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天香毫不为过。
另外五个男的,有一个紧跟在这两骑之后,是个一身淡青长袍,挺白净、挺斯文个汉子,
白净是白净、斯文是斯文,可是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子阴鸷之气。
剩下的四个,则是清一色的黑衣汉子,个个神情骤悍,腰里间也都鼓鼓的。
万家灯火的时候,“济南府一来了七人七骑这么一支队伍,真说起来算不得什么,通都
大邑,这样的队伍不少见。
可是郭燕侠在意的,是那个红衣女子,人好好色,让郭燕侠在意的,固然是她的天香国
色,绝代风华,而更让郭燕侠在意的,则是因为这红衣女子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偏这时
候想不起来。
巧得是当郭燕侠觉得那红衣女子面熟的当儿,正好红衣女子一双清澈、深邃的目光投射
过来,也就是说,她也看见了郭燕侠。
郭燕侠觉得她面熟,她看见郭燕侠竟也猛一怔。
就这么一刹那,七人七骑带着一阵疾风飞卷而过,转眼间消失在大街的那一头的人丛里、
夜色中。
郭燕侠站在那儿发了怔,这红衣女子是谁?怎么会让他觉得面熟,而她看见郭燕侠的时
候也一怔,分明,这表示她也见过郭燕侠。
可是,究竟中那儿见过呢?
偏郭燕侠一时就想不起来。
脚底下迈了步,郭燕侠边走边想,他打从离开“南海”,舍船登岸想起,从踏上陆地那
一刹那,一直想到如今,前前后后,他下过碰见过四个女子。
最后两个是“八方镖局”那两位,不是,往前数,诸明的爱女诸秀姑,也不是;再往前
数,“崂山”“南天门”上那个美道姑,郭燕侠脑际灵光一闪,脚下倏停,差点儿没叫出声
来,对了,就是她,就是“崂山”“南天门”上的那个美道姑!
可是,旋即,他微一怔神又皱了眉,不对,那是个三清弟子出家人,这是个一身劲装的
欲家美姑娘,怎么会是同一个人,不会,绝不会!
皱着眉头,郭燕侠脚下又迈了步,不会是同一个人,绝不会!可是怎么会长得那么像呢?
甚至连气度、神韵都一点儿也不差。
而且,她看见他,也那么一怔。
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想,可却再也想不起来了。
最后,他只好这么想,他所以觉得她面熟,就是因为她长得像他见过,而且那一面深刻
的美道姑;她看见他的那么一怔,许是他站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显得有那么点儿突出,有
那么点儿不一样。
想是只好这么想了,可是他心里却还不能完全解释。
不能解释归不能解释,抬头之间却看见“龙威”镖局已经到了。
真是,找着走都未必那么顺利。
“龙威”镖局是到了,可是大门口却停着三匹马,一个人,那个人的芽着打扮,一看就
知道是县里来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郭燕住加快了两步进了镖局,刚到前院,迎面来了两个趟子手弟兄,那弟兄没等他问就
告诉他:“巡抚衙门来了人,正在厅里跟总缥头说话,说什么,他不知道。”
郭燕侠赶到大厅,一进门就的看见了,诸明、石英都在座,另外坐着个穿戴整齐的白净
老头儿,身后还站个跟大门外头拉马的穿着一样的跨刀汉子。
诸明一见他进来,精神一振,马上站了起来,道:“燕镖头回来得正好,请过来见见,
这位是抚台衙门的总捕常老!”
郭燕侠一点就透,上前抱了拳:“常老!”
诸明转过脸去道;“常老,这位是诸明新聘来的镖头,燕侠燕镖头。”
到底是做官儿的,谱儿大,架子也不小,不但坐着没动,连手也没举,只从鼻子里“嗯”
了那么一声。
郭燕侠没在意,一点儿也没在意,含笑问诸明;“总镖头,这位常老驾临咱们‘龙威’
是……”
清明道:“常老说,抚台衙门刚颁了令谕,不具规模的镖局,不准设立。”
郭燕侠何许人,马上就明白了,道:“总镖头,什么样的规模,才叫不具规模呢?”
诸明道:“要是照令谕里的规定,咱们‘龙威’镖局就算不具规模。”
郭燕侠淡然一笑道:“那麻烦了,总镖头,我能不能坐下跟这位常老谈谈?”
