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默伴在如锦身侧,目光不经意就往陈浩宁那投去,不防却见对方正一脸复杂地望着自己的妻子。心下怔了怔,脱口就唤道:“大姐夫。”脚步亦是往前。
这一声,就喊在如锦耳旁,心跳突然加速,抬头的时候,只见着唐子默已经走到了陈浩宁眼前。如锦突然想起,那个明媚的午后,他追着问自己和陈浩宁的关系,问自己是否对他有意。
终还是心有疙瘩的。这算是在乎自己,还是不信任?如锦别过了头。
早知道今日会遇着他,身为姐夫,他定然出场。曾经的浓情蜜语早就成了过眼云烟,现下自己和他都组了各自家庭,饶是记忆那般刺痛,却扭转不了事实。
思及早前听说过的,陈浩宁和薛弄芸的夫妻关系并不好,而自己同唐子默虽还没到相亲相爱的地步,却相敬如宾、关系融洽。如锦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得意,本直视前方的头微微上昂,转到薛弄芸旁边。看了她一会,如锦故作惊讶道:“咦,大姐,你气色怎么不太好?”
薛弄芸状态不好,总是神不守舍,听了如锦的话,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突兀道:“啊?可能是没有睡好。”
如锦调皮一笑,“哦~大姐没有睡好啊~”目光随意地瞥了旁边的陈浩宁一眼,顿时屋内的人都隐隐笑了出来。
当然,两个当事人脸色更沉。
唐子默注意到妻子眼角一闪而过的狡黠,拍了拍陈浩宁的肩膀玩笑道:“舍内不懂事,一时玩笑,大姐夫定然不会计较。”昭然若揭的维护言语,其间又透着几分亲密。
朝南坐着的廖氏和薛仁康均是一脸笑意,左首处坐着的钱氏低头咳嗽了几声,一旁沈愉忙上前送上茶水,至她身后拍了拍后背。
如锦目光随之而去,“咦,大伯母的身子还没好吗?”
喝了沈愉递过来的水,钱氏勉强止住了咳嗽,望向那旁只站着浑然不动的薛弄芸,心头感到一丝苍凉。这就是自己护着的女儿,现下还没一个进门不久的媳妇贴心。
摇了摇头,钱氏对如锦回道:“五侄女,伯母无碍。”
如锦的脑袋一歪,“我怎记得伯母您的病从去年就开始了,怎么这么久还不见好,没有去请大夫吗?”这语气是要有多直接就有多直接。
钱氏的面色又白了几分,最后还是廖氏把如锦唤了过去,有些不自然地道:“还是早前的那场雪,你伯母身子抱恙,没有大好。”说着摸了摸如锦的发,“你这孩子,也不晓得去关心关心你伯母,尽问这种问题。”
话是对着如锦说的,但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瞥了薛弄芸、薛弄熙二人一眼。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冷了几分,薛亦然和薛俊然站在不远处,后来就拽了唐子默一起往外院去。男女分开,如锦只跟在廖氏身旁,随着她们说话打趣。
半晌,廖氏便称有事先离开了会,如锦跟着过去,等到了屋子里,娘俩个才说上体己话。几天没见着女儿,廖氏自然少不了一番关怀慰问的话,唐家的人怎么样、对你好不好、姑爷屋子里的人复不复杂等等。
如锦一一回答,最后勾了廖氏的胳膊道:‘母亲放心,女儿在唐家很好。”
廖氏表情一松,刚想开口的时候,眉角却突然瞄到如锦右手背上的烫痕,紧张道:“这是怎么回事?”
如锦想收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抬头见着廖氏一脸严肃,眼里还带着几分怒意,回道:“是女儿不小心烫着的。”
“烫着?”廖氏眼神一凛,“怎么烫的?锦儿,你说实话,是不是唐家有谁为难你了?”
“没、没有。”
如锦连连摇头,见廖氏还是不放心,就将那日敬茶时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廖氏听完,望着女儿本洁白光滑的手上突然多出的一片淡淡伤痕,心头还是忍不住难受,“好好的手,竟然烫成这样?从小到大,你何时受过这样的罪?”
