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之寻一处隐密的所在与寒花笑伏下,一面警戒一面窃听。
七个人略事寒喧,那个薛老二率先切入正题。火光中看出,他是个三十开外的汉子,沉稳镇定:“大哥,十三库走风一事铁定不是谣传,我们的藏图都被泄露,有人已得到十三库的全图。”
赵老大坐在他身旁,看去是个粗线条的汉子,只眼中偶尔泄露出一丝内在的精明。他眉头深蹙:“就说怪了,我那份图是我亲手保管着,再没第二个人知道藏在哪里,怎么就露了?”
另外几个亦随声附和,各带出一脸的困惑与无辜。薛老二:“各位的图怎么露的我不清楚,我的图定是露了。当年我在打虎山和刘麻子火併,泉盖峙出手帮我干掉刘麻子。我邀他入伙本是客气,没想到他那样的高手肯答应。开始我很防着他,后见他行事坦荡,还几次帮我打退和逃出左功定的攻击,慢慢信任起他。到他离开还有些不舍。他离开后我再去看藏图,赵大哥你知道我心细,便发现图已被人动过。能做到的舍泉盖峙再无他人。”
赵老大目光有些闪烁不定:“事情八成着落在他身上,或许他潜入我寨子里头摹了图去,要不就是另有同伙。老二你对他的根底最清楚,我们七个联着手够不够把他拿下?”
又有几个声音附和。失望的表情在薛老二脸上一闪而过,他说:“我们暗算他很有些机会,想生擒问出他的同伙办不到。你们就真没有一点线索?”
一阵沉默。赵老大叹口气:“可惜丁老八逃到辽东去了,要不然我们先来个八图合一,把十三库搬空他娘的!”
背对着寒花笑的一个公鸭嗓子说:“我们不是还有七张图吗,拿出来拼一拼看,没准能开他娘几个宝库,弄出来卖给谁都是个好价钱,够兄弟们海一阵子的。”
赵老大与薛老二对视一眼,眼中既有询问亦有戒备。薛老二说:“老六说得在理。我猜兄弟们都把图带在身上了,不如大家都拿出来拼拼看,真能得到几个密库,换出钱来,就按七份均分了;好过让泉盖峙他们一古脑得去,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屁也捞不着一个?”
另外五个人立即响应,唯赵老大闷了半晌,不很愿意,此刻见众意难违,才说:“听祖辈们说,他们那时分东西都讲究大小,我这里就改了吧,都是兄弟,有福同享。就均分。”
方针既定,众人或痛快或不痛快地各自掏出皆用宝匣装好的地图,取出摊开在赵老大和薛老二中间,从众人举止神情看出他们对薛老二似乎更为信任。七个脑袋旋即凑到一块,薛老二将七份图就着火光拼整。
寒花笑侧目望向方平之,后者的眼中鬼火激跃,满脸贪婪,却又有些犹豫。七个人都是很说得过去的高手,薛老二和赵老大看得出更高明些。薛老二说能合力对付泉盖峙是中肯之言。方平之较泉盖峙稍有不足,硬抢似乎不太现实。
篝火边薛老二:“就是这样了。”
几声零乱的乌啼恰在此际传来。篝火边七人蓦然抬头,面面相觑。一时间,四周静得犹如末日。只转眼工夫,不远处一声呐喊,撕破绝寂的夜空,随即铺天盖地的呐喊由四面八方响起,迅猛的直压过来。
赵老大气急败坏地吼道:“谁他娘出卖了老子!”目光直盯住薛老二。薛老二反应最为敏捷,手已伸向七份残图,闻声停下。若将图抓起在此情此境无疑自认是叛徒,急切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方平之怎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人如幽灵般疾射而出,瞬息来在篝火前,大手一舞,已卷起数张残图。薛老二仍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掌旋插方平之的胸口,举手间便是大家风范,其高明还在方平之的预料之外。方平之气机被制,顿陷窘境,要么立即全身而退,要么硬接薛老二一掌,再抢剩下的两张残图。后一种选择显然不太现实。反应稍慢的赵老大和其余六人将立即将他围牢锁定,格杀当场。
心底暗叹,方平之拂袖击在薛老二掌上,借过其力,向后倒飞回去,借不住的力量唯有任它穿入,层层消磨,仍是被激得气血翻腾,险险背过气去。好在落回藏身处时已回复大半,待要拉起寒花笑一同逃走,赵老大和薛老二已分别抢起一张残图,同另五人疾追上来。
带着寒花笑想要逃过七人的追击,还要突破正迅速缩小的不知何方神圣的包围圈,无异于痴人说梦。便算寒花笑在有价值,此刻亦只能任他自生自灭矣。
寒花笑见方平之扑到自己面前,复拧身他去,知道已被抛弃,说不清是喜是惊。他讨厌方平之有过包容之,摆脱这样的家伙自然开心,可在眼下这般凶险之地,自家功力尽失,如何能靠一己之力逃出生天?
