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婆婆道:
“什么药物?”
张铸魂道:
“当年家师曾向白云道长请教,白云道长言道,西域古国,产有一种草木,其果实中,能提炼出一种毒药,人若服下,有振奋心神之效。”
武婆婆道:
“区区毒物,岂能难倒罗侯老魔?”
张铸魂道:
“那是当然,但打水姑娘对用毒一道,似有极深的造诣;罗侯老魔一口气击倒两大强敌,正当踌躇满志,趾高气扬之际,突然觉出身中奇毒,转眼之间,浑身功力散尽。”
周公铎道:
“那打水姑娘投入水中的毒药,想必不止一种?”
张铸魂道:
“岂但不止一种,而且全是奇绝天下,恶毒无比之物,凶悍顽强如罗侯老魔,也感到万念惧灰,此生再无复起之日。”
归隐农眉头一耸,道:
“三败俱伤,倒是那高华安然无事了。”
张铸魂道:
“老前辈说的不错,如果高华是个雄心万丈,手段狠辣之人,当时可以趁机下手,将天下三大高手,一网打尽,但那高华宅心仁厚,面嫩手软,根本没有这种狠毒的想法。”
霹雳手李元泰皱眉道:
“金陵王高华阴蓄死士,大有扩展门户,雄霸天下之势,说他宅心仁厚,面嫩手软,实令人难以相信。”
张铸魂道:
“当时的高华确是如此,如今这种作风,已是近十多年的事了。”
武婆婆道:
“以后怎样?”
张铸魂追忆往事,感慨丛生,长长叹息一声,黯然说道:
“那时,我师徒与打水姑娘身负重伤,举手乏力,罗侯老魔剧毒攻心,痛苦难当,四人都是欲振无力,拖延了片刻,就有曲终人散,各赋归程之意。”
他语音微微一顿,沉重的叹息一声,道:
“当时,三方面都想订定后会之期,重决胜负,但谁也不敢确定,自己是否久于人世,家师却突然提议,二十年后,泰山重聚,各以真实武功,分判高下,以定天下谁属。”
归隐农容色耸动,道:
“苏真人如此提议,定有深长的用意。”
张铸魂点了点头,黯然道:
“我师徒内腑重伤,已至难以救治的地步,除非能够找着‘灵芝仙草’般的药物,伤势永无痊愈之望,但灵芝仙草,百世难得一见,那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因此,我师徒是没有东山再起之望了。”
周公铎道:
“尽人事而听天命,总不能坐以待毙。”
张铸魂道:
“最初几年,我也曾以此残破之身,踏遍名山大川,搜求灵药异草,希望治愈家师的伤势。”
武婆婆冷冷说道:
“这搜求药物之事,理该通知同道好友,共同效力才是。”
张铸魂歉然一笑,道:
“为一己的寿命,浪费朋友的光阴,乃是损人利己之事,家师是断然不肯的。”语音微微一顿,叹道:
“唉!白云道长便是为了此事,二十年来,踏遍天涯海角,餐风露宿,几无一日之安宁。”
周公铎道:
“张大侠言道,最初几年在搜求药物,以后怎样呢?”
张铸魂道:
“安排后事。”
白瑛叫道:
“张大哥不要吓人了。”
张铸魂微微一笑,道:
“弟妹,人生百年,也只是白驹过隙而已,为了苟延二十的寿命,先耗去二十年的光阴,所得不是零么?”
白瑛道:
“可是,大哥与苏真人性命不保,放眼江湖,谁是罗侯老魔与那打水姑娘的敌手?”
张铸魂道:
“问题是纵然我师徒伤势痊愈,也未必胜得过罗侯老魔,何况尚有那武功高强,手段狠毒的打水姑娘。”
归隐农道:
“近三十年来,江湖之上,从未出现过类似打水姑娘般的女子,此人的身世,真是神秘已极了。”
张铸魂肃容道:
“此女冷酷无情,犹如洪水猛兽,这祸胎隐伏江湖,迟早会爆发出来,其为祸之烈,一定比罗侯老魔更甚。”
武婆婆冷冷道:
“后来的情形,如何演变?”
