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格格颤声道:“我得去,说什么我也得跑一趟。”
福晋没再说话。
康亲王忙道:“我这就让他们给你备车——”
转脸向外,喝道:“备车!”
外头有人恭应了一声,是荣奇。
郭怀刚回到海威堂,外头车马声响动,诸明进来禀报说康亲王府的三格格来了。
宫弼一旁道:“少主,恐怕是为——”
郭怀没让他说下去:“我知道,他已经技穷了,这是他最后一着,宫老请回避一下
吧!”
一顿,向诸明:“有请!”
宫弼、诸明应一声,双双走了。
郭怀站在院子里等着。
转眼工夫,三格格进来了,诸明在旁陪着,两个丫头搀扶着,三格格她脸色苍白,步履
艰难。郭怀没想到三格格会病得这么重,他真没想到,呆了一呆,道:“三格格!”
忙迎了上去。
刚到近前,三格格望着他就道:“不伸把手扶扶我?”
郭怀连犹豫都没犹豫,伸手过去扶住了三格格,两个丫头退开了,他扶着她进了厅里。
诸明没跟进去,他知道不该进去。
两个丫头当然跟了进去,可是又被三格格支了出来。
扶着三格格刚坐下,三格格就说:“我来求你!”
郭怀没落座,沉默了一下道:“三格格想必是为王爷那十几万两银子?”
足证,确有其事,够了。
三格格瘦弱的娇躯猛然站起了,一阵颤抖:“你真想吞没那笔银子?”
郭怀道:“格格既然知道了王爷在通记存有这笔银子,想必也已经知道王爷这笔银子是
怎么来的?”“我没想到你会这样,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尤其是在你认识我之后!”三格
格话锋微顿,接着又道:“我阿玛没告诉我,不用他告诉我,我想也知道,可是,朝廷自有
王法,管皇族的还有个‘宗人府’。”郭怀道:“我懂三格格的意思,怎么也轮不到我管,
可是,三格格,我有我的理由。”
“你有什么理由?”
“王爷既然没告诉三格格,我也不愿意说。”
“你不愿意说,我也可以不问,我只希望你能看我的面子——”
郭怀道:“三格格——”
三格格道:“别管我是不是抱病来求你,别管我有多伤心,多难过,也别管我曾经对你
怎么样,只求你把我当个朋友,当个为父亲求情的女儿,把银子还给我阿玛.你海威堂不缺
这个,我会永辈子感激,也保证我阿玛绝不计较。”郭怀入目三格格的病容病躯,再入耳这
番话,他不但不忍,而且心如针刺刀割,但是,他吸了一口气,这么说:“三格格,你要知
道,我既然要这么做,我就不怕王爷计较,而且我这么做,已经是我所能采取的手法里,最
温和的一种”他没有多做解释,因为一念仁厚,他不能,也因为他知道,只他不点头,不答
应,所有的解释都是多余,都是白费。
三格格没太留意那后一句,反之,他对那后一句还起了误会。
她以为,郭怀只为谋她阿玛这笔见不得人,也说不出去的财,她病躯再泛颤抖,道:
“你也不用说得太多,不管怎么说,我只求你——”
郭怀道:“三格格,我不敢让你求我,更不忍,其实你不必求我,王爷知道该怎么保全
他这十几万两银子。”三格格神色一肃,失色的嘴唇边闪过抽搐:“我也知道,我这就可以
把自己交给你,虽然我原本就喜欢你,尽管我不愿意这样,可是现在我愿意,也不必等病
好。”
郭怀为之心头震动,道:“三格格,你误会了,郭怀只感激你的仗义,感激你的关爱,
从来不敢做非份之想,也从来没有这种卑鄙、肮脏的念头。”
三格格脸色一变。道:“怎么说,你对我只是…从来就没有对我动过一点点情意?”