转念间,赵老大并薛老二已自身边驰过,屏住呼吸待要蒙混过关,薛老二回奔驰中回首向他藏身处早已一指:“那里还有一个,先拿下再说。”
落在最后身手较差的两名汉子顿时向寒花笑藏身处扑来。寒花笑无奈跳起来,向另一个方向狂奔。久经历练,他的速度倒比寻常人快,气亦长些,此刻复回复得一些功力,跑得倒是飞快,换成差一点的武士给他跑了亦说不一定。可惜两个追兵都是不错的高手,迅速逼近。冲出林中数丈已将寒花笑追上,当先的汉子一掌切下,正中寒花笑后心,好在疾奔中难以着力,力量不够,仍是将寒花笑一个踉跄击仆于地。寒花笑一个挺身纵起,还待逃跑,早被两人赶上,一左一右夹住,开始的汉子下手狠辣,“啪”地一拧卸下寒花笑一条膀子。一天内,寒花笑第二次惨遭脱臼之苦,疼得闷叫一声几乎昏迷。
另一汉子见他被制服,放开手来,一脚踢在寒花笑的尊臀:“他娘的,你倒是再给老子跑跑看!”
寒花笑欲要解释,不知从何说起,再者和这两个粗线条的家伙怕亦说不清什么,心中叫苦时,前面火光乍现,瞬间点亮半边夜空,黑糊糊的大队人马迎面杀至,一蓬乱箭当先射来。两名汉子见势不妙,顾不得寒花笑,转身便逃,寒花笑就势卧地,忍着左臂的巨痛,猛往一边的丛林滚去。这一回运气倒是不坏,生生让他滚到林边,腾身扑到一株大树后面。眼角余光,扫见两名奔逃的汉子一名已被射倒在地,一动不动,另一名亦身中数箭,闪入一棵树后。
寒花笑顾不得看人热闹,探头向围兵望去,已是近了许多,当先一骑白马上一名中年汉子正指挥人马四下围来。定睛细看,正是封定尘。寒花笑心念疾转,顿时有了主意,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喊到:“封先生救我,我有重要事情告之!”
声音多亏够大,封定尘听见,微一楞,纵马过来,片刻已至寒花笑面前,凝神戒备着,问:“你是谁,怎认得我?”
寒花笑见后面大队人马还没上来,眼前只封定尘一人,压低声音:“别的以后再说,这帮人手里有十三库的地图。”
封定尘面色陡变,回身张望,向跟上来的手下大声吩咐:“你们往那边搜索。”跳下战马,欺至寒花笑面前,小声急切问到:“你说什么?”
寒花笑:“他们一共七个,有七份地图,方才让方平之抢去五份,还有两份在他们两个首领手上。”
封定尘:“他们往哪里去了?你认不认得那两个首领?”
寒花笑辩一辩方向,朝东一指:“往那边。我认得他们。”
封定尘抓住寒花笑的断臂,一掐一拽,“啪”地一声驳上,拎起他,飞身上马:“注意看着,见到他们立即告诉我。”策马向东边疾驰下去。
驰出数十丈,前面灯火陡亮,大队人马迎面杀至。封定尘高喊口令,那边立即回应,没有将乱箭射来。转瞬封定尘已奔驰到他们面前。为首的堂定言迎住:“封叔,那边情形怎样。”
封定尘心急火燎,却不得不小心应付;堂定言精明强干,稍不留心给他看出破绽不是好说的。若无其事然:“只有一两个虾米往那边去,你这边如何?”