张铸魂长长吁一口气,道:
“订下那‘二十年泰山之约’后,各人拖着重伤之身,自行归去,我师徒二人,得白云道长悉心救治,勉强留住了性命,但六脉支离,五脏破损,依旧长期与病魔挣扎,至于武功,那是不用谈了。”
白瑛道:
“为什么?”
张铸魂道:
“武功以‘气、力’为主,如果动用真力、真气,六脉五脏不堪负荷,势必心裂肠断,筋脉迸裂而死。”
白瑛脸色一黯,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张铸魂微微一笑,接道:
“二十年光阴,在常人来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在我道家眼中,亦不过二十寒暑而已,家师以除魔卫道之心,细加盘算,觉得首务之急,是要创出一门武功,那武功既要能克制罗侯神君,又要能克制打水姑娘,有那武功留存在世,纵然我师徒与世长辞,彼等也终有伏诛之日。”
白瑛道:
“那‘六丁神剑’不是快练成了?”
张铸魂道:
“唉!谈何容易。”
长长吁一口气,接道:
“武功之道,浩瀚深邃,犹如汪洋大海,愈是深入,愈感迷茫。”
白瑛急道:
“张大哥快些讲,我得赶快听完,好去准备酒食。”
张铸魂点了点头,道:
“最初时,我在各处搜寻药草,家师留在山中,研创武功,大约三年之后,忽有强敌大举来袭,幸得白云道长先期警告,家师才避过来犯的敌人,自此以后,我师徒就离开了太华山,隐姓埋名,也不与旧日友好见面了。”
武婆婆道:
“进袭太华山的敌人,是罗侯宫的魔崽子吧?”
张铸魂摇首道:
“敌人以黑巾蒙面,武功也甚为博杂,是否罗侯神君的手下,难以确定,不过,我师徒也懒得追查此事的真相。”语音微顿,接道:
“家师原来的打算,是在十年之间,将‘六丁神剑’研创成功,等我伤势痊愈之后,即传以‘丁神’,接替恩师,对抗罗侯神君与打水姑娘。”
归隐农肃然道:
“此乃根本大计,苏真人用心良苦,令人敬佩。”
张铸魂道:
“可叹的是,我这伤势,一直无法痊愈,而事情的发展,又超出了家师的估计了。”
轻轻叹息一声,接道:
“六丁神剑的基础,是‘六丁抱一大法’,家师因那大法未臻完善,乃再予研究,谁知武学犹如‘迷宫’,越是深入探讨,越发流连忘返,等到那‘六丁抱一大法’大功告成之日,时光飞逝,已是耗去了一十二年,原定的计划,眼看是无法实现了。”
武婆婆道:
“按照令师估计,约须多久,‘六丁神剑’才能研创成功?”
张铸魂道:
“也就是七八年吧!”
武婆婆惊道:
“岂不是赶不上后年的‘泰山之会’了”
张铸魂道:
“情形自是如此,但这二十年泰山之约,为家师所提议,若不能在那最后一次泰山大会上,击败强敌,洗雪三败之耻,我师徒固然死不瞑目,而此后的江湖,也成了罗侯神君与打水姑娘的天下,那才真是道消魔长,不堪设想了。”
周公铎道:
“令师采何对策?”
张铸魂长长吁一口气,道:
“家师拟订了一个破釜沉舟的计划,要在这最后八年中,将‘六丁神剑’研创成功,同时命我寻求一个禀赋优异,生具侠肝义胆的少年,以便传授‘六丁神剑’,承继我太乙门的道统,对抗罗侯神君与打水姑娘。”
周公铎道:
“苏真人的‘六丁神剑’,想必大功告成了?”
张铸魂道:
“托天之佑,大功告成了。”
武婆婆闪电般瞥了云震一眼,仰首望天,冷冷说道:
“六、七年的时间,不算太短,你应该早巳寻到那承继衣钵的少年罗?”
张铸魂凄然一笑,道:
“六七年间,我先后寻到四名禀赋极佳的少年,亲自领到家师座前,但经家师严格考验之后,认为无一是大器之材,未能录用,结果都送返家园了。”
武婆婆大为不满,道:
“哼!七年时间,找不到一个根骨好的孩子,你也过于无能了。”
张铸魂道:
“天赋异禀之人,世间已是少有,但家师所谓的美质良材,除了根骨优异,天资聪慧,适宜练武之外,尚有其他的要求。”
武婆婆道;
“什么要求?”