诸明忙道:“燕镖头请坐。”
郭燕侠微欠了个身:“谢谢总镖头!”
他坐了下去,坐下去就转望那位常老:“常老……”
只听那位常老冷然道:“我在跟你们的总镖头说话,你不过只是个镖头,恐怕插不上
嘴。”
诸明脸色一变,要说话。
郭燕侠抬的拦住了诸明,道:“常老的意思是说,我们总镖头做得了主,我做不了主?”
那位常老冷然道:“不错,还有,事关尊卑上下,这也是礼数。”
郭燕侠毫不在意,微一笑道:“前者,就这件事来说,恐怕我们总镖头也做不了主了,
他要是做得了当,他当然希望‘龙威’继续开设下去,常老以为行么?”
那位常老听得微一怔。
郭燕侠接着说道;“既然连我们总镖头也由不得他做主了,事关我们这些下头人的吃穿
生计,我们这些下头人,又为什么不能说话的?”
那位常老道:“这……”
郭燕侠不容他说话,接着说道:“至于论尊卑上下,你常老也不过‘抚台衙眩’一名总
捕,我虽然年轻几岁,帽簪缨、戴花翎的官儿尽管没见过几个,可是常老你这位总捕,我还
嫌你小了点儿。”
谁也没想到郭燕侠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连诸明都没有想到。
那位常老勃然色变,一拍座椅扶手,大声喝道:“大胆!你这是跟谁说话?”
郭燕侠还是毫不在意,淡然一笑道;“跟你,我还尊称你一声常老,你也不要仗官势压
我。抚台衙门砸我饭碗,夺我生计,这等于是官逼民反,急了我能玩命儿,别的我还有什么
好在乎的?”
那位常老叫道:“你……”
郭燕侠就是不让他说话:“你们抚台衙门颁这种令谕,简直闻所未闻,照你们这种令谕,
‘济南府’就只有‘八方镖局’一家可以继续设立。他们想买我‘龙威’在先,今天晚上我
也刚到他‘八方’做过客,接着就有你常老连夜来传达’抚台衙门’的这种令谕在后,即便
是‘龙威’上下都是傻子,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八方’跟你官家究竟有什么渊源,你‘抚台衙门’究竟拿了他‘八方’多少好处,
在这儿,我不妨当面奉知你常老,凭这么个令谕就想让‘龙威’关门歇业办不到,‘龙威’
真要有那么关门歇业的一天,同一天我照样让他‘八方’关门歇业,我要是办不到,我就把
这家‘龙威缥局’拱手让人广
诸明眼石英更想不到郭燕侠接下来还有这么一番话,他们俩听得眼都瞪圆了。
那位常老更是听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是一有铁青,他猛然站起,诸指着郭燕使
大叫:“反了!反了!你居然敢……来人哪,给我拿下!”
十足的官威!
他身后那名跨刀汉子一声恭应,举步跨到,右掌一探,劈胸就抓。
这也是吃他们这碗公事饭的,平常抓人的架势。
奈何,他今天碰见的是郭燕侠。
郭燕侠坐着没动,抬手就抓住了那汉子的腕脉,那汉子就变不算慢,曲起膝盖来就撞郭
燕侠的不腹。
这一招相当快,也够狠。
郭燕侠扬了眉,抓住了他腕脉的手没动,另只手往下的拂,正拂在他膝盖之前,这下苦
头吃大了,跟让人砍了一刀似的,杀猪似的一声大叫,立即斜了身躯弯了腰。
郭燕侠抓住他婉扬的手趁势一紧一松,人飞出去了五六丈远,砰然一声摔在地上,再也
站不起来了。
摔得倒是不重,可是膝盖痛得要命,不信掳起裤爬看看,已经都肿了。
那位常老直了眼,再次大叫:“反了,反了!你真要造反,不但敢所拒捕,还敢动手打
官差,好!”
一声“好”,他身随话动,跨步上前,就要出手。
郭燕侠站了起来,道:“等一等!”
那位常老收势停住,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郭燕侠道:“奉劝一句,常老你要是不想像贵属,最好不要出手,请自斟酌。”
那位常老迟疑了一下,脸色一白,猛点头:“好,你们等着!”
转身过去,扶起那跨刀汉子就走。
郭燕侠道:“为三方面都好,希望常老不要忘了我的话!”
