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公延面上表情古怪,于是凝神倾听,果然听到前方似有人声,便轻声道:“前辈,你们三人先在路旁歇会儿,我去看看情况。”说完正要走,师公延一把抓住,摇头道:“我们一起去。”
四人熄了灯笼,蹑手蹑脚,悄悄逼近树林。习武之人本就身子轻捷,何况他们刻意掩饰,举足落地之时竟没有一点声音。到了树林边上,张随同张潇伏身于地,师公延、师玉霓两人藏在树后,缓缓向林中推进。
只听一个女子声音柔声道:“我知你心中定有极大的冤屈和不得已的苦衷,你不如说了出来,我给你昭告天下,让世人知道你并不是无德女子。”张随心头一震,略略抬头看去,只见此人一身黑衣,脸上也罩着一层黑纱,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另一人声音虚弱,道:“我背叛夫家,做下无耻之事,本就该死,又有何怨?世人看法,于我何干?我若说出那些故事,倒似我刻意追求谅解了。”
张潇伸手在张随手心写道:“后面那人是丁钰二妻。”张随亦在张潇手心写道:“前面那人是魏婆婆。” 他这时才知道为何师公延适才表情古怪,原来是听到了魏婆婆的声音。没想到苏雅芹竟是魏婆婆劫走,这人武功高超,此时出现在这里,不知是敌是友?莫非还和金龙帮扯上了联系?
只听魏婆婆叹了口气道:“你不愿说,就走罢。”接着就是“扑”的一声,似是什么柔软东西落在了地上。魏婆婆又道:“这包袱里是两件棉衣和一些银两,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罢,我也要去了。”说完转身就走。苏雅芹沉默不语,见魏婆婆愈行愈远,顿坐在地上哭了出来,边哭边道:“我……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没有想去的地方……”魏婆婆道:“那你就去找你那个相好的汉子;远远离开这里罢。”
苏雅芹尚未答话,只听一人道:“你自己偷汉子不够,还来教别人也偷汉子?”却是师公延从树后现身出来,昂然面对魏婆婆。
四十七、剖心
更新时间:2009…10…17 13:10:44 字数:3025
魏婆婆看清了来人是师公延,冷笑道:“我还以为又是哪位大侠,原来却是只地鼠!”师公延显是对魏婆婆颇为忌惮,不敢站得太近,叹口气道:“你仔细想想你做的到底是对是错……你这般行径,天下人皆可说得。”
张随等人虽不知师公延所说到底是何事,但也能猜出二人必有一段纠结的往事,轻易无法化解。张随作了一揖道:“上次别后,婆婆可安好?”魏婆婆哼道:“原来是你这小子。”看了师玉霓一眼,又冷笑道:“似你这般人才,什么样的好姑娘找不到?干么非要天天和一只小老鼠在一起?”
师玉霓、师公延听了这话,面上不悦。张随沉默了一下,道:“婆婆这般说便错了,出身并无法决定一人优劣。师家小姐善良聪慧,端庄大方,便是做皇后娘娘也是有余。何况两人在一起是否合适,标的是心中安乐与否,若是太注重门户观念,将来只怕自己后悔,抑或再做出什么错事……也说不定。”
张随将事件前后联系,隐隐猜到魏婆婆可能是和苏雅芹一般,做出了背叛夫家之事,不过还不敢断定,因此说得模棱两可。他同师玉霓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两人早已互相倾心,他这番为师玉霓辩护,借机将心意挑明了。
师玉霓满面发烫,不敢做声,只怕张随看到自己的娇羞模样,赶忙将脸扭向一边去,心中甜蜜得几乎要晕倒。师公延见张随伶牙俐齿,几句将魏婆婆顶了回去,心头大畅,呵呵低笑。魏婆婆面上罩有黑纱,无法看清表情,只是她眼中分明有怒色,向这边走了过来。张潇恐她黑暗中出手偷袭,连忙把灯笼点亮了挂在树间。此时众人的眼睛都是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灯光虽然暗弱,但在他们就如同白昼一般。
师公延年龄、资辈、身份都是众人之首,见对方步步逼近,上前几步,挡住魏婆婆去来路。魏婆婆根本没把师公延放在眼里,脚下不停,左手短杖、右手水袖同时挥出,师公延出掌刚做了个门户,两人尚未交战,魏婆婆短杖忽然脱手,向他脑门砸来。
这般兵刃脱手,一是没先兆,二是难预料,三是这么近距离之下,绝难防避。师公延连忙偏头,却终是躲闪不及,额角被短杖擦中,登时鲜血涌出。原来魏婆婆知师公延虽然不及自己,但要制伏也非易事,何况张随在一侧掠阵,自己丝毫占不到优势。因此掷出短杖后并未追击,而是转身向师玉霓掠去,双脚尚未落地,左手早掐在师玉霓粉颈之中。
众人吃了一惊,师公延大喝一声,却是不敢上前。他一张黑脸上流着殷红的鲜血,甚是可怖。张随斜眼看了一边呆坐着的苏雅芹,心道:“不知此人对她是否重要?说不得,若是情况实在危急,我也只好……”他正在默默计算距离与速度,自己身边忽然一阵风过,张潇早到苏雅芹身边,右掌悬在她顶门三寸之上,道:“你快放了师家小姐,否则莫怪我手下无情。”魏婆婆冷笑道:“此人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杀便杀,这笔账只记在你首阳派头上。”张潇道:“她若和你没有联系,你又为何将她从丁家劫出?”魏婆婆不悦道:“老娘做事,还要你管为何么?”不再理会张潇,左手手指轻轻弹敲着师玉霓的脖颈,面上黑纱几乎贴上了师玉霓脸颊,怪笑道:“果然是冰姿玉质,难怪这小子被你迷住了。告诉婆婆,你叫什么名字?”
