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芸掩帕,笑着拉着如锦的手回道:“那好,若是吃着好,以后姐姐还要来向妹妹你讨教几招。”
“说什么讨教不讨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手艺,姐姐想学的话,尽管过来。”
水花自然明白自家主子口中说的“吃着好”是取决于姑爷,她今日是先取了回来试验。如果姑爷欢喜,那便真是要下定决心跟五姑娘学那泡茶之道了。
时日还长,若真是能讨得姑爷欢心,今后总也有学习的机会。水花低头,望着那精致的白瓷玉兰浮雕的茶壶就发愣。
弄芸同朱妈妈一块儿进了主屋,坐下后就对着面前站着的人严肃道:“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朱妈妈是弄芸的陪嫁管事妈妈,自小同弄芸的关系也好。可自从到了陈家之后,弄芸对她却不怎么倚重,只因她也明白,朱妈妈不过是自己母亲放在屋里的一双眼睛。
她忠于钱氏,忠于薛家,而不是自己。
可弄芸即使知道这一点,还不好发作。因为她深切地明白自己的一切都是来自薛家,她今后在陈家的地位也受薛家的影响。而且自己毕竟初为人妇,对陈家的很多事情处理起来有些吃力,需要有经验的人指点。
所以饶是弄芸不喜朱妈妈,却还是礼遇有加,因为她深知自己的实力。
朱妈妈早就习惯了弄芸的态度,脸上还是恭恭敬敬,规矩地就回道:“少夫人,今儿个礼部侍郎府上的夫人同姑娘来了。”
弄玉心中一滞,脸色沉重地就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少夫人的车驾前脚刚离开,石府的马车就到了。”
弄芸拧眉深思,不答反问:“早上三妹妹最后闹得怎么样了?”
朱妈妈笑着上前,“少夫人,三姑娘性子倔,从昨日起就不肯进食,偏要老夫人和夫人做主,不准二少爷娶表姑娘。早上的时候又来了这么一场寻死的把戏,可把全家人给吓着了。对了,这事,少夫人您到现在还没去瞧过三姑娘呢。”
朱妈妈不免担心,害怕府中嫌话,对弄芸就提醒。
弄芸却不以为意,抿嘴冷笑道:“三妹妹是要进宫的人,府里的人知道,她自己也知道,难不成还真能闹出什么事来?花家的人才一走,她就闹得这么大,看来是真心不喜花落綝了。”
“这不是很好吗?表姑娘进了门,对少夫人您可是有害而无益。”
弄芸不悦地瞪她一眼,朱妈妈自知多话,忙低下头。
想到早前的一事,弄芸侧看着朱妈妈,别有深意地问道:“妈妈,最近可还是每月回薛府两次?”
突闻这话,朱妈妈乍然抬头,正对上弄芸似笑非笑的目光,心中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惶恐道:“回少夫人,是的,一个月两次,每逢初一十五。”
“那怎么没有将我和姑爷不合的事情告知母亲?还有表姑娘回府的一事,你竟然也没出声?”
这才是让弄芸奇怪的地方,在她的印象中,朱妈妈同自己母亲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然当今日自己说起这两件事情来时,她竟然完全不知情。那般惊讶的表情,不像是故意摆出来的,如果不是朱妈妈没有透露,便是母亲太不将自己的事放在心上了。
朱妈妈讨好地回望弄芸,笑笑道:“奴婢是少夫人您的陪嫁,已经是陈府的人,自然是听少夫人吩咐。”
“哟,想明白了?”
弄芸笑,抬起涂了粉红蔻丹的手放在眼前,不时又抬眼瞄对方一眼。
朱妈妈再三颔首,“早前是奴婢笨拙,今后定当全心全意为少夫人做事。”
弄芸满意一笑,对着眼前人点点头,复才问道:“可有听说石氏母女上门,所谓何事?”
朱妈妈琢磨着回道:“奴婢不知,不过大夫人带她去见了老夫人,后来又探望了三姑娘。”
弄芸心下了然,漫不经心就道:“早说了她想陈家的门,没这么容易。就算我不出面,她也照样做不成陈府的二少奶奶。”话到尾声,不禁又问了句,“来的是石府的几姑娘?”
知道弄芸想知道的是什么,朱妈妈积极回道:“听说排行第四,是庶出。”
弄芸明媚一笑,“我看也是。昨日母亲找了二弟谈话,今日有这般安排也是意料之中。”
“少夫人眼观八方,耳聪目明,这些自然都在您的掌握之中。”
弄芸面色不变,心里却早是听得骄傲,语气温和道:“少在这捡些好听的说,你去不问轩看看,瞧着姑爷什么时候用晚膳。”
念及此,弄芸又不免难过。
他为了不见自己,晚上竟是都不同大家一起用膳。若是从前,凡事以孝为先的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举动?
