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华如问:“要不要马上和肖道清通一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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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雄沉吟了一下说:“我看还是先不告诉他吧!”
束华如想想也对,人家把“无能之辈辞职”的口号都喊出来了。自己再去和肖道清讲,岂不是自找难堪么?对目前平川的现状,应负责任的首先是郭怀秋,其次就是他这个市长。
心里乱得很,也烦得很,有一阵子,甚至想到机械一厂去一趟,和那些不明真相的工人们见个面,告诉他们,在过去郭怀秋主持工作的两年多里,他束华如过的什么日子。然而,最后还是镇定下来,在警卫科长的陪同下去了国际工业园,继续主持召开昨日没开完的现场工作会议。
在会上,束华如指出,不管郭怀秋书记在与不在,日本大正财团都要来,工业园起步区的收尾工作一定要在七月底全部完成。工业区外的配套国道,要突击拓宽五百米。自来水厂要马上动作,加班加点临时接条管线过来。就算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也得先把表面文章做好。
工业园主任江伟鸣再次提出资金问题。
束华如手一摆,说:“你没钱,我也没钱。你们要滚动发展。”
江伟鸣嘀咕说:“滚动发展谈何容易?出租厂房。卖地,就算有主顾,也都不是马上就能进钱的。日本人八月初就来,咱等不了了。”
束华如叹了口气说:“要不,就想法再贷点款吧,反正咱们是债多不愁,虱多不痒了,三个亿的贷款都欠着,再多欠个千儿八百万的又算什么?”
财办主任挺为难:“束市长,这只怕也不行呢。建行和工商行早就有话了,就是流动资金贷款也不会再给我们了。”
束华如说:“多说说好话,多做做工作嘛。告诉他们,只要大正的日本人一过来,国际招商成功,我们还贷是不成问题的嘛”
江伟鸣说:“这些话我们早说过,曹市长也和他们说过,问题是,人家银行可投咱这信心。人家行长见咱就躲,咱请人家吃饭人家都不敢来呀。”
束华如沉下了脸:“那你们除了伸手问我要钱,还能做什么?昨天郭书记倒在了这里,今天你们是不是也想让我倒在这里?我现在先把丑话说在前面:问题怎么解决我不管,反正我下个星期再来看,要还是这种不死不活的样子,我看可以考虑把你们换下来!”
这话一说,大家都不敢作声了。
束华如缓和了下口气,又说:“和银行讲清一个道理,咱国际工业园真要因为这千儿八百万的资金上不去,这已贷下的三个亿就更还不了了。我们和银行现在可以说是一根线上的两只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呀。”
离开国际工业园,束华如按计划赶往市供销大楼,参加了全市乡镇企业工作会议。坐在车里,流览了一下秘书小白送来的会议材料,束华如意外地发现,民郊县河东村金龙集团上半年的产值竟达七千万,心里生出一丝难得的喜悦,当即问小白:“这个金龙集团的头儿是淮?”
小白说:“是田大道--民郊县的名角。”
束华如说:“好,在全面紧缩的经济形势下,这个田大道能把一个村的产值搞到七千万,真是有能耐。我看可以树个典型,让大家都好好向他学学。”
小白说:“束市长,只怕还得慎重一些才好。这个田大道名声可是不太好哩,就在昨天还惹了事,把民郊变电站包围了。”
束华如的脸挂了下来:“哦?昨天冲砸变电站的是他呀?”