师玉霓性命悬于人手,只好低声道:“师玉霓。”
魏婆婆看向张随,道:“你现在说一声:‘我张随此生不娶师玉霓’,我就放了这小姑娘,否则,我便要在她脸上划上十七八条血口子。”师公延冷声道:“你敢动我女儿一根头发,我便把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碎尸万段!”魏婆婆放声大笑,一把拔下了师玉霓三五根头发,师玉霓疼得“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魏婆婆将那缕秀发掷向师公延,大声道:“不知你有没有本事削下我一片手指甲?”声音中满含讥讽。师公延牙关咬得咯咯响,双拳骨节发白,黑脸上兀自留着殷红的鲜血,却是半步也不敢上前。张潇也是不住担心,苏雅芹趁机就地一滚,逃离张潇掌下,张潇并未追击,反而抱歉地看了她一眼。苏雅芹一愣,也还以微笑,那笑容分明是说:“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在这危急关头,张随忽然变得轻松起来,笑道:“师前辈莫急,魏前辈莫躁,今晚之事,不就着落在晚辈一句话上面么!请婆婆听好了。”师玉霓吃了一惊,焦急地看向张随,张随视若无睹,一字一句道:“我张随此生……”话到这里停了一下,魏婆婆正等下文时,忽听背后呛啷一声响,一人道:“放开她。”同时,一柄长剑已抵在了魏婆婆后心。
这人正是太平九。
张随适才焦虑之时,隐隐见一道人影从远处林中掠过,便怀疑是太平九,心道:“他不是前来探路了么,这必然是他了。”又想:“就算我一时眼花,无人相助,凭我的身手,也未必救不出她。”他之所以大声说话,便是要引那人过来,话到一半,生生打住,也是为了让魏婆婆分神等待下文,那时彼方必然疏于防范,正好下手。太平九感激师玉霓适才在酒楼中为自己说话,不惜得罪父亲,也是有心相救,一直在等待机会。
张随见太平九同自己心有灵犀,合力制敌而丝毫不落下风,轻笑一声,正要上前,魏婆婆狠声道:“都退回去!”话音未落,魏婆婆只觉后心一凉,那剑尖已经刺透了身上衣服,触到后背肌肤。
魏婆婆见对方又多了一名高手,又气又急,言语中却并未表现出丝毫焦躁,道:“我现下若是放人,便只能做待屠的羔羊了!你当我这般傻么?若是逼得我急了,我便来个玉石俱焚!”太平九道:“你放人,我便撤剑。”魏婆婆道:“你撤剑,我便放人!”
师玉霓此时未脱险境,脸上却是一派宁静愉悦,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张随,那目光中把什么话都说明白了。张随心头一甜,微微一笑。
魏婆婆见二人这般眉来眼去,视自己如无物,不由更增恼怒,脑门一阵阵地发热。张随忽的向太平九使个眼色,太平九会意,右手所持剑鞘在魏婆婆左肩“肩井穴”上一撞。
他有伤在身,右手劲力不足,仅能让魏婆婆左臂酸麻一个呼吸。就趁这出其不意的机会,张随一个箭步上前,把师玉霓拉入自己怀中。魏婆婆大叫一声,左臂软软垂下。她满眼的不甘,忽然眼中一道狠光掠过,右手长袖倏然挥出,缠上了师玉霓脖颈,用力回拉。师玉霓登时呼吸困难,檀舌外吐。
张随虎口拔牙,救得师玉霓出来,正在暗自得意,哪成想魏婆婆还有这招,当下里愣了一下。然而就这一愣的弹指间隙,足以魏婆婆杀一个人。太平九见情况危险,不容留情,几乎与此同时,左手运力向前一送!
