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凤鸣呆了一刻,心里乱跳,说:“没办法了?”
胡老七说:“还有什么办法?车子的四个轮子都给下了,工人嚷嚷着要把人送到检察院去!”
丁凤鸣清楚,只要有借口,一无所有而又满腔愤怒的工人们肯定会闹起来,闹到什么程度,现在不好预测。若处置不当,只怕会酿成大祸。这样一想,就说:“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胡老七说:“二十多万白花花的银子呢!说没了就没了?真闹到检察院去,那些人收钱爽快,只怕立功赎罪也爽快,迟早会把我供出来。”
丁凤鸣加重语气说:“是吗?”
胡老七何等聪明,如梦初醒,说:“我真是糊涂了!”书包 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
上河图 脓包破了(11)
丁凤鸣晓得他明白了,就放了电话。
丁凤鸣心里也不好受,二十多万,自己的提成也有四五万,眨眼间就没了。转念一想,胡老七这么干,迟早会出事,早点脱离他,也未尝不是好事。心情慢慢平复下来,给沈力打电话。
王志军一面收着保护费,一面也关注着拆迁的进展,隔三差五地回家一趟。晓得丁凤鸣和小玉不喜欢他,就专捡他们不在家的空闲时间去。停水了、停电了,厕所拆了、路挖了,他都一清二楚。房子没拆,拆迁款没到手,他暂时也懒得和他们吵,反正钱是不能少一分的。
这段时间保护费也不好收了,王志军的财源也少了许多。自从上次被派出所抓去关了两夜,老伙计们嫌他晦气,再也懒得叫他。王志军很不服气,凭什么就说我晦气?
手头一紧,日子就不好过。王志军和水红都大手大脚惯了,又存不下钱,这时就免不了相互埋怨。没得办法,水红只好重操皮肉生涯。但这阵客人少,水红又是一个半老徐娘,虽涂了厚厚的粉,也卖不出好价钱,所得就甚少。仍旧买码,两块四块的买,中的时候少,亏的时候多。齆鼻子老胡看见王志军就一脸坏笑,说神仙也不灵了?王志军嘴硬,说这阵事多,没认真研究。齆鼻子老胡说,你有个卵事?也不怕把别个的下巴笑落。按时髦的说法,你是白天瞎*忙,晚上*瞎忙。王志军虽然文化比他高,嘴却没他厉害,气得眼睛一鼓一鼓。
又到买码日,王志军单押了一个21号。齆鼻子老胡取笑说:“王神仙,这回算准了?”
王志军神龙活现:“这回老子算了一天一夜,绝对算准了,你就准备亏本吧!”
齆鼻子鄙夷地说:“你别吹牛皮,算准了只押两块钱?”
水红今儿还没接上客人,王志军只有这两块了,但嘴巴上却不肯服输,说:“我是怕你亏多了,老婆又要你跪搓衣板的。”
齆鼻子笑眯眯地说:“我家早用上洗衣机了,没得搓衣板了。”
王志军说:“真可惜。那你跪什么?”
齆鼻子愈发笑得欢畅:“说出来你也不信,我老婆心疼我,每次都让我跪席梦思,软软乎乎,舒服得很。”
王志军没话了,恨不得一拳砸死他。
齆鼻子故意挤对他:“怎么样?我不怕亏,三两万还是亏得起的。再加点?”
王志军哪里有钱?想了半天,脱下身上的皮夹克,狠狠摔在齆鼻子面前:“把它也押上!”
齆鼻子用两根手指把那件千孔百疮的皮夹克拎起,捂了鼻子说:“就这?我捐给灾区的衣服也比它好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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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军不服气:“你晓得个屁!这是正宗真羊皮的,当初可是花了一千八百块买的。”
齆鼻子懒得和他多话:“一万八买的也不行!我这儿只押现金,不押东西!”
王志军蛮劲上来,一定要押,齆鼻子无奈,把皮夹克作价二十元押了。
仍旧不中。
第二天天冷,王志军缩了脖子,厚着脸皮和齆鼻子打商量,想要回那件皮夹克。齆鼻子在屋里翻了很久,最后才在床底下找到了。王志军正欲伸手接过来,齆鼻子却把手一伸,说:“钱呢?”
王志军尴尬地笑着,脸上的表情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齆鼻子冷了脸,看着王志军脸青唇乌,冷得两排牙齿捉对厮杀。
王志军央求说:“老胡,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你就帮个忙,不就二十块吗?明儿一定给你。”
齆鼻子却不给面子:“给了你我就收不到钱了。我跟你说,顾老五肯出三十块买你这件皮夹克。”
上河图 脓包破了(12)
“顾老五?上个月你才跟他吵了架,哄鬼呢你。”
“跟他吵架不假,但谁跟钱有仇呢?三十块我买得一件好褂子了!”
王志军愈发可怜,说:“胡哥,你就帮我一回!”
“不叫我齆鼻子了?”
“我几时叫过你齆鼻子?谁再叫,我一拳捶扁他!”
把他作弄够了,齆鼻子才说:“我有一个法儿,让你拿回皮夹克,又能赚几十块。”
“你说,有好处一定不忘记你。”
“让我日一回水红。”
王志军瞪大眼睛,说:“你个骚货,还打水红的主意?”
