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金陵王”的夫人,如今她忽然捧起净瓶,饮下泉水,这一举动,岂不证明她就是“打水姑娘”么?
“打水姑娘”与“金陵王夫人”,蓦然合而为一,他们不明白内情,难怪全都呆住了。
再一起,就是那罗侯神君师徒,他俩都曾亲历泰山之会,既知那瓶中清泉的功效,也记得“打水姑娘”的模样,高夫人现身之际,老罗侯已经呆了,此刻见她饮下清泉,岂不等于说明高夫人即将亲自动手?故此,这时的罗侯师徒不仅是呆,简直是震惊莫名了。
高夫人饮下了瓶中清泉,将那净瓶随手递给引凤,道:
“平儿,老贼交给我,你对付那小贼吧!”
举步行去,那神情始终镇静得很。
薛颂平好似有话要说,但口齿启动,却是不闻声息,只见他猛一咬牙,迈开大步,追了上去。
话声惊醒了西门咎,西门咎闪身奔去,急道:
“且慢!小罗侯交给老夫。”
高夫人微微一怔,绽起一丝苦笑,道:
“西门兄,舍侄心切父仇,妾身叫他对付罗侯小贼,已是委曲了他,您就退让一步,成全他吧!”
西门咎顿时怔住,独目闪动,呐呐地道:
“这……这……老夫”
他纵然是冷僻成性,独行其事的人,面对高夫人这等雍容华贵的绝色美女,又带着一脸诚挚哀求之色,下面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周公铎不明他的心意,忽然扬声道:
“西门咎,你已答应云震,暂时忍下那一掌一剑之辱,怎可出尔反尔,讲过不算呢?”
西门咎听得此言,无端激动起来,怒声道:
“西门咎已非丐帮之人,阁下管得着么?”
周公铎并不生气,缓缓说道:
“那是你个人的想法,丐帮并未将你逐出帮外。”
云震怕他再次出言顶撞,连忙奔了过去,道:
“老前辈,您就让一步吧!颂平兄身负血海深仇,咱们何不帮他除去罗侯老魔那些手下,免得他有后顾之忧?”
云震开了口,西门咎只哼了一声,果然让步了。
忽听罗侯神君桀桀狞笑,厉声道:
“很好!很好!老夫师徒成为俎上之肉了。”
他到底是桀骛不驯,穷凶极恶的多年老魔,当年泰山二次武会,他与那“打水姑娘”硬拼五掌以后,就曾伤在“打水姑娘”玉掌之下;如今明知“打水姑娘”为兄复仇之心万分坚定,又饮下了“净瓶仙露”,他不知乘隙趋避,反而声发狞笑,语含讥刺,想来他是准备出手了。
高夫人的心机果然深沉,这等时机,她心绪必然十分激动,但从表面看去,她却镇静逾恒,施施然向西门咎福了一福,道:
“多谢西门兄成全。”
西门咎连忙拱手,道:
“不敢!不敢!”
高夫人微微一笑,当下不再多言,转身行去。
薛颂平神情肃然,功运双臂,随后跟去。
云震微一吟哦,扬声说道:
“归老前辈、周帮主,咱们助薛兄一臂之力,上!”
举手一揖,撒开大步,也随后跟去。
归隐农等人窃窃商议一阵,霎时间,衣袂飘飘,人影闪动,“丐帮三老”和二十四名弟子,以及薛颂平带来的一十二名老少,还有那一本和尚、小叫化齐小冬、铁娘、引凤,甚至傻小子牛大宝,俱各纷纷前移,直向对方逼去。
原处于劣势的局面,此刻已是绝对优势了,罗侯神君纵然桀骛不驯,眼见这等情势心中也不觉暗暗吃惊。
罗侯公子忽然跃了过来,在乃师耳际悄悄说了几句话,罗侯神君先是惊疑,继而颔首,最后抬起头来,脸露谲笑,阴恻恻道:
“‘打水姑娘’,你的命很长啊!”
他指的乃是泰山三次武会之事,那时罗侯老魔突施暗袭,以一招“雷动万物”,将“打水姑娘”击成重伤。
高夫人脚下未停,脸笼寒霜,目闪电芒,冷冷说道:
“我名薛贻,十七年下嫁高华,记往了,黄泉路上,地府之中,烦你对先兄永良说上一声。”
罗侯神君阴阴一声冷笑,道:
“姑且不论凶手是否老夫,你自信有这份力量么?”
高夫人凤目威凌一闪,冷哼道:
“事到如今,你居然仍图狡辩?”