郭怀道:“三格格,郭怀不敢,也不愿自欺欺人。”
三格格病躯一阵颤抖,清瘦的娇靥颜色更见苍白:“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
原就该想到,根本也原就知道,我这是单思,我这是一厢情愿——”
郭怀道:“三格格——”
“真的,我不怪你。”三格格道:“痴也好,病也好,我活该,我自找,这,现在已经
都本要紧了,只是,我求你---”郭怀他不忍,极度的不忍,可是他不得不咬牙,真的,
这确是他所能采取的手法里最温和的。假如他换个别的手法,只怕康亲王受到的伤害更大,
这,跟他对韩振天一样,他道:“三格格原谅,我不能答应三格格什么,我只能说,王爷知
道怎么保住他这笔银子。”
“好,郭怀,好——”
三格格没再多说,她站了起来,站不稳,郭怀伸手要扶,就在这时候,三格格一口鲜血
喷了出来,正喷了郭怀一身,接着她人昏了过去。
郭怀震惊,郭怀悲痛,可是他没做什么,他知道,做什么都是多余,都是白费,他只点
了三格格几处穴道,叫人进来,把三格格送回去。
那两个丫头,一进来就吓哭了。
“查缉营”的人员能办事,不过一个多时辰,就找到姑娘韩如兰。
回报后由玉贝勒告诉了姑娘胡凤楼,胡凤楼没让任何人跟,一个人出西直门,赶到了
“高梁桥”。这座名桥,当玉河下游,玉泉山之水经此,相传宋太祖伐幽州,与辽将耶律体
哥大战于高梁河,就是这个地方。桥底下,河边上,坐着位姑娘,不是韩如兰是谁?
韩如兰是韩如兰,姑娘她原本已经平静了,可是一见着义姐胡凤楼,立即又一头扑进胡
凤楼怀里放声痛哭。胡凤楼何等一位姑娘,不用问,已经知道了八分。
韩如兰也没等问,一古脑儿把去海威堂的经过,把心事全倾诉了出来。
也难怪,镖局上下,还有哪一个是她诉说女儿家心事,倾诉委屈的对象。
屈指算算,也只有这位义姐了。
胡凤楼静静的听,什么都没说,她的感受,她心里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也没劝韩如兰什么,只劝韩如兰回去。
韩如兰由来听她的,这回自也不例外,义妹对她这样,却不知道她正是情敌,这,叫胡
凤楼怎么想,什么感受?还是那句话,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胡凤楼把韩如兰接回了家,韩如兰在海威堂伤了心,断了肠,受尽了委屈的事儿,胡凤
楼不说,谁也不知道。当然,韩克威夫妇知道韩如兰去了海威堂,他们俩应该会问结果,可
是威远镖局的另一件事儿,把这件事儿暂时岔开了。
什么事儿?威远镖局来了位贵宾,是那位贵宾?韩克威夫妇告诉了胡凤楼,姑娘先是一
怔,然后就拉着韩如兰急急忙忙往后跑。
堂屋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是老镖头韩振天,女的是位雍容慈祥的老妇人,胡
凤楼的三个侍婢红菱、紫鹃、蓝玲,就侍立在老妇人身后。
连老镖头韩振天都从小院子出来亲自接待了,可见这位老妇人来头不小。
果然,胡凤楼进屋一声:“娘!”
带着一阵香风,就到了老妇人跟前。
原来是姑娘胡凤楼的高堂,胡老夫人。
韩如兰心再碎,肠再断,也赶忙过来见礼。
胡老夫人伸手拉过韩如兰来,从怀里摸出了个红绫小包来,就塞进了韩如兰手里。
老夫人当然深通人情世故,这是见面礼。
她拉着韩如兰一阵问长问短之后,姑娘胡凤楼说了话:“娘,您怎么上京里来了,事先
也没个信儿,我好接您去呀!”
老夫人道:“你不在家,我一个人闷得发慌,想出来走走,也好久没上京里来了,既然
出来了,怎么能不来看看你义父。”
敢情,胡老夫人是只为闷得慌,出来走走的。
姑娘胡凤楼似乎不信,可是老夫人既这么说,她也就没再多问。
这门儿亲,不比寻常,堂屋里的这几位,聊得跟一家人似的。
老镖头暂时忘却了忧烦,谈笑风生,只有韩如兰脸上还看不见什么笑容,好在除了胡凤
楼之外,谁也没留意。老镖头不但坚留老夫人多住些日子,还要胡凤楼、韩如兰姐妹俩陪老
夫人到处多走走。
正聊着,韩克威进来禀报,玉贝勒来了。
胡凤楼听得刚一怔,韩振天马上说是他派人知会玉贝勒的。
胡凤楼微皱了眉锋:“您也真是,知会他干什么?瞧往后这些日子他跑得勤吧!”