张铸魂道:
“借用孟老夫子的话,须得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贫贱不移……”
武婆婆截口道;
“理所当然,何足道哉!”
张铸魂正色道:
“老前辈侠心铁胆,毕生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武婆婆老脸一红,怒声道:
“你不用挖苦老婆子,我就是高蹈自隐,不幕荣利,没有你师徒那忧国忧时,救世济人的心肠,但我老婆子也不至为威武所屈,为贫贱所移。”
张铸魂黯然道:
“唉!老前辈,我师徒找的不是高蹈自隐,独善其身之人,而是那具有满腔热血,一身正气,乐意舍己为人,甘心为道殉身之人。”
归隐农感慨道:
“红尘十丈,陷阱密布,入世避世,两者确有不同。”
武婆婆睥睨作态,道:
“老头儿,你生平作过多少好事?”
归隐农哈哈一笑,道:
“老朽生平为善最乐,可惜武功有限,苦无建树,惭愧之至。”
张铸魂道;
“两位老前辈不必争论,我师徒是别有苦衷,一时之间,也解说不清。”
武婆婆怒声道:
“慢慢解说,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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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张铸魂苦笑道:
“时不我予,晚辈已是油尽灯枯,随时有撒手而去的可能。”
忽听一阵朗声大笑,接着,一个苍劲的声音道:
“有我老道在世,还不容你轻易撒手哩!”
一个须发如银,春风满面的老道,随声步入了室内。
这老道背挂斗笠,足登草履,肩上抗着一柄药锄,药锄上套着一个竹蓝,竹蓝中塞满了药草,举步飘飘,宛如书画中人。
这时,众人纷纷起身相迎,白髯道人见张铸魂下床,顿时走了过去,在石床边坐下。
张铸魂一顾云震,道:
“云震,见过白云道长。”
云震躬身一礼,道:
“小子云震,参见道长。”
那白云道长两道炯炯眼神,逼注在云震脸上,含笑道:
“免礼。”
张铸魂戚然道:
“他内腑重伤,又被罗侯公子毁散功力,以阴手点坏了‘厥阴心脉’,数日之内,即要伤发毙命。”
白云道长眉头耸动,道:
“他的性命岂不比你还短?”
张铸魂欠身道:
“老前辈大发慈悲。”
白云道长道:
“你自己深明医理,应知他这伤势,已非药石所能救治了。”
张铸魂目光一垂,沉吟了片刻,倏地目光一抬,毅然道:
“晚辈只求道长以药石之力,治愈他的内腑伤势,令他元气稍复,其余的事,晚辈自行料理。”
白云道长呵呵大笑道:
“好啊!你救不了自己,却救得了旁人,如此看来,你是自己不想活了?”
张铸魂苦笑道:
“晚辈的性命,系于几样罕世的药物,良药难求,徒明医理,包是枉然。”
白云道长道:
“是啊!良药难求,纵有所获,又何来许多?”
张铸魂面现喜色,道:
“听道长之言,想是已有所获了?”
白云道长手拂长髯,喟然欢道:
“老道与你师徒相交数十年,对你师徒二人的性格,早已清楚得很……”
张铸魂不待他将话讲完,接口说道:
“并非晚辈刚愎自用,实是大局为重,义无反顾。”
武婆婆喝道:
“你们打的什么哑谜?”
张铸魂微微一笑,道;
“晚辈有一桩大事,要请老前辈相助一臂之力。”
武婆婆道:
“什么大事?”
张铸魂脸色一整,道:
“晚辈要行‘六丁抱一大法’。”
武婆婆双眉一轩,道:
“好哇!老婆子也想见识见识。”
张铸魂目光一转,道:
“归老前辈、梅师妹,周帮主、李贤弟,四位也得相助一臂之力。”
四人微微一怔,目光交投,相互望了一眼。
周公铎含笑道:
“张兄有事只管吩咐,兄弟遵命而行,万无推诿之理。”
那一本和尚双目圆睁,道:
“张大哥,单单小弟派不上用场么?”
张铸魂含笑道:
“不是愚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