太平九同魏婆婆,都是能瞬间定人生死的人物。这下里,眼看就是个玉石俱焚的惨状!
张随脑中一片空白,抱着师玉霓动也不动,如同死了一般。他眼睁睁地看着面前那条长袖收紧,脑海里大叫道:“不能!我要救她!我要把这条袖子扯回来!”这般想法几乎要冲破脑门,身体各部位却好似变成了生铁、石头,急切间一动也动不了,惟有手指尖微微颤抖。师玉霓口中猛地出了一口气,吐在张随脸颊上,温香酥麻。
在这一漫长的瞬间,仿佛整个天下都没有这口气来得真实。
此时数尺之外的张潇刚刚察觉状况,还没来得及惊讶,便听得“哧”、“哧”两声破空之声,“当”地一响过去后,太平九长剑被荡向一边,而魏婆婆右手长袖刚刚收紧,此时也应声断了。
太平九心头微震。他看得清楚,那破空而来之处只是一枚小石子。并非这石子上附着了多么大的力道,而是它正巧击在剑柄之上的三寸到五寸之间,这段距离,人称“豆腐腰”。由名字便可看出,它在整抦剑上防御最弱,最易受到影响,这发石之人定然不是庸手。他心中念头急转,手下却没闲着。魏婆婆趁他长剑偏斜之时斜跨几步逃出,太平九并没追赶,向石子来处挽了个剑花,防住全身。
师玉霓重新得到生机,满面惊惶之色,连忙把脖颈中的那段残袖扯了下来,看了看张随,紧紧抱住。张随长长出了一口气,狂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松松地搂着师玉霓,如同捧着一件最珍贵的瓷器,心中的喜悦淡得几乎察觉不到,但又确确实实盖过了其他所有情感。
四十八、奇刀
更新时间:2009…10…24 17:02:40 字数:3288
他二人还不及温存,张随又听得一声锐响自远而近,这次来的物件,仿佛是一件利器,从侧边袭向师玉霓后脑。眼角微抬处,见有兵刃寒光,料想是飞刀、袖箭之类。师玉霓埋头张随怀中,无所察觉。张随想也不想,竖起左手一挡,一只肉掌“泼”地一声被一只飞刀对穿而过,刀上的护手一直抵到张随手心,登时血流如注。
张随痛呼一声,师玉霓抬头一看,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危险,怔了一下,“啊哟”惊叫了出来。师公延皱紧眉头,接过张随的手掌看了看。
魏婆婆无暇猜测是谁暗中出手,脚尖一挑,拿得短杖在手,笑道:“这点痛都受不了了?白面小生!”
张随不说话,师公延也没空理会她,握紧了张随手臂,避免失血太多,沉声道:“忍着点!”说完猛地把那柄飞刀拔了出来,鲜血飞溅。张随眉头一抽,满头大汗涌出,紧闭了嘴唇和双眼,长长呼吸,却再没发出一丝呻吟。师玉霓早已从怀中摸出金创药涂在张随手掌两面,边涂边嗔道:“爹,你就不能轻点慢点吗?”
师玉霓将药膏涂匀,又包扎好了,这才抬头向师公延看去,着眼处,只见师公延额角伤口兀自裸露在外,血已自行止住,脸上的血痕如同干涸了的河流,眉头依然紧皱,看着张随受伤的手掌,其焦虑之情不下自己。师玉霓突然觉得自己的爹爹好似老了好几岁,心中大痛,暗中自问道:“你有了他,便忘了生身父亲么?”口中低声叫道:“爹……”师公延抬起头来,见女儿这副神态,心下了然,愁眉尚未解开,便温和一笑。
张潇见张随伤势有人照顾,也不再担心,仗剑挡在三人前,朗声道:“阁下是何人?暗中偷袭,可算得好汉?”
林中除了些微风声,依然一片沉默。倏地一道人影矫捷跃出,身着缁衣,抱刀而立,一脸冷傲面对众人。张潇“啊”了一声,叫道:“是你!”
原来这人竟是丁毅之。
张潇惊诧一瞬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