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失古利率先大笑,众人亦跟着以各自的方式笑起来,连左轻扬亦忍俊不禁,为之莞尔:“寒先生过谦了,包先生看中的人一定错不了。到时候还望剑下悠着点儿,别往死里下手。”
寒花笑一怔:“还要用剑?我看人家角斗都是摔摔跤,掰掰腕子什么的,不用武器。”
左轻扬一指场中饿虎:“野兽相争,必至一死,活的将死的吃掉。我们人不能这样残忍,要讲些文明,活着的不能把死的吃掉,但为了让观众觉得公平,我们太阳坊的规矩一般取胜的都要将战败的人杀死,至少要卸掉一条胳膊一条腿什么的,免得有舞弊的嫌疑。”
寒花笑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向包容之:“你没有告诉我这么危险。”
包容之笑脸如花地看着左轻扬,再不肯把目光离开:“现在轻扬不是说了吗?”
寒花笑呆了半晌,向泉盖峙:“是泉盖兄么?兄弟久仰得很。”
泉盖峙微微地颔一下颐,算是回答。一名武士恰在此时匆匆跑进来,看一看场面,上前附在左轻扬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左轻扬秀眉再度挑起,向包容之:“包先生不嫌弃的话,就搬到坊中外宾馆住下,还能看到几为老相识呢。小顾,替我招待客人。有些琐事需办,过一会再来和包先生聊天。少陪。”拱手离去。
寒花笑靠近泉盖峙,小声说:“泉盖兄,小弟保证不会杀掉兄台,兄台也不会要小弟的性命,对吧?”
泉盖峙置若罔闻,昂首阔步,随着左轻扬去也,执失古利和那名素服武士亦拱手而别,只那名一脸迷糊的青年留了下来。左轻扬唤他“小顾”,当是四大台柱子里的顾行也了。他向二人一笑:“包先生寒先生,请随我来。”
包容之跟着顾行也向外宾馆行去,一边问:“小顾,外宾馆有我哪些老相识?”
顾行也:“我也不知道包先生认不认识,外宾馆现在只住了两帮人,一帮是靺鞨酋长乞四北羽带着的十几名武士,再一帮昨天才到,好象是些高句丽人,酋长叫大祚荣。”
包容之目光一煞,狠狠地:“果然是老相识!他们来干什么?”
顾行也:“除了赌博就是挑战,还能干什么。具体我就不清楚了。”
说话间走到走廊外四层建筑的第二层,略有点客栈的样子,该是外宾馆无疑了。一名彪形大汉恰从马厩出来,与他们打了个照面。汉子不到三十,足有执失古利那般高大,却并非粗线条的角色,沉稳的眸子中闪烁着智慧。他先向顾行也含笑致意,才朝包容之一笑,用标准的京话说:“包兄,久违了,没想到能在此地相逢。待会儿收拾妥当务必来我屋里,我们痛饮一番?”
包容之截然相反,面沉似铁:“大祚荣,你少给老子来这套,你包大爷不吃这个。你给老子笑着,马上就有你笑不出来的时候!”
大祚荣不以为然:“包兄,何苦动怒,不来便罢。顾兄,还有这位兄弟,有空只管来我房间喝酒玩耍,任何时候我都欢迎之至。”
顾行也和寒花笑赶紧回礼,包容之已拂袖而去。
包容之与寒花笑被安排在紧邻的两间上房中。房中设施极佳,寒花笑没见过这么高档的房间,看得眼花缭乱。顾行也周到地绍介一番,安置妥当,方行告辞,临行还交代两名下人小心侍候。
待顾行也离开,寒花笑问:“你和那个大祚荣什么瓜葛?”
包容之:“不干你事。你要敢去他屋里,看老子不把你的小脑袋切下来。喂狗。”
寒花笑:“我不去。”
包容之:“知道左轻扬干嘛急急火火地离开么?”
寒花笑摇头:“没听到。”
包容之:“花归处蹦出来了,公然向左飞扬挑战。巧得很,日子也是九月初一。”他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寒花笑。花归处是在与他相处后有此举动,若是寒花笑出的主意,自己不免要重新估量这个人。
寒花笑:“那我和泉盖峙用不着打了,你提出取消左轻扬不会有异议,然后你把全部家当押给左飞扬,稳稳地能赚上一笔呢。”
包容之还待试探,虚掩的门“砰”的一声给掀开,一名与大祚荣一般雄壮的大汉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他大约三十左右,大眼大嘴大鼻子大脑袋,声音洪亮:“老包,听说你一来就给大祚荣闹了一回。妈了个巴子都几十岁的人了,还为女人吃醋!”