那位常老没答应,也没回头,运直扶着那一拐一拐的跨刀汉子出厅走了。
只听石英道;“大少,恐怕他们会封‘龙威’!”
郭燕快还没说话,诸明道:“让他们封,大少已经把话撂出去了,他‘八方’要真不在
乎,就让他们封。”
郭燕侠道:“诸叔,已经很明显了,‘八方’是满虏的爪牙,一处神秘的机关。”
诸明道;“大少是从‘八方’看出来的?”
郭燕侠道:“不必从‘八方’,眼前这件事就足以证明了。”
石英道:“大少怎么想到去‘八方’了,他们的情形怎么样?”
三个人又落了座,郭燕侠把他去“八方镖局”的经过,概略地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诸明道:“那就不会错了,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他们确是满虏的爪牙,一
处秘密机关。”
石英道:“我别的倒不担心,怕只怕只一闹开,咱们的身份……”
郭燕侠截口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除非咱们忍气吞声,把‘龙威’拱手让人,不
过恐怕也没用,允祯不比玄晔,他阴鸷成性,不容异己,迟早会逼得咱们暴露身份。”
诸明没说话。
郭燕侠又道:“诸叔放心,既然今年来的是我,又让我赶上了这件事,不论将来事情闹
到什么地步,自有我担。”
诸明上道:“大少并拧了我的意思了,我倒不怕承担什么,我只是担心咱们‘南海’这
些‘生意’的今后……”
郭燕使道:“我刚说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照眼前这件事看,‘南海’今后的生意
恐怕没以前那么好做,不过,有一点我敢说,就算今后咱们‘南海’的生意都挑明了,允祯
他也未必敢明目张胆的对咱们怎么样,多少他应该有点顾忌!”
诸明没再说话,但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在听了郭燕侠这番话以后,已经不再那么
担心了。
郭燕侠道:“时候不早了,大家歇息吧。还是那句话,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
三个人站了起来。
口 口 口
郭燕侠住的那间屋,灯已经点上了,进了屋,马上就听出了里间有人,不用想就知道,
一定是秀姑。
他轻轻咳了一声,姑娘诸秀姑低着头从里间走了出来,轻声道:“我正在给大少收拾
床。”
郭燕侠没多说,他知道多说没用,弄不好又把姑娘急哭了,他道:“谢谢妹妹!”
诸秀姑耳根子一红,道:“少刚上厅里去了?”
郭燕侠道:“我回来正好碰上。”
“他们欺人太甚,我真想去找他们论论理,可是爹不让我上厅里去。”
郭燕侠道:“一个‘理’字,在这件事上行不通,诸叔是对的,缥局里的人虽不多,到
底还有这么几个能办事的,妹妹就不必操心去管了!”
诸秀姑道:“我知道。”
郭燕侠道:“时候不早了,妹妹也请歇息去吧。”
诸秀姑低应一声道:“洗澡水给大少打好了,在里头,换下来的衣裳请搁在外头,我明
天一早来拿。”
她没等郭燕侠说话,低着头走了。
望着那美好的背影出了门,消失在外头的夜色里,郭燕侠心里有一份感激,也有一份歉
疚与不安。
转身进了里间,一大木桶的水,还在冒热气儿,干净的手巾搭在蛹沿儿上,还有那股子
熟悉的幽香。
床上,被子已经拉开,纱帐也放下来了,床边还放着折叠整齐的一套干净衣裳。
在“南海”,郭燕侠长这么大也没让人侍候过,即使有,谁会侍候得这么周到。
他心里又是一阵感动,一天了,有半天的仆仆风尘,也真需要洗个澡了。
他洗过澡,换上干净衣裳,倒了洗澡水,往床上一躺,刚舒服。
一阵杂乱的蹄声由远而近,夜静了,听得很清楚,恐怕不下百来匹。
他挺身而起,穿穿而出,脚没沾地,提一口气便直上大厅瓦面。
居高临下,看得清楚,百来匹人马,提灯的提灯,拿火把的拿火把,身着“龙威”镖局
过来了,带头的正是那位常老,百来匹人马里,有六扇门吃公事饭的捕快,也有旗营的兵马。
这就够明白了,郭燕侠看得气往上涌,跃下大厅瓦面,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