第一百三十二章献殷勤
夕阳西下,晚霞似火,充斥着众人的眼球。如锦趴在窗柩前,望向那飘渺无际的远处,目光由远及近,细数门前那些飘落的花叶,心在这一刻却极为平静。
如锦的屋子正好面朝西面,此时整个屋子被一层橘黄色的光芒罩着,而那白玉精致的脸庞上似是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让人看不真切。
白芍自外面对面的走廊走来,远远地就见着自家主子那副呆滞的模样,眼神空洞。摇摇头,姑娘似乎越来越喜欢出神了呢~
或许是因为最近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婢子们对如锦不再畏惧,说话做事也不若从前那般谨小慎微。白芍走到如锦身后,轻轻地就道:“姑娘,今日想要引大姑奶奶过来一起品茶,怎么不直接去请?”
如锦没有回头,只淡淡回道:“有的时候,明着反而请不来。”
请不来薛弄芸为了陈浩宁而对***茶的那份心思。碧潭飘雪……如锦望着外面,眼角略有酸涩。但不过一会,那份苦涩就被如锦强压下,反倒多了一份对自己的恼意。
再想着从前又如何?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万物再遍,也抵不过人心。
如锦咬着下嘴唇,为了母亲,为了自己的名声,既然她不能明着再做些什么,那就由薛弄芸去做。那些似曾相识的事情,她就不信他真能忘得干干净净。想要从过去中走出来?除非还自己一条命
如锦打定心思,绝对不能让他活得逍遥。即使是一根刺,那也要种在陈浩宁的心里,横在她们夫妻之间
身后的白芍有些听不懂,歪着头就对着如锦背影好奇道:“早前姑娘一直一个人呆在屋里,也不与四姑娘亲近了,奴婢还担心姑娘闷着。现下和大姑奶奶一起谈论茶道,可算是有趣。”
如锦转头,望着面前的小丫头就道:“你倒是很喜欢大姐姐。”
白芍面色先是一变,后又似想到了什么,怕如锦误会,忙上前撇清道:“姑娘莫要多想,奴婢只是见平时您总是一个人,好不容易有个人说说话,替姑娘高兴。平时姑娘说话,都没今天这么激动兴奋的。”
如锦淡笑,“是吗?”
自己正看着薛弄芸一步步朝自己希望的方向走去,能不高兴吗?肯定是打心底的高兴。就是不知等她事后知道了,会不会后悔?
陈浩宁喜欢那杯碧潭飘雪,可并不只是因为那股香味。
如锦很想知道等那个时候薛弄芸的表情,还有、他的。
可惜,就是无法亲眼瞧见。
***茶……陈浩宁他不会讨厌,而薛弄芸,想必很快也会爱上的。
如锦发自肺腑地一笑,双眸骤然变得有神。
这杯茶,不过才只是一个诱引。勾起他的回忆,并不是自己的最终目的。
如锦相信,凭着薛弄芸的聪明,很快、很快就能发现另一个用途的。听说,他们夫妻不合了很久~自己的大姐姐,一定早就心乱如麻、手足无措了吧?
瞧见如锦突然高兴了起来,人也变得比早前精神多了,白芍忙点头称是,想着又道:“姑娘就该同人多说说话,外面多走动走动。这样一个人在屋子里闷着,总是无趣。”
听出白芍口中的关心,如锦转身一笑,看着她就道:“难道我没有出去吗?瞧你年纪轻轻,怎么记忆力这般差,我每日都有去陪母亲的。”说完双眼灵动的转着,明媚一笑。
见自家主子还开起了玩笑,白芍语气也轻松了起来,反道:“姑娘明知奴婢说的不是这个,还故意取笑奴婢。奴婢是劝姑娘同各院间多走走,四姑娘就快出嫁,三姑娘听说也在议亲,就对面屋子里的二姑娘也马上要进宫了。今后姑娘想见着她们都不便,何不趁现在多热络热络?”