包容之脸一沉:“乞四北羽,老子做甚干你屁事!知道你是哪头的,要给姓大的当说客乘早滚蛋!”
乞四北羽大咧咧往桌边一坐:“妈了个巴子,就说你们这帮契丹王八蛋没一个像爷们的。俺来了好歹是个客人,茶酒不上,先来顿臭骂。你管俺哪头从前总是朋友不是,怎么就不能端壶酒坐下来唠唠闲嗑?”
包容之黑着脸,闷了好一阵,向寒花笑:“你去,弄壶酒,随便再端几个下酒菜来。”
寒花笑喏喏而去,出门时将撞开的门关上。
乞四北羽看着犹自气闷的包容之一笑:“来来,坐着,有正经话给你说。”
包容之:“站着听。”
乞四北羽上前拽着他到桌边一起坐下:“你个老包,跟俺抬什么杠,俺们是什么交情?一个炕头睡过觉,肩膀靠背头杀过人。记不记得那年俺们联手干掉突厥那个第一武士骑劫飞,你替俺扛了他一刀,俺也替你挨了他一脚,一仗打下来,都光剩一口气了。俺还对你说:‘老包,下回俺还替你挨一脚’。大祚荣算个毬,你这些年在冀州不知道,现在你们契丹人兵强马壮,俺和大祚荣受老了欺负。没法子才走到一块儿。你们的事俺管不来,可这一回你和他还拴在一个槽子里了。”
包容之:“什么意思?”
乞四北羽压低声音:“俺们是奉着骆务整将令来的。左飞扬和孙万荣不是一条心,靠不住,俺们来就是要打他那儿弄出东西的下落。契丹虽不同往日,分出这只兵马也不容易,要拿不找东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骆务整要你帮忙大祚荣,怕你不肯,才派俺先来说说。”
包容之腾地站起:“让老子听他的?办不到!老子现在就回营州见骆务整和孙万荣。”
乞四北羽赶紧示意他小声:“骆务整想的是大祚荣跟左轻扬的交情。你回去没用,功劳到时全归了大祚荣。不如留下来,设法抢在他前面找出东西的下落。”
包容之:“大祚荣的小心眼老子看得清清的,他巴不得骆务整率军南下,那时营州空虚,他可以乘机带队脱离,往东边发展。这两年,他三次越过天门岭,进东牟山侦察,你也和他搅在一块儿。”
乞四北羽愕然看着他:“你个老包身在冀州原来还一直盯着他。老实给你说,俺和你不一样,要为手底下这帮子族人打算,孙万荣眼里容不下俺们,俺们要找条活路,要不然谁和大祚荣这奸诈鬼混一块堆?话说回来,妈拉个巴子这小子还真是不世之才,难怪左轻扬都给她弄得昏天黑地的。”
脚步声响,寒花笑推门,抱着一坛酒走进来:“菜一会儿就到。”将坛子放在桌上,拍碎泥封,启盖给两人斟酒。
乞四北羽看着他向包容之:“忘问了,这小子是谁?”
包容之:“他叫寒花笑。我新交的兄弟,号称‘甘州第一剑客’的就是。”
乞四北羽一搭寒花笑的腕子,亦不见怎么动作,寒花笑已惨叫一声,直摔出去。乞四北羽冷不丁被吓一大跳,赶紧上前将他扶起,朝包容之:“甘州第一剑客就这水平?”
包容之微微饮一口酒:“人家是第一剑客,掰腕子掰不过你要什么紧来?”
乞四北羽:“妈拉个巴子,你弄的这是什么玄虚?”
寒花笑抱着受伤的胳膊,说声“少陪”,赶紧溜将出来。回到自己房间,待上片刻,想起什么,复又出来,找到一名服侍他们的下人,问:“小哥,请问哪里能找到冀州的方志?”
来此居住的人物混杂,要地图方志的初来者亦不乏其人。下人殷勤地问:“我们这里就备有。先生要简单的还是详细的?”