如锦心下感动,动了动手道:“母亲,已经好多了。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夫君亲自给了药膏,现下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不会留疤的。”
到底是女孩子,说到疤的时候还是低头看了看,粉色的嫩肉在旁边洁白的玉肌上显得格外明显。本是要缠了布条的,但如锦思及回府那么多人,难免让人多想。再且,裹着布条着实活动不便。
想起方才唐子默同女儿双双入内,眼神总关注地停在她身上,廖氏心下微定。嫁到他府,婆媳姑嫂的相处虽然重要,但怎么都比不上夫妻之间的和睦。现下见姑爷对自家女儿这般好,廖氏一颗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了。
低头,轻轻摸了摸如锦的手背,廖氏心疼道:“你大嫂真是的,让你受这种罪。”
“谁都不想的,她也是不小心的。”
廖氏听后想了想,转问道:“唐家的大少奶奶,是秦家的二姑娘是吧?”
“嗯,母亲您是早就知晓的。”
廖氏点了点头,似是在脑海中搜索着秦霞的容貌,缓缓道:“早前是见过她,看着挺文静的一个人。”
如锦抿嘴。
廖氏说着竟是叹了口气,“就是出身不好了些。”
如锦对秦霞的身世知之甚少,狐疑着问道:“母亲是说她只是个庶女吗?”
廖氏侧了侧头,随口回道:“是个庶女,还是个外室所出呢~”
“啊?”如锦惊讶。
“本是别人府上的事,母亲也不爱在背后嚼人耳根子。但你和她既然都成了一家人,母亲就给你说说。秦家这位二姑娘说是庶出,其实她的生母根本就不是安穆侯府里的姨娘。秦侯爷年轻的时候外出,许久没有回京,秦夫人打听到原是因为外面金屋藏娇,怪不得迟迟不肯回府,就告诉了秦老夫人。”
“若是外室,不能接回府吗?”
廖氏摇了摇头,“听说那外室原也是名门闺秀,只是后来家族犯了事,受牵连被送进了那等地方。依秦家的门第,怎么可能纳她进门?等到后来,也不知道秦家是怎么处置的,反就没了后文。这事啊,也就不了了之了。只七年后,秦府的大门口突然就来了一个七岁大的女孩。”
如锦似是听故事一般,插嘴道:“是秦霞?”
廖氏点了点头,“那女孩拿出了当初秦侯爷赠给她母亲的信物,秦家一番认亲,却还真是秦府的子女。问其生母,却没有答案。秦夫人不愿她留下,就送到了庵里去。”
对秦家的印象一直不好,现听了秦夫人这样安排她丈夫的孩子,更是觉得不近人情。不管怎样,孩子终是无辜的。可若是换位思考,想来若是真爱一个人,眼中也定是容不得一颗沙子。
蓦然想起唐子默,如锦一瞬愣神。和他的今后,会是如何?如果这样的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还能做到这般气定神如吗?
“那孩子,等到了八岁,才被老夫人接回府。这事情,京中大多人也都是知晓的。”廖氏说着感叹道:“也算是个可怜的人了。”
如锦顿了顿,突然意识到秦霞的出身可真是够复杂的,抬头不解道:“那唐家怎么会娶这样的女子?”
想来但凡贵族,知晓了秦霞这样的过去,都不会想娶做媳妇的吧?
廖氏呵呵笑了出来,“那便是要问你婆婆了。”
说着放下如锦的手,继续道:“其实这样也好,唐家大少爷娶了她,注定和世子之位无缘。唐家那样清高的人家,怎么可能让秦霞这样出身的女人当主母?”望着女儿,盈盈点头。
母亲话中的意思昭然若揭,如锦心底却有些迷茫。
如锦一瞬沉默,屋门口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就是董妈妈掀了帘子大步走进,“夫人~”余光睨了眼如锦,竟是没有说下文。
如锦坐在那,一阵尴尬。
廖氏见董妈妈脸色沉重,似是明白了什么,冷着脸开口问:“又来了?”
第二百十八章汗巾再现
董妈妈颔首。
廖氏重重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她可真是会挑日子。”
如锦在旁听得云里雾里,不解地开口问道:“母亲,是谁来了?”
廖氏抿嘴想了想,眼神闪烁地随意道:“便是个寻事的。”说完转头看着董妈妈就道:“快让人将打发她走,成日无中生有,再有下次,定然拿了她送官去。”
董妈妈面色顿了顿,心中似是有所顾忌,转而才点头退下。
有了这样一段小插曲,廖氏的心情很是沉重,跟如锦说话的时候总是走神,一脸忧色。如锦看在眼中,但是母亲没有主动说,想来也不愿让自己知道,就没有再问。
面上不谈,心里却忍不住猜测,到底会是谁来了?想着母亲方才话中的不屑,该是来者不善。自己出嫁不过才几天,府上这是出了什么事?
