”
寒花笑恍然大悟,脸红得猴子屁股似也:“我说的两个不是那两个,你别多心。”
泉盖峙复干咳一声,依旧吃菜饮酒,不再说话。
寒花笑再坐不住,毅然站起:“饱了。先生慢用,告辞。”
面红耳赤出得门来,让微风一吹,略觉好受,寒花笑看看已是黄昏,估计花归处、左悬灯不久将到,向太阳坊行回。
来在太阳坊门前,顾行也老远打声招呼,近了说:“寒先生,有人找,屋里等着呢。小孩让人带去玩耍,还没回来。”
寒花笑道谢:“小孩回来你们再帮哄着玩玩。一会儿我来接他?”
顾行也点头:“好说。”
寒花笑告辞,往客房行去,估算来的是花左二人或其一。在屋里谈话大不方便,隔壁就是包容之,听墙角好不容易,需得换个地方。
直到来在门前,仍未想好该换到何处,心里乱做一团,愈来愈觉得行刺骆务整失之草率,却想不清结症何在。推门进屋,一眼看见屋中端坐着的年轻人竟是王寻玉。
王寻玉依旧一副居高临下的做派,见他进来,身子动亦不动,微一颔首算是敬礼。寒花笑略带错愕:“是王先生?悬灯……?”想到隔壁的包容之,噤声,附耳墙边聍听。
王寻玉:“隔壁没人。”待寒花笑离开墙边,“悬灯说你需要帮手?”
寒花笑不太喜欢王寻玉,感觉他是我行我素者流,无法溶入哪怕再小的集体,为难地:“侦察敌情是最重要的部分,这个还需仰仗先生。先生加入我是欢喜的,不过让别人去侦察敌情我实在放心不下。”
王寻玉听出言外之意,目光一厉,咬牙好半天始能开口,声音极不友善:“轮不到你支使我!明日午时秋风亭有一个人介绍与你。”站起来,虎虎然掠过寒花笑冲出门去,将门在寒花笑身后摔上。
寒花笑不管他,心说不是你就行,找出冀州方志地图,摊在桌上,将油灯挑亮些,静心观阅。然则几幅地图出入竟是极大,看得人满头雾水,无所适从。正不清白间,窗棂轻响,花归处旋即轩窗而入,一身夜行衣靠。
寒花笑:“怎么这身打扮?”
花归处:“走正门麻烦。”看一眼桌上的地图,“这些破玩意儿你看来做甚?都是狗屁。每任新官上任都着人重新制图,下面人有些原图奉上,有些胡乱改改敷衍塞责。从大唐到大周凡是用地方上提供的地图打仗的将军没有不吃败仗的。你不会也是这样的草包吧?”
寒花笑脸一红:“当然不是,我光想看看纸质怎样。还行。不错的纸。”
见花归处直笑,寒花笑投降:“是草包。想不想跟草包打胜仗?”
花归处:“左悬灯身上有管用的地图。你见着她了?”
寒花笑将别后情形简略告之,问:“你熟悉泉盖么?”
花归处:“很傲慢亦很精明,行事颇有原则,在冀州诸雄中,我比较看好他。不是说他不搞阴谋诡计,可他不算奸诈之徒。”
寒花笑:“他和骆务整之间恩怨你可听说?”
花归处摇头:“左悬灯或许清楚。”
寒花笑:“她亦该来了。你那里情形怎样?”
花归处:“劫燕然证实突厥人确实突袭松漠得手,孙万荣大军崩溃。大祚荣没说假话。可我仍觉得这个人别有用心,不能不防。”
寒花笑:“大祚荣只有一个念头,向东谋求生存空间。让他得到武器虽亦将平增杀戮,但若必须有人得到,我希望会是他。他想的是活路,不是屠杀。”
花归处:“只怕得到武器后会膨胀得无法自持。”
寒花笑:“他是很有自制力的人。我所担心的是事情未必按照他的思路发展。许多双手在冀州这淌浑水中搅闹,谁亦没能力完全把握局面。”
花归处看着忧心忡忡的寒花笑:“你仍相信有武器?那还把图交给大祚荣复制,要人手一份?”