老镖头还没说话,胡老夫人已然接了口:“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儿说话,你义父是好意,
人家是什么身份,总不能让人家上咱们家去让我看,我既然上京里来了,还能不趁这个机会
看看他。”
姑娘懂老夫人是什么意思,她不怎么爱听,可是姑娘她天性至孝,从小到大,不管老夫
人说什么,她从没有回过嘴,所以,尽管老夫人是这么说,这么个意思,她也没敢再表示什
么。
话就说到这儿,玉贝勒进来了,不但穿戴整齐,一身的新行头,还滞来了几样厚礼,全
是出自深宫大内的贡品。官儿还不打送礼的呢!这头一样就讨了老夫人欢心。
这是老夫人头一回见玉贝勒,照玉贝勒到哪儿都站得出去的人品,再加上他的礼数、谈
吐,老夫人既不便,也没让施礼,满脸堆笑,不住的打量玉贝勒,一双老眼就没闲。
玉贝勒趁这机会跟老夫人说:“家父母让玉翎转奉,他们两位,明天来看您老人家。”
胡老夫人连称不敢当,心里可挺高兴,这也难怪,普天之下,有几个能让神力老侯爷夫
妇过府探望的?姑娘胡凤楼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心里可不怎么痛快,尽管郭怀伤了她的
心,可是她的一颗心并没有马上就转向了玉贝勒。
不痛快归不痛快,可是姑娘没敢说什么,甚至脸上也没带出来一点儿。
晚饭过后,玉贝勒还没走的意思,事实上老夫人对他问长问短跟他聊,似乎也不让他
走,末了还是胡凤楼找了个机会把他撵走了。
走是走了,不过从今天起,玉贝勒也好,胡凤楼、韩如兰也好,是暂时没有工夫管旁的
事儿了。时候差不多了,胡凤楼搀着老夫人上了她的小楼,把红菱、紫鹃、蓝玲三个也支走
了,娘儿俩灯下对坐。姑娘向了一句。“您累不?”
“不累,一点儿也不累。”
老夫人不但精神挺好,而且兴致也挺高。
姑娘目光一凝,道:“娘,半天工夫我没得便问您,您很少出家门儿,以前多少回请您
上京里来住些日子,您都不愿意来,这回,您是为什么来的?”
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我等的就是这一刻,就是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这
趟上京里来,我是为三件事儿,第一、让你得空上雍王府谢谢人家去——”
姑娘微愕道:“雍王府?您让我谢他们什么?”
老夫人道:“你爹那块墓地出了差错,我做梦也没想到,那块地早在你爷爷的时候就已
经卖给了人家,如今人家要用这块地、让咱们把你爹的墓迁开——”
“慢着,娘!”姑娘道:“他们有什么凭据——”
“当然有。”老夫人道:“人家有你爷爷亲笔写的字据,画的押。”
“怎么会有这种事儿?”
“我怎么知道,你爹都过世了,恐怕连他都不知道,胡家又没有什么族亲,我能问谁
去?”“可是让咱们把爹的坟迁哪儿去?那是块福地,风水极好——”
“是啊!我正没办法,也正打算托人给你送信儿,可巧雍王爷回京路过,拐到咱们家看
看,他知道了,马上派人找上县里,半天工夫不到,不但保住了你爹的坟,还把那块地买了
回来,送还了咱们——”
姑娘忙道:“咱们怎么能白要——”
“我也是这么想啊!可是不要就得迁坟,要咱们一时哪拿得出来呀?”
“不要紧,待会儿找去跟义父说一声,找他老人家拿了先还给雍王府。”
“孩子,拿谁的还不是欠份地情,何况当初你爹的后事就是你义父一手料理的,咱们也
不能再欠人家的了。”“我知道,可是论起来,义父总近得像一家人。”
“孩子,雍王爷也曾这么说,他总算是你的朋友,跟玉贝勒也称兄道弟,要说还,那不
等于是打他的脸么?”“娘,就是因为这,咱们才不能欠他的,雍王正跟众家阿哥争储,您
不知道这里头牵扯的有多深、多广,我连边儿都不愿沾,一旦欠了他的,往后只他张了口,
我就不好说话----”
老夫人道:“人家明明是碰上的,一付热心肠,一番好意,还不是冲你、冲玉贝勒,要
不然人家干什么管?出力花钱还落不到好?照你这么说,人家倒成了别有用心,日后会开口
要咱们回报了?”
老夫人脸色如常,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