等自己的话说完,白芍才发觉自己多嘴,条件反射地伸手捂着嘴巴,紧张地轻道:“奴婢失言了。”
如锦没有生气,这样一个为自己着想的丫头,怎么会去怪罪?目光突然一沉,从前的木香也是这般紧张关心自己,可最后……
如锦突然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挥挥手就道:“你先下去吧。”
白芍拿捏不准如锦的心思,看了她一眼才颔首退出了屋子。
望着斑斓绚烂的天际,如锦希望,一切都能如自己所料。曾经他不经意间让彼此面红耳热的一句话,现在有人替他完成,是否会心满意足?
心里,无疑是痛快的。
可如锦眸色很快又暗了下来,明明都很顺利,她却总是有些惆怅。如锦怕,怕因为仇恨而改变了自己,现在的自己竟然也可以如此攻于心计,甚至不惜利用从前自己珍惜的美好。
就这样报复他们,这些如锦固然不后悔。但是她担心,以后有一天,那个善良的自己会渐渐消失,今后也会变得不择手段。
……
入夜的平易王府,总是显得特别宁静。
薛弄芸带着双花、水花二人一路往不问轩走去,那里是陈浩宁的书房,从前也是那个女人的住处。弄芸深深地记得,当初她故意打翻火烛,将这里烧尽后,自己丈夫头一次对自己大发雷霆。
那种伤心愤怒的神色,弄芸至今还记得。他指责自己,大声质问自己,可即使那样生气,夜晚还是回了屋子。
现在的他,虽然很平静,却反而不愿再踏足,难道他真的不愿再接触自己了吗?自己就真的有这么惹他厌弃?
弄芸不信
不问轩的门口有一池碧水,是自己丈夫起的名字,返春塘。返春月色,却入不了薛弄芸的眼。
这周围,她一直是不愿踏足的。可自这里烧尽后,丈夫竟然将这儿命人修建成了书房,早晚都在这儿读书。
走进院子,门口候着的小厮见到薛弄芸似是很意外,愣了一会才呆呆行礼道:“奴才见过少夫人。”
弄芸淡淡点头,正欲说话,却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弄芸转头只见一秋香色翠裙的丫头端着托盘自院外走来。上面是印着青花的茶盏,来人见到弄芸,脸上闪过一丝焦虑,低头就屈膝道:“奴婢见过少夫人。”
弄芸走近几步,冷嘲道:“这块地可真是养人,几日不见,木香长得可是越来越水灵了。”
木香惶恐,身子微微打颤,不由地就道:“少夫人过奖了。”
弄芸笑,“过奖,怎么会呢?大少爷一直要你贴身伺候,你见着他的时候可是比我还多呢~”
木香听着弄芸的话,忙一个直身就跪了下去,“奴婢、奴婢不敢。”
弄芸不怒反笑,借着院子里朦胧的烛光,看着眼前的丫头就道:“来给大少爷送茶?”
“是、是的。”
木香心中惧怕薛弄芸,低着头又解释道:“大少爷习惯在用晚膳前先引一杯茶。”
“哦~原来是这样。”
弄芸退后一步,语气放缓放轻道:“起来吧,我又不能怎么你,做什么这么怕我?”
木香饶是再害怕,却也不敢再跪着。对薛弄芸的恐惧,是长积月累养成的,是打心底里的害怕。端着端盘,就退后了几步,在薛弄芸面前,木香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薛弄芸见着她,心里是恨不得打烂她这张面孔。不止是花落綝,还有眼前的丫头,总是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女人,这种感觉瘙痒着自己,恨不得就将这二人彻底毁灭
可是,理智告诉她,自己不能。
今日是来示好的,不能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和无关紧要的人而坏了大事。等丈夫的心到了自己身边,以后还愁没有机会收拾她们?
难得的好言悦色,弄芸对木香道:“下去吧~”
“这、”木香为难地望着薛弄芸,又瞧了瞧弄芸身后那间灯火通明的屋子。
薛弄芸不满瞪她一眼,木香见后再不敢耽误,弓了身子忙退出院子。
“吱。”
弄芸轻轻推开屋子,书房里灯光如昼,一眼就瞧见了低头正看着手中书籍的丈夫。弄芸微微一笑,尽量保持着一副很自然的温柔娴静表情,跨过门槛,又自身后婢女手中取过摆着几碟糕点和一盅凉茶的端盘,示意她们关了门,这才往前走去。
听到脚步声近身,陈浩宁头也没抬,淡淡地就道:“放下吧。”
弄芸压下心里这份被轻视的不悦,柔声道:“浩宁。”
陈浩宁举着书籍的手一动,抬头侧看着身边的人,冰冷的语气道:“你怎么来了?”
薛弄芸将手中的托盘放下,走到陈浩宁近身,贴上去就勾住丈夫的脖子,温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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