寒花笑:“让各方势力都跳到台前不是更好?免得我们睁眼瞎什么也看不见,让人牵着鼻子利用来利用去。”
花归处:“摆明十三库有人为斧凿的痕迹,还能不是骗局?”
寒花笑:“难说,十三库的图即使是假,难道就不会有真图么?”
花归处:“倒也是,李建成平定河朔后藏起精良武器的可能性极大,秋云岫若真是秋阳曦的后人,知道武器藏处亦在情理中。如此我们刺杀骆务整需慎重。秋云岫为什么非要除去他而后快?”
寒花笑张口被脚步声打断,旋即一声敲门,悬灯不待里面应答,已推门而入,还没进屋,声音已进来:“王寻玉来做什么?”
寒花笑待她行入将门掩上:“他没告诉你?”
悬灯:“看见他就不舒服,懒问他。”
寒花笑:“你看我很舒服么?”
悬灯:“好些。比较欣赏你巴儿狗讨好人的样子。喂,你是花归处啦?”
花归处退到灯光照耀外的暗处。他喜欢悬灯的样子,却不喜欢这个人,最不喜欢被她观察。寒花笑代他回答:“他是。我们正等你呢。”
悬灯在寒花笑身边的凳子上坐下,似乎忘记了开始的问题:“没我你们什么也做不来。”
寒花笑:“都安排妥当了?”
悬灯:“何阿小军中差不多可以肯定没有骆务整,你猜得对的话,他只要一进冀州地面,我们立即会知晓。依你看,骆务整会带多少人马?”
寒花笑:“带多了没有,带少了没用。换了我,顶多带几名得力的护从,这样才机密。”
悬灯:“你看他会不会就只身前来?”
寒花笑想了想:“难说。你需让你的探子们多些想法。”
悬灯:“你的帮手找得怎样?骆务整要来就在这两三天里。久了他拖不起。”
寒花笑:“泉盖峙这个人你了解么?”
悬灯沉吟有倾:“他是高丽落魄贵族,在辽东混过几年,不知怎样得罪孙万荣,骆务整奉孙万荣命追杀他。他才只身逃到冀州,身边的人都给骆务整杀掉。到冀州后他当了几年马匪,后来才进的太阳坊。他想杀骆务整在情理中,不过他们结怨太深,不好驾驭。”
寒花笑:“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骆务整?”
悬灯:“我才不想杀他,是师傅要。原因我不清楚,你自己去问。”
花归处不知何时移到窗口:“你最好说出来。否则,看我们两个杀不杀得你!”
寒花笑靠近门边,虽不动作,却显然将响应花归处。他们之间已建立一种默契。
悬灯冷笑:“我就不信打起来没有人管。”
花归处左手双指一弹:“给你三个弹指的时间。”
悬灯腾地站起,寒花笑同步弹起,弹得有声有色,倒吓了悬灯一跳:“你干什么?”
寒花笑一指花归处:“两个弹指了。”
悬灯迅速的衡量局势,颓然归坐,狠狠地盯着寒花笑:“姓骆的是我大师兄。他背叛师门还想杀死师傅。他知道十三库的全部秘密。”
花归处:“十三库的全部秘密是什么?”
悬灯:“你们得到的十三库图是假的,师傅为除去赵老大那几帮马匪报仇雪恨做出来。真的图只有师傅和骆务整知道。”
花归处:“骆务整早知道何以到现在才想到来取武器?”
悬灯:“他的野心大得很,要做契丹王。不到时候他怎肯出手?”
寒花笑:“他就不怕你师傅抢先将十三库的武器取走?”
悬灯:“他当然不怕。还以为师傅已经给他害死。”
寒花笑与花归对视一眼,再找不出悬灯话里有漏洞。要证实却远不容易,一笑,坐下:“这样多好,大家互相知根知底,合作很有前途。”
悬灯哼一声:“下回别让我人多!”
花归处:“你师傅杀骆务整是为了得到十三库的武器?他要来做甚?”
悬灯:“拿来扎死那些仗人多欺负人少的王八蛋!”
其实不用问,若悬灯说的是真话,秋云岫拿去武器自然是待价而沽。花归处只是想多和她说说话。言多必失,看她是否说谎。奈何他言辞工夫并不太强,不是悬灯的对手。如今气势已泄,不好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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