尽管如此,束华如在讲话中还是三次脱稿提到了河东村的金龙集团,再三强调金龙集团的发展经验应该好好总结一下。原还想见一下田大道其人,可一看时间来不及了,只得作罢,讲完话后,束华如又马不停蹄去了平川纺织机械厂,参加纺织机械集团总公司的国有资产授权经营签字仪式。
平川纺织机械集团总公司是由机械工业部、纺织工业部设在平川的重点大型企业。这是由北方纺织机械公司、平川纺织机械厂及其下属了二个分厂为龙头,以市属骨干企业———平川铸造总厂、纺织机械修配厂等27个相关纺织机械厂家为成员,新组建的一家跨行业、跨地区的特大型企业集团。在此之前,郭怀秋曾亲自出面五次赴京和机械工业部、纺织工业部商谈,做了大量的工作。最后确定:在集团成员行业归口不变的前提下,打破条块分割,将集团成员的全部现存国有资产授权给新成立的平川纺织机械集团总公司统一经营。
上个星期,北京的批文终于拿到了,郭怀秋却不在了。
在授权书上签字时,束华如心里直打鼓:谁知道这个纺织机械集团未来的路怎么走?这两年全国的纺织行业和机械行业都不景气,日后集团工作若搞不好,国有资产不能保值增值,这板子打不着去世的郭怀秋,还得打到他束华如的屁股上,不明真相的人又得骂他无能了。
想到此,心头不禁有些酸涩。
看着面前的纺织机械集团总经理兼党委书记张大同,束华如说:“咱这个实体化集团公司可是郭怀秋书记生前抓的一个点呀,将来它能不能搞好,我就看你张大同的了。”
张大同近乎悲壮地说:“束市长,你放心吧,不论怎么困难,我们纺织机械集团都一定要为中国纺织机械工业的大发展杀出一条血路来。”
束华如点点头说:“好,我等着听你们的捷报。”
这日,束华如本打算留在纺织机械集团吃晚饭,饭后和张大同好好谈谈。却不料,在饭桌上刚坐下说了几句话,手机就响了,吴明雄打电话过来,先说了一下机械一厂闹事工人的情况:厂里的工人已经散去,估计今天不会再发生什么事情;后又说国家安全部来了一位副部长,问束华如是不是过来和副部长见见面,陪他在香港大酒店吃顿饭?
束华如不想去。
吴明雄提醒说,这位副部长可是管三产的,手里有钱,有可能在工业园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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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让束华如改变了主意。
赶到香港大酒店,天已完全黑下来了。
宴会还没开始,束华如一进门就看见,吴明雄正坐在虚席以待的宴会厅里打电话。电话里谈的内容仍是平川机械一厂。吴明雄要公安局长毕长胜不要掉以轻心,仍要注意突发事件发生的可能性。
束华如情绪很坏,却强笑着问:“咦,咱们的部长客人呢?咋还没来?”
吴明雄说:“部长正和咱们安全局伍局长和经委的权主任在楼上客房谈投资意向呢。”
束华如说:“那我们是不是上去看看他们?”
吴明雄说:“算了,算了,人家马上就下来了。”
在等待部长的时候,束华如用手机拨了个长途到省城谢学东书记家,找肖道清。省城那边接电话的是谢书记的夫人,谢夫人先说肖道清不在,待束华如叫着“周大姐”自报了家门,谢夫人才笑着,喊肖道清接了电话。
束华如不提机械一厂的事件,只向肖道清通报了一下上午向郭夫人征求意见的情况,要肖道清快些回来,说是郭夫人的工作恐怕还得他出面来做才好。肖道清却在电话里说,自己还要向省委书记钱向辉汇报工作,一下子还走不了。谢学东也接过电话说,省委对平川市委新班子的安排很慎重,想多听听各方面的意见和建议,因此,肖道清可能要在省城多呆两天。另外,省委组织部马上也要派人到平川去征求大家的意见。
放下电话,束华如对着吴明雄摇摇头,带着明显的嘲弄口吻说:“吴书记,肖书记还要向钱书记汇报工作,郭夫人和市里这一大摊子事,还得咱们来对付。”
吴明雄点点头说:“是呀,是呀,革命的分工不同嘛。”
束华如一下子把肚里的火全发了出来:“肖道清这种样子,以后的工作能干好么?1000万人口,2.8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问题堆成山,他肖道清真对付得了?我就不信!学历和资历可不等于实际工作能力。”
吴明雄摆摆手说:“这不是咱们考虑的问题,班子总没最后定嘛。咱们想到的,省委不会想不到,也许省委会外派一个市委书记过来吧?”
束华如抬起头,紧盯着吴明雄突然地说:“老领导,你,你就没想过做这个市委书记么?!”
吴明雄大吃一惊:“老束,你开什么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今年56岁了,又没有文凭,哪有这个可能?!”
这时,国家安全部的那个副部长和几个随行人员,在伍局长和经委权主任的陪同下,来到了宴会厅。束华如和吴明雄不好再谈下去了,二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做出一副轻松自然的样子迎了上去……
宴会结束,已是晚上9点多了,吴明雄回到家,还没坐稳,陈忠阳的电话就到了,说是要过来谈谈,问吴明雄有没有空接见一下?吴明雄不好推辞,便对陈忠阳说,就算是你陈书记到我寒舍来访贫问苦吧!
