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震莞尔一笑,暗想这道姑到底年轻,尚未脱去孩童心性,再一转念,忽然觉出不妙,急忙摇头道:“捉迷藏的游戏,在下不敢奉陪。”
妙龄道姑笑道:“为什么?”
云震道:“仙姑轻功高绝,别说先行藏起,便是飘然而去,在下也找仙姑不着了。”
那妙龄道姑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是怕我趁机离开,将这宝贝带走了。”
顿了一顿,接道:“好啦!我是抢来的,如今我站在此地不动,你有本领就由我手中抢回去。”
云震一听,跃跃欲动,转念一想,这道姑明明有一身惊人的武功,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这主意,显然是想作弄自己,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心念一转,摇头笑道:“仙姑的本领,在下已经见识过,再说强抢硬夺之事,亦非在下所喜,仙姑还是慷慨到底,再指一条明路吧!”
妙龄道姑盈盈一笑,一扬手中的紫檀木小匣,道:“看不出来,你这人恁地狡猾,也好,你伏在地上,让我打你三十拂尘,我算白忙一场,将这宝贝给你也罢。”
云震一听,啼笑皆非,不知如何是好。
要知云震浪迹江湖,见闻也不算少,而且天资聪悟,头脑十分灵活,只是生性沉稳,聪明而不外露,这道姑显然是武林高手之流,云震却不过由先父手中,学过一套启蒙扎根的拳术,凭着这些年流浪江湖的经验,那一套“开山拳法”,只合强筋健骨之用,与人动手相搏,却是太不管用,与道姑这种高手对敌,更是有等于无。
他衡情度理,知道争强比胜,毫无胜理,软语相求,却又老不起面皮,再说也未必有效,挨上三十拂尘,倒不失可行之道,只是撇开疼痛不计,却也未免屈辱。
那妙龄道姑见他沉吟不语,突然脸色一寒,冷冷说道:“怎么样?愿挨我就打,否则我一走了之,须是怨我不得。”
这道姑喜怒无常,云震力不能胜,心头好生为难。
妙龄道站忽然冷冷一哼,身形一闪,霍地掠出两丈多远,大有拂袖而去之势。
云震大摇喝道:“留步!”
那妙龄道姑转过面来,冷冰冰说道:“你速作决断,我还有事情要办,懒得与你罗嗦了。”
云震暗暗忖道;那“玉符”是张铁嘴师门至宝,若不交还白石先生,张铁嘴死难瞑目,我受人之托,理该忠人之事,“玉符”是务必要收回的了。
但听那妙龄道姑怒声道:“如何决定?”
云震只怕她就此一走,鸿飞蒙蒙,当下不及多想,大步走了过去,冷笑道:“韩信曾受胯下之辱,区区不过一介小卒,挨上三十拂尘,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情。”
那妙龄道姑秀眉一扬,道:“你是答应了?”
云震暗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当下一言不发,自行仆伏下去。
他自甘受辱,实因受人之托,既已承诺,不愿误人之事,当其仆伏之际,脸上不禁露出悲愤之色,那妙龄道姑却是暗暗得意,拂尘一扬,喝道:“我下手很重,你再想一想,若是反悔,还来得及。”
云震勃然大怒,厉声道:“少说废话!”
妙龄道姑抿嘴一笑,道:“这是周瑜打黄盖,我愿打,你愿挨,打断了双腿,你可不能怨我。”
云震怒道:“罗嗦!”
妙龄道姑抿嘴一笑,呼的一声,佛尘在头顶挽了老大一个圈子,唰的抽了下去。
云震仆伏在地,听那拂尘挟着一股刺耳的劲风击了下来,想起裴大化锦抱腰际那道裂痕,不禁心惊胆寒,拂尘未到,先已牙一咬,浑身陡地一颤。
岂料,那妙龄道姑拂尘击到半路,慕地容色一动,“咦!”的一声,拂尘一收,侧耳倾听起来。
云震怒不可抑,扭头喝道:“你是存心戏弄……”
妙龄道姑悄声道:“嘘!有人来啊!”