堂定言:“杀了几十个,逮住几个,有两个给冲了出去。碰上方平之,带了几个人追他们去了。”
封定尘装模作样地:“方平之来这做甚?会不会和他们有些勾结?这里好歹没什么事儿,交给你了。他们往哪里跑的?我去看看。”
堂定言一指东北方向:“那边。”
封定尘策马追将下去。
堂定言眼珠转一转,唤过一名手下,命他率队继续搜索,悄然拨马暗中跟去。
封定尘满心在地图上,浑然不觉,一面小心前方留心的痕迹,一面疾催战马,向东北方追踪。连寒花笑什么来历亦无暇去问。
行出数里开外,前面蓦然传来打斗的声响,封定尘再不顾看路,放马向战斗处狂奔过去。
战场在一处林间空地,没有点燃一枝火把,借着微弱的月光可见五六条黑影分不清彼此的乱打成一团,地上倒着十几具尸体,都是太阳旗众的打扮。
寒花笑一时眼花缭乱,看不出方平之赵老大薛老二在不在其中,但凭着感觉已断定战场中五人必有他们。向场中一指。封定尘自比他强得多,一眼已看见五人中有两人蒙起面目,一身夜行衣靠,问到:“他们有没带面具?”
寒花笑摇头,封定尘一跃下马,向三名未蒙面者中受伤最重的一个攻去。他大致看出,五人虽不分敌我地乱打,大致上却是两个蒙面的和三个没蒙面的拼得更凶。而三个未蒙面的中方平之他已认出,他们彼此并不合作,抽冷子还互下绊子。他打顶各个击破的主意,自然先捡最软的下手。
两个蒙面汉子见封定尘下场,互相招呼一声,抢攻一轮,乘对手招架,腾身跳出战圈,奔入林中,林外旋即传来马嘶马蹄声,扬长而去。
寒花笑看着他们离去,眉头微皱,似曾相识,想半天却想不出会是谁来。此时战场中已变成封定尘与方平之各自捉对撕杀,看得清楚些,已能分辨封定尘的对手是赵老大,方平之的对手是薛老二。
赵老大早是强弩之末,封定尘武技犹在方平之之上,一轮急攻,赵老大勉强支撑数合,灯尽油枯,惨叫一声倒在封定尘剑下。封定尘一把持住他正要倒下的尸体,探怀取出张帛图,略看一眼纳入怀中。
另一边薛老二苦苦招架,封定尘的举动被他看在眼里,奋力反攻一记,将方平之逼退少许,探怀掏出一团东西,向封定尘扔去,喊到:“连老子的一起给你!”
方平之见状,舍了薛老二,扑向那团东西,封定尘亦拧身攫去。抢先一步拿到,塞入怀中,再不管已身无一物的薛老二,迫向正汹汹杀至的方平之。
薛老二略事喘息,纵身扑到寒花笑面前,飞身上马,想将寒花笑拨下马去,寒花笑死死抱住马脖子,竟拨不下去,急切间只有让他,一拽马缰,拨马向回驰去。寒花笑急叫:“这是回头路,不能走!”
薛老二一怔,清醒过来,再拨马头,奋力一夹向东北方向狂奔下去。
奔驰中,薛老二似大惑不解,问:“你不是太阳旗人?”
寒花笑:“不是。”
薛老二:“怎么和姓封地混一块堆?还骑一匹马,莫不是给他抓来,要捅你的屁股?”
寒花笑:“不好乱说,我和你不也骑一匹马么?”
薛老二:“谁叫你赖在马上不肯下来。”
寒花笑:“我给方平之抓来,就是抢你们图的那一个,又碰上封定尘,就是这马的主人,我告诉他林子里听见看见的,他就挟了我一起来寻你们。”
薛老二:“你就是趴在林子里那小子。老五老七怎么样了?”
寒花笑:“死了一个,另一个大概也活不成。”
薛老二不再说话,专心纵马,辨着方向,来到河边,催马下河,顺流而下。行出十余里,始在一处隐蔽的所在上岸。人困马乏,再无力前行,只能先歇息一阵。
薛老二一脸疲惫,有气没力地问寒花笑:“那个姓方的抓你做甚?”
寒花笑本想继续秋阳曦传人的谎言,一想秋大师没准就是给他的祖先暗算死的,对秋大师肯定知根知底,穿了帮不是闹着玩的,说:“包容之你知道么?他不知怎么看上我来,逼我和太阳坊的泉盖峙决斗,日子都定了,在九月初一。我私下里想一想,不一定打得过泉盖峙。太阳坊的规矩打赢的要把打输的杀掉,至少得卸下条胳膊腿儿什么的。我一害怕,就逃出来,这个方平之也是太阳坊的打手,我才出城就给他追上。后来就听到你们学老虎叫。”
薛老二仰面躺下:“你和泉盖峙?要不是你编瞎话,包容之一准吃错药了。”
寒花笑接驳的胳膊肿得老大。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