寒花笑:“越详细越好。”
下人:“一会儿我就送到先生屋里。”
寒花笑致谢离开。想起自己的瘦马,问了路,向马厩走去。
外宾馆的马厩很气派,寒花笑进去一眼看见大祚荣魁梧的身躯,他正喂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恰好在寒花笑那匹瘦马的旁边。寒花笑想起包容之的警告,期期艾艾不敢上前,暗怪这大祚荣刚从马厩离开,怎么又回来也。
大祚荣早看见他,灿然一笑:“你是寒花笑寒兄弟?我叫大祚荣。”
寒花笑听他一下报出自己名字,顿生好感,慢慢向前走两步:“包荣之说,我要去你房间,就把我杀掉。”
大祚荣:“这不是我屋里。包荣之没说在马厩里碰见我也把你杀掉吧?”
寒花笑想想大有道理,放心的走到瘦马边,拿起刷子给它刷洗:“没。”
大祚荣:“你是关中人?怎会和包容之处一块堆?”
寒花笑:“我生在关中,后来在陇右长大。包容之说我是甘州第一剑客,我想我可能不是,不过随他说好了。他昨天找到我,要我帮他在角斗场上打败泉盖峙,否则杀了我和我的一个朋友,我只好跟着他了。”
大祚荣似乎已探听到他与泉盖峙的决斗,说:“有几成把握打败泉盖峙?”
寒花笑:“要是他大病一回,抬上角斗场,我能打赢。不过他多半不会病,我想和他交个朋友,他知道我的下情,手下留情让我赢也说不一定。”
大祚荣:“你有十几天时间,好好利用。”
寒花笑:“你猜他会和我交朋友吗?”
大祚荣不回答,伸过手来:“我们交个朋友可好?”
寒花笑赶紧把刷子换到左手,握一握大祚荣递来的大手:“你是我第一个朝鲜朋友。”
大祚荣:“我不是朝鲜人,是靺鞨人,不过跟乞四北羽不是一个族。有空到我们辽东来玩,你会认识很多各族各样的朋友。”
寒花笑:“你来冀州干吗?”
大祚荣沉默一会儿,说:“来看一个女人,左轻扬。你该见过她。不过这不是主要的,包容之给你说过么,我是为他们契丹人做前哨的,骆务整要来夺冀州不是空穴来风。”
寒花笑:“冀州对契丹人有那么重要?”
大祚荣正待回答,忽有所觉,向寒花笑使个眼色,转身摆弄他的黑骏马去也。寒花笑识趣地亦专心刷马。包容之很快走进马厩,看一眼大祚荣,向寒花笑吩咐:“备好马,我们上街逛逛。”
寒花笑利落地备好马,牵到门口,与包荣之出来,上马向坊外行去。离了太阳坊,包容之方问:“姓大的和你说些什么没有?”
寒花笑:“我没敢搭理。他问我几句话见我不答就不说了。”
包容之:“不理他就对了,姓大的最会讨人喜欢,骨子里却奸诈毒辣,把你生烹活煮前你还会高高兴兴地给他生火。”
几乎没座城市都有长安街,且往往是最繁华的所在,商贾云集,百象毕现。冀州城亦不例外。包容之对长安街十分熟络,一路上,不时有人招呼见礼。还有认识的商贩热情洋溢地上前兜售货物,走出百十步,包容之已买下十几样东西。寒花笑见他给人缠住,乐得清闲,游目四顾,欣赏市井风情,忽觉有人注视自己,循目望去,在一角的水饺摊前,一名商贩打扮的青年正向他示意,虽略加装扮,寒花笑仍一眼认出,正是左言迟。
寒花笑使一个眼色,跳下马来,落后包容之十几步,彼行亦行,彼止亦止。左言迟会意,上前几步,与寒花笑比肩而行,轻声问:“你怎会和包老怪在一起?谢羽呢?”
寒花笑一惊:“她不在密室么?”
两人面面相觑,好半天还是寒花笑先回过味来:“她的毒已去除,大约醒来后见没人,自己离开了,向人打听望阴阳谷去了也说不定。”把当时被包容之带走的情形简单向左言迟说了。
左言迟忧心忡忡:“但愿她没事就好,昨天我真不该离开。”
寒花笑:“神刀营情形如何?”
左言迟苦恼地:“不太妙,哥舒将军受了重伤,躺在床上不能理事,军务暂由谭人武打理。损失倒是不大,只少了不到一成人马。另外哥舒兄弟四个先我到阴阳谷前已来冀州为哥舒将军买药,我没见着谢羽便来冀州看看,顺便接应哥舒成,却先遇见你。”
寒花笑:“冀州好药铺都在这条街上,他们若没回去,总能碰上。”
左言迟:“我也这么想,太阳下山再不见他们我就先回阴阳谷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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