罗侯神君似已成竹在胸,冷声说道:
“就是老夫承认,你又奈老夫何?”
高夫人欺近他身前八尺,峻声说道:
“当年若知凶手是你,你还能活到今天?”
话声中,举臂一挥,长袖飞舞,一招“孔雀开屏”,欺霜赛雪的纤纤玉掌,已向罗侯神君脸前击去。
这一招去势如电,凌厉之极,罗侯神君吃了一惊,急切问身形半侧,让过来势,右掌倏伸,抓向高夫人手腕,喝道:
“那是你命大,当年若知是你,老夫拼着毒发身死,也得加上三成威力,将你击毙掌下以绝后患。”
高夫人威凌电射,娇躯微顿,左手五指箕张,咬牙道:
“那好极,愿你目下能加三成力。”
她那箕张的五指陡地一压一收,朝罗侯神君肩头抓去,右手妙曼一圈,像天女散花一般,徐徐反击过去。
这一招右手轻灵妙曼,左手峻急凝重,两臂的快慢纵然不同威势却是一般震人心弦,何况高夫人饮下了“净瓶仙露”,内力陡增,连那两只飘然翻飞的衣袖,已自蓄满了真力,若被击中,不死也得重伤。
这乃是金陵世家三大绝艺之一的“散花手”,罗侯神君自然不敢轻撄其锋,但见他塌肩旋臂,顺势跟进,上半步,足尖一点地面,高大的躯体倏忽不见了,避过了高夫人的功势,喝道:
“好啊!你跟老夫拼命啦?”
有掌一圈,一兜,蓦地朝高夫人背心击下去。
薛颂平看得清楚,他见罗侯神君闪到高夫人背后出掌,掌势飙然,心头大吃一惊,脱口叫道:
“姑妈留……”
“神”字未出,高夫人好似背后长着眼睛,头也不回,反臂—指,一缕指风,已向罗侯神君“期门穴”袭去,峻声道:
“老贼伤不了我,你还不动手?”
薛颂平闻得此言,再见高夫人果然无恙,心下一定,煞气顿生,当下目凝神光,趋前一步,朝那罗侯公子喝道:
“阁下纵然与我无仇,但你乃是老贼门下,又复鄙陋无耻,为害武林,公私两管,俱皆恕你不得,出手吧。”
功凝双臂,静待放手一搏。
罗侯公子见到高夫人突然现身,并知高夫人是敌非友,他乃亲历泰山武会之人,当时那份震惊,实比乃师犹有过之,但此刻他心头虽然紧张,却已有恃无恐,毫不在意,只见他转过身来,嘴角噙着冷笑,轻轻一喝道:
“那很好,本公子正也觉着饶你不得,你先出手!”
薛颂平眉头一轩,旋又微微一笑,道:
“你我无仇无怨,我让你三招。”
罗侯公子蓦地大笑道:
“好一个‘无仇无怨’,你可记得,昨日在那金陵王府的宴会席上,你曾辱及本公子么?”
薛颂平先是怔,继而敞笑道:
“不错,那也算得是仇怨。”
罗侯公子神色一沉,峻声道:
“既有仇怨,你何不出手?”
薛颂平又是一声朗笑,道:
“那是阁下以我为仇,更该先出手了!”
忽听一本和尚叱叫道:
“小子糊涂,面对武林公敌,又是你小子杀父仇人门下,还讲究什么谦冲礼让,你若不肯出手,我和尚可以出手!”
亮银禅杖一蹬,大步走了过去。
罗侯公子一声冷哼,道:
“手下败将,竟敢大言不惭,滚回去!”