就这样坐了一会,廖氏身边的冬芝走了进来通传:“夫人,姑奶奶,开席了。”
二人站起,朝大堂那走去。
女眷颇多,除了文国公府,便是一些近亲也都来了。大家围了三张桌子,团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用了午膳。如锦旁边坐的是薛弄芸,席间,见她食欲不振,不愿多开口,如锦便故意找她说话。
不知为何,看着她抬头愣神、迷茫不知如何作答的表情,如锦心中甚为畅快。
对面薛弄熙见着如锦,人却是不安分,抹了浓胭脂的脸颊往别处撇去,只拉着沈愉说话。如锦视线偶尔触及,很明显发现沈愉并不怎么想搭理她,但大嫂便是那样的性子,为人温和,就是对方说话口气不佳,也不会表现出什么不耐。
午膳之后,婢子撤了膳食,为众人一一添上清茶,今日的主角虽然是如锦,但长辈们的话题总是同晚辈谈不到一处。那旁薛元音、钱氏和廖氏说着话,旁边也围了不**人。这旁,沈愉就拉了如锦的手,起初是说了一些小女人间的话题,虽是突兀,却很亲密,如锦被问的双耳滚烫。
沈愉见此,也不再问下去,转言道:“上回的恬月香可好用?”
如锦笑笑,热情地回道:“嫂嫂给的香,一直用着呢~”话还没说完,掩手竟是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地对她歉意一笑,“近来不知怎么,总觉得困倦的很。”
沈愉拍了拍如锦的手,“想来是初为人妇,在唐府累着了吧。”
“我也没做什么,更谈不上操劳,可还真是奇怪。”如锦自己都不了解是怎么一回事。
沈愉侧过头,没有直视如锦,面上也甚为疑惑,低声道:“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就才两天的事。”
沈愉突然松了一口气,在如锦眼中颇有些释然的模样。
“嫂嫂,怎么了?”
“我还以为是我那香得缘故,真是让我担心。”
如锦不以为意,见沈愉那般谨慎的神色,张口就道:“嫂嫂给的香,怎么会有问题?不是香的事,早前我在锦园天天闻,也不见得有什么不适。”
果然,她也是怀疑过的……沈愉脸色不变,心中却暗暗侥幸,那人的主意真高明。
和沈愉又说了一会话,就有夫人提出去院子里走。
武国公府修葺得极为精致,位置好,风景好,谁来了都要去逛园子。大家没有异议,纷纷站起就往外面去。
前院,唐子默的处境却甚是不佳,众人围着他不停劝酒。本都是同龄少年起哄,早前又都是识得,说起话来更是肆无忌惮。秦林早前同唐子默的关系不错,现下成了连襟,就不停地在那开玩笑。
一群成家的男人中,独他最小。
唐子默执拗不过,接过酒杯就在嘴中道:“最后一杯、最后一杯……”
这四个字不知是重复了多少遍,嘴中的酒却一直没有少下。
陈浩宁坐在旁边,冷眼望着手上推拒脸上却笑容洋溢的唐子默。先前的疑问,追寻了许久,都没有个答案。从五妹妹的身上,仿佛能看到她的影子,可还不等接近的时候,她就成了别人的妻子。
三日前的喜宴,今日的回门宴,其实自己内心都有些抵触。和弄芸的关系,如今不止是陈府众人皆知,便是文国公府,也隐隐地了解到了什么。只是,婚嫁长辈们管得,可这夫妻屋内事,他们便是想插手,也无从入手。
感受着这份热闹,陈浩宁觉得屋子里格外的烦闷。抬起头四下望了望,突然就站直了身子,走出屋子。外面阳光无限,只少了温度。陈浩宁失落地往前几步,却听得后面传来一声呼唤。
“陈姐夫。”
转身,是步子不稳的秦林徐徐走来。
“怎么了?”薄唇轻启,额间眉头不展。
秦林犹豫了一会,试探性地道:“平易王府上、一切都还好吧?”
秦林年纪小,就是有心遮掩,但眸中的紧张却还是被陈浩宁捕捉到了。心头漫上一丝好奇,陈浩宁蹙眉淡淡道:“不知你说的是什么事?”
秦林见他脸色严肃,突然咽了咽口水,低头道:“没、没事了。只是弄熙惦记大姐,所以托我问问。”
这借口牵强,但陈浩宁好似对什么都不上心,只“哦”了一声,转头就离开。
秦林步子迟疑一会,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自言自语道:“她竟然忍得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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