在等待陈忠阳的当儿,吴明雄陷入了沉思。
现在,平川的政局已进入了一个十分微妙的时刻。一场填补权力真空和权力再分配的角逐已在平川和省城同时开始。今日的平川不平静,今日的省城也不会平静。此时此刻,谁也不会闲着。肖道清在省城不会闲着,也许连肖道清的后台谢学东也不会闲着,那么,作为三朝元老的陈忠阳怎么会闲着呢。
事情很清楚,郭怀秋虽说在平川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可也留下了一份未来得及交接的政治遗产。这份政治遗产除了权力,还包括班底。肖道清没有能力对付平川这个烂摊子,却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接过郭怀秋的大部分乃至全部政治遗产,且又表现得如此迫不及待,势必要引起束华如和陈忠阳的极大不满。
吴明雄看得清楚,束华如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明白他将面临着什么。如果省委真让43岁的肖道清出任市委书记,那么,束华如就将在肖道清接受郭怀秋政治遗产的同时,背起历史和未来双重的政治包袱。干好了,成绩算肖道清的;干不好,责任必然是束华如的,因为他是两个班子的市长,难辞其咎。而肖道清这个按计算机标准程序选拔上来的年轻干部,却又绝不是能做一把手的材料,干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束华如和肖道清的合作,不但对束华如可能是一场悲剧,对平川地区也可能是一场悲剧。束华如大事不糊涂,终于忍不住把他推了出来。
而陈忠阳呢?出于对郭怀秋班子和肖道清势力的双重不满,断然不愿看到郭家班子和肖家班子的新合流。陈忠阳58岁,马上要到二线去了,不可能再盯着一把手的位子。他惟一的选择就是推动省委各方面的关系,争取外派一个书记,甚至再外派一个市长。真能如此,吴明雄决不怀疑陈忠阳和这个外来班子合作的真诚性。陈忠阳将在离开平川政治舞台的时候,把自己在平川30年的经营交给他们,同时,为自己的晚年留下一条宽阔的退路。
因此,对今天发生在机械一厂的事,吴明雄便怀疑陈忠阳的影响力。陈忠阳不是一般的人物,进常委班子,做市委副书记都比他要早得多,在云海市工作多年,有一批以云海籍干部为主体构成的新老班底。机械一厂党委书记兼厂长邱同知就是他的手下干将。厂里出事时,邱同知竟在外面和人喝酒。找到他和他谈话时,他还硬得很,明确说:“不但市长无能,我看市委书记也无能!七万人待业就是无能的证明!”吴明雄气得要死,却也拿这个邱同知没有办法。他心里很清楚,邱同知嘴里说出的就是陈忠阳要说的话。
果然,陈忠阳进门一坐下,寒喧了几句,就直言不讳地问:“吴书记,你觉得咱平川还能再让一帮无能之辈继续折腾下去么?”
吴明雄笑道:“也不好这么说吧?咱们可都是市委班子的领导成员呀。无能的责任,咱多少也得分担一点吧?”
陈忠阳气呼呼地说:“要分担你分担,我可不分担!你心里其实比我还有数,在谢学东手下,在郭怀秋手下,我们想干的事能干得了么?谢学东在任上干了什么?抓了个厕所问题,还好意思满世界吹,今天竟成了省委副书记。郭怀秋根本就是个书呆子,只会照搬书本,上传下达,机遇一次次丧失。闹到今天,咱平川要什么没什么,人均产值全省倒数第一,人均占有道路全省倒数第一,三资引进、外向型经济全省倒数第一,贫困人口近100万。是不是?”
吴明雄说:“这都是事实。可要知道,咱们平川历史上就是经济欠发达地区,3000年古城,打了人2500年仗,加上黄河水灾,底子确是太薄呀。”
陈忠阳不高兴了:“明雄老弟,咱们今天交交心好不好?就算过去我们在工作上有些误会,可面对今天这种局面,为了对未来负责,咱们两个当初一起跟老省长搞水利的老同志、老朋友能不能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
见陈忠阳提到了老省长,吴明雄没话说了,认真地想了想,笑了:“好,那我们就来一次青梅煮酒论英雄吧!不过有一个前提:这次谈的全是个人意见,而且出门不认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