云震一听,荒野沉寂,何来半点声响。
妙龄道姑悄声道:“再听,马蹄声。”
云震仔细一听,果然似有一阵隐约的马蹄声响,传入了耳际,不禁脸上一红,匆匆站了起来。那妙龄道姑倏地低声道:“不成,快随我来。”
抓住云震的手臂,风驰电掣而去。
云震心头大惑,未及转念,已被妙龄道姑拖到一座小丘之后,按倒在地,隐身一片茂草之后。
两人刚刚藏好,官道之上,两骑红马奋蹄扬鬃,绝尘而至。
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叫道:“小——姐——”
云震由草丛之后看去,只见两骑红马神骏已极,马上之人同是鲜衣华服,背上插着兵刃,其中一个纵声呼唤,缭亮悠长的声音,四野飘荡,久久不竭。
两骑马由北而南,转眼去远,那妙龄道姑格格一笑,双手支头,依旧仆伏在草地之上,道:“喂!这一打岔,我懒得打人了,你的宝贝还要不要?”
这小丘距官道约有二三十丈远,丘上绿草如茵,仆伏在丘陵背后,俯瞰官道,一览无遗,云震与那妙龄道姑并肩仆伏着,两人之间,相去不过尺许,那紫檀小木匣放置在道姑面前,云震若要拿取,正是伸手可及,只是明知道姑武功了得,不敢冒然去动手。
他苦苦一笑,道:“这是旁人的东西,我受委托,代为送出塞外……”
妙龄道姑道:“塞外,远得很啊!”
云震漠然一笑,道:“远是很远,但我既已答应下来,终要送到收件人手中。”
妙龄道姑撇嘴道:“志气是有,也重诺言,可惜时运不佳。”
说到此处,伸手在那木匣上摩挲了一阵,道:“嗯!单这一个檀木小匣,便是万金难求之物,匣中所藏之物,其贵重可想而知了。”
云震奇道:“万金难求,未免夸大了。”
妙龄道姑道:“哼!你知道什么,如果我的判断不错,这个匣定然是千年神木的根部雕成,你瞧。”
说着,倒转佛尘,右手拇指朝下,在拂尘柄上用力一刮。
只听“嗤——”的一声,拂尘柄上,被她指甲刮了一道深槽。
那佛尘柄是以美玉制成,其坚硬可想而知,云震见她信手一刮,竟然刻出一道深槽.正自暗惊其指甲之利,指力之强,忽又见她去刻刮那紫檀木小匣,急忙说道:“这是旁人的宝物,毁损不得。”
那妙龄道站嗔然道:“在我手中,就归我所有,我高兴怎样就怎样。”
云震哭笑不得,欲待伸手拦阻,忽然发觉那妙龄道姑的一双柔荑,晶莹如玉,白晰异常,十指纤细,其美不可方物,一时之间,不觉呆住。
那妙龄道姑指端注劲,用力一刮,匣仍平滑如故,丝毫无损,不禁大为得意,说道:
“当真坚逾宝玉,哼!如果我料想不错,且还水火不侵哩!”
云震暗暗发愁。忖道:唉!这“玉符”愈是宝贵,她愈发不舍放手,我武功又不能胜她,这却如何是好?
那木匣紫光滟滟,恍若一层宝气,色泽古雅,似是千百年以上的古物,妙龄道姑把玩良久,神情之间,一付爱不忍释的样子,云震心焦发焚,却是无计可施。
忽听那妙龄道姑道:“喂!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宝物?”
云震故意淡然道:“说来可笑,只是术数家的一块玉符而已。”
妙龄道姑冷冷一哼,道:“玉符,什么样的一块玉符?”
云震道:“在下未曾看过,想必是一块古玉,上面刻着一道符篆吧?”
那妙龄道姑晒然道:“这话只能骗三岁小孩,天下还有替人传送宝物,不私自瞧上一眼的么?”
云震淡淡地说道:“不见可欲,其心不乱,别人所有,看过之后,徒乱心意。”
那妙龄道姑微微一笑,道:“你这人当真奇怪,武功低微,胸襟气度却大得惊人。”说话中,便待启开那紫檀木小匣。
云震暗暗忖道:那“玉符”不知到底是何宝物,这道姑行事任性,显然不是正派侠士之流,她若看得眼红,那就更不肯送还给我了。心念一转,顿时大声道:“启开不得!”
妙龄道姑双眉一挑道:“为什么?”
云震冷冷说道:“那物主未曾令我开启,所以我不能擅自启开,你当然更不能了。”
那妙龄道姑不怒反笑,道:“嘿!你还能收回这东西?”
云震绝然道:“只要在下三寸气在,此物是定然要收回的了。”
妙龄道姑满脸不屑之色,道:“凭什么?文来?武来?”