举掌一推,劲风急袭,直向一本和尚胸前涌去。
薛颂平身形一闪,一掌横挡,一掌平切,峻声道:
“阁下找错人了。”
他那平切的一掌,看去平淡无奇,其实变化万千。罗侯公子眼看脉门将被切中,一时却又无法解化,只得急切收掌,闪身退避。讵料他那横挡的一掌,志在替一本和尚解围,却是击向罗侯公子推的掌风,早已蓄满了真力。
真力相接,只听一声轻响,场中顿时沙飞石走,尘土飞扬,罗侯公子被那相接的真力一震,退了三步,薛颂平则是前后一阵摇晃,方始拿桩站稳,一本和尚怔得一怔,倒是不再前进了。
罗侯公子微微一愣,一退又进,大声喝道:
“小子,你早该出手了。”
右掌一挥,掌风锐啸,呼地一掌拍去。
薛颂平不慌不忙,待那掌风将到胸前,方始溜溜一转,转到罗侯公子身后,冷冷笑道:
“你先别忙,我仍让你三招。”
罗侯公子一掌击空,不觉又羞又恼,手腕一翻,双足紧钉地面,硬将身子旋转过来,乘势抓去,喝道:
“我看你狂到几……”
“时”字未出,薛颂平又复失去踪迹了。
罗侯公子毕竟是成名多年的人,两招落空,心头顿生警惕,立时镇定心神,身形一转,举目环扫,但见薛颂平气定神闲,伫立在一丈以外。
他这时心神已定,不亢不躁,冷冷说道:
“本公子小看你了,你再接我一招。”
足下一点,人已临空飞起,半空中,但见他双掌齐挥,宛若锇鹰攫食一般,飙然朝薛颂平当头击去。
这一招名叫“天风岚岚”,乃是“天辟神掌”中的厉害杀手,威力非同小可,掌势击出,势若罡风席卷,锐不可当。
薛颂平嘴说让他三招,其实时时都在戒备之中,眼看这一招威力之大,广披两丈方圆,心知罗侯公子存心毙敌,但话已出口,自然不能出手抵挡,当下气运丹田,张口一声长啸,啸声中,身形一仆,贴地窜了出去。
他身形尚未站稳,蓦闻身后“轰”的一声巨响,急切回头,只见原来立身之处,已被罗侯公子的掌力击成一个大洞。他心头大吃一惊,不觉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忖道:尚幸见机得早,不然,那后果怕是不堪设想了。
转念中,陡觉劲风急袭,一只白皙的手掌,又复抓到了胸前。
薛颂平又惊又怒,急切问,但见他猛一挫腰,身形一仰,避过袭来的手掌,紧接着右脚足尖一挑,踢向罗侯公子“中极穴”。“中极穴”乃人身死穴之一,位于脐下四寸,属足三阴心经,如被踢中,那就没有命了。
罗侯公子怎肯与他同归于尽,连忙吸腹含胸,退了开去。
薛颂平乘势一挺,身躯临空急旋,蹑踪追去,喝道:
“阁下留神,我要还手了!”
双掌一挫,右拂左劈,霍地袭去。
罗侯公子一声冷笑,不退反进,穿入那掌影之中,指弹拳击,足踢掌飞,两人霎时杀在一起,杀得难解难分。
他两人出手之快,目不暇接,攻拒之间,更是奇奥绝伦,较之那罗侯神君与高夫人之战,煞气还要重上几分,双方之人,一时不觉看得呆了。
须臾,云震眼角余光,突见一人由对方奔来,凝神注视下,那人竟是“一掌公”莫成。
只见那莫成气势汹汹,杀机盈面,双目之内凶光毕露,看他奔行的方向,正是高夫人那边战场,不用说,莫成当是想去帮他的主人——罗侯神君。
云震心头一凛,当下身形猛扑,口中喝道:
“莫成,云某陪你走几招。”
他这声叱喝,顿时惊醒了归隐农、周公铎等人。
但闻周公铎“哦”了一声,随即大叫道:
“诸位,咱们仍照前议,上吧!”
举手一挥,率领三老和二十四名弟子,大步向对方行去。
他这里率先而行,顿时衣袂飘飘,人影齐动,各找议定的对手,纷纷向罗侯宫的属下围了过去。
这是一场混战,这场混战一旦爆发,不知有多少人命丧当地,侠义的一方,纵然占点优势,那伤亡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云震与莫成刚刚硬接了一掌,这一掌云震乃是凌空下击,身无着力之处,但是掌力一接,强弱立判,那位号称“一掌公”的莫成,竟被云震的掌力击退了七步,而云震下扑的身形只稍为顿一顿,一丝也不觉异样。
这现象,云震固然心头窃喜,信心倍增,但那罗侯神君也已瞧见,他可是大大吃了一惊,凛然难信了。
他难信,莫成更是难信,此人鲁莽凶狠,哪里肯信云震的功力高过自己,但见他须发俱张,猛地一声怒叱,道:
“小子,你也接老夫一掌。”
讵料他右掌刚刚提起,罗侯神君已经峻声大喝道:
“住手,统统住手!”
喝声中,身形猛翻,脱出了高夫人的战圈。
他这声大喝,响彻云霄,来得过于突然,双方之人,不觉全都停下来,连高夫人亦自呆住,不知他因何急退?
只见罗侯神君逼近云震跟前,阴恻恻地道:
“云震,你且击老夫一掌。”
云震一愣,脱口道: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