云震淡然道:“动手相搏,在下自知不是仙姑的对手,若是比文,在下倒还有几分自信。”
那妙龄道姑哑然失笑,道:“做梦,你以为我要与你较量诗文么?会错意了。”
云震脸色一红,正待反唇相讥,耳际忽又闻到呼唤“小姐”之声,移目一望,又是两匹红马,自北而南.绝尘驰过。
这先后两起人马都是鲜衣怒马,一面向南疾驰,一面呼唤“小姐”,声势赫赫,颇为惊人。
展眼间,蹄声隐约,两骑马业已驰远。
那妙龄道姑倏地笑道:“也罢,看你这人还有骨气,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云震道:“什么机会?”
那妙龄道姑道:“你且说说,先头你搜索那老偷儿时,他身上一无所有,我却偏偏在他身上找出这匣儿来,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云震先前就感到迷惑,只是无暇思索真相,这时急快说道:“仙姑容在下思索一下……”
那妙龄道姑灿然一笑,道:“限半刻时间,这是你唯一收回宝物的机会,说错了,宝物就永远是我的了。”
云震一听,急忙凝神思索,寻思其中的道理。
但听那呼唤“小姐”之声又起,转眼间,又是两匹快马从丘陵下驰过。
这已是第三批人,那六人服色不一,却都是锦衣华服,富裕打扮,六匹马则全是毛色如火,神骏非凡,其呼唤“小姐”之声也全是声音嘹亮,中气充沛,非常人可比。
第三批人刚刚过去,那呼唤之声尚在旷野之上缭绕,官道北面蹄声又起,转眼之间,又是两骑红色宝马驰过。
云震惊疑不已,讶异不置,简直想不出什么人家声势如此浩大,拥有这么多的宝马,连毛色都能一致。
但听那妙龄道姑道:“喂!想出道理没有?”
云震急道:“时限稍宽,容在下多想一想。”
那妙龄道姑道:“时光不早,我懒得与你鬼混了。”娇躯一仰,飘身而起。
云震急忙站起,道:“仙姑稍待,在下……”
说到此处,却是说不下去。
那妙龄道姑噗嗤一笑,道:“算了吧,让你想一辈子,你也想不出其中的道理。”
云震满面通红,他早已绞尽脑汁,虽然想出几种可能,却都是胡猜乱想,毫无把握可言,而那“玉符”关系重大,又不敢随便猜测。
只听那妙龄道姑道:“还是让我告诉你吧,那老偷儿的窃匣手法出神入化,当你搜索他身上时,东西就在他手上转来转去,一忽儿在左手袖中,一忽儿在右手袖中,最后将东西塞在你的腰带里,当你搜索完毕之后,他又轻而易举的拿回去了。”
云震瞠目道:“当真?”
那妙龄道姑傲然道:“我是什么人,难道还骗你不成,哼!他手法再高明百倍,也逃不过我的法眼。”
云震半信半疑,瞧她似有飘然而去之意,急道:“仙姑,这‘玉符’对你并无用处,但在下受人之托,如果误人之事,那就死不瞑目了。”
那妙龄道姑冷冷一哼,道:“我管不着。”
语声微顿,接着道:“这样吧,我大发慈悲,让你看‘玉符’一眼,如此你也可瞑目了,至于收回,你今生休想了。”
说罢之后,双手一合,将那紫檀木小匣夹在掌中,凝神静立,倏的大喝道:“开!”
她早已揣摩出那宝匣的开启之法,这时功凝掌心,吸往宝匣上下两面,随即双掌一分,将那匣盖揭了开来。
不料,匣盖揭开,云震与那妙龄道姑同都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匣内仅只铺着一块折叠作三层的黄绫,黄绫之上遗留着一块覆压过的痕迹,那痕迹作长方形,一端有棱角,一端没有,看那情形,正是“玉符”压久之后所遗的痕印,可是,那“玉符”却已不翼而飞,不知落在何处了。
妙龄道姑倏地问道:“托你转交‘玉符’之人会作弄你么?”
云震木然道:“衡情度理,不至如此。”
那妙龄道姑眼珠一转,突然顿足道:“哎呀!中了老偷儿的诡计,‘玉符’早已被他取去了。”
身形一晃,疾掠而去。
云震惊怒莫名,探手一抓,厉声道:“慢着!”
那妙龄道姑行若飘风,一掠两丈开外,闻得云震厉喝之声,顿时身形一住,满面怒容道:“你待怎样?”
云震气塞,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话来。
他虽流浪已久,经历终究单纯,这一二日间所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