“别人日得,我就日不得?我就喜欢她的骚劲。”
王志军看着他手里拎着的皮夹克,说:“水红是五十块一回的。”
齆鼻子“嗖”地一声把皮夹克扔给他,王志军连忙穿上,又紧了紧,才检查衣服是否弄坏了。
齆鼻子说:“一下午,一百块。”
王志军身上暖和了,牙齿也不打架了,但终究有些不好意思,说:“老子没见过钱?你说日就日,你的钱大些?”
齆鼻子不客气:“你他妈少废话,行不行?不行就把皮夹克脱下来。”
王志军终究硬不起来:“我跟水红商量一下,她不同意我也没得办法。”
下午王志军就去收保护费。临到傍晚,保护费也收了十几块,才磨磨蹭蹭回家。水红还躺在床上,饭也没煮、水也没烧。王志军心里不痛快,三下两下把她摇醒,骂道:“个懒婆娘,还不起来做饭,皮痒了?”
水红睁开眼,埋怨道:“你害死我了!这齆鼻子是个脚猪,下次不敢接他的生意了!”
王志军问:“怎么回事?”
水红说:“他肯定吃了药,一下午没停,弄了一回又一回。我又不是铁打的,哪受得住?这时候还腰酸背痛,走不得路。晚饭我做不成了,你去买两个盒饭。”说完水红就从枕头底下掏出八十块钱,说是齆鼻子扣了二十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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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八十块全押进去,还是没中。
两人真是愁死了。
又一日没事,两人就关了门舞弄。正快活间,水红说:“我想到一个法儿了!”
王志军一边动作一边说:“你个木脑壳,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水红不高兴,说:“你停一下。我是木脑壳,那你聪明,你去弄钱呀!”
王志军没了情绪,翻身下来,说:“你说。”
水红说:“上次你被派出所抓去,小玉去赎的不是?”
王志军说是。
水红又说:“小玉没钱,是到金色大厦找一个年轻老板拿的钱,这么厚一沓,”水红比画着,“怕有好几千。”
王志军仍转不过弯来。水红启发说:“还说我木脑壳,你真是蠢得死!那老板肯定是小玉的相好,要不一下子就肯拿几千?还笑嘻嘻的,生怕小玉不要哩。”
王志军说:“你有屁快放,弯弯拐拐绕得我脑壳痛。”
水红说:“你就是不开窍,难怪穷到现在。我们两个去找那老板,说是小玉让我们来借点钱,几千块不就到手了?”
王志军喜出望外,说:“你看准了?”
水红骄傲起来:“我几时看走眼过?跟你说,那人的姓名单位我都打听好了。”
说干就干。金色大厦是上河最高档的写字楼,两人走进去,保安狐疑地瞅着他们,把王志军吓得腿肚子发软,汗出如浆。两人是精心打扮了的,换了新衣服,水红做了发型,施了淡妆,王志军打了摩丝,刮了脸,还借了齆鼻子的皮鞋,花一块钱擦得贼亮。夹杂在大厦来来往往的人流里,两人仍感到极大的不自在,每一双眼睛都好像探照灯似的。书包网
上河图 脓包破了(13)
很容易就找到了叶展。叶展不敢相信,这两个贼眉鼠眼、举止粗俗的男女就是小玉的哥嫂?就打电话给小玉。
两人被叶展办公室的豪华所震慑,局促得手脚都不晓得怎样放。这时在一旁听他和小玉通电话,两人方寸大乱,汗出得更猛,相互一望,都有退缩的意思。
叶展把电话递给王志军,说:“小玉要你接电话。”
王志军慌得把话筒都拿倒了,对着话筒说了几句,也不知胡乱说些什么,又把电话递给叶展。叶展笑眯眯地,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就挂了?”
放下电话,叶展脸上的笑意就慢慢不见了,说:“小玉要我报警,让警察把你们抓起来。”
两人大惊,脸上都变了颜色。
叶展忽地一笑,又说:“她说的是气话,当不得真的。我要真报了警,她肯定会恨死我。这是一千块,先拿着用,也不要还了。……就这样?”
两人千恩万谢,一溜烟去了。
楼盘看了十几处,小玉和丁凤鸣的感受一样,没得一处中意的。小玉这才深切地感到金钱的重要性,没钱真是不行,没钱连人也不像个人了。那种深入到骨子里的自卑和恐慌不自觉地压弯一个人的脊梁,使其猥琐可憎起来。面对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小玉就有一种被压迫感,仿佛那楼房是一只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随时会吞噬自己。
这天正在看房,小玉就接到了叶展的电话。本来心情不好,这下她真是气疯了。王志军不仅自己不要脸,还丢她的脸。在原地走了几个圈,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如何冷静得下来?旁边的售楼小姐吓坏了,弄不懂这个年轻姣好的女人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了脸。
再打电话过去,叶展说他们已经走了。小玉凶巴巴地问:“你给钱了?”
叶展支支吾吾,含糊不清。
小玉火了,说:“叶展,你老实告诉我,不然连朋友都没法做了!”
叶展说:“……你火气小点好不好?我看他们真是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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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他说完,小玉怒气冲冲挂了,跳上出租车就走。坐在车上,小玉心中的怒气愈聚愈浓。上次他被抓进去,悔不该那么着急把他赎出来,让他在里面打死才好!他和水红怎么就寻到金色大厦去了?就他们那模样,怎么就没被保安给拦住?想起他们不定是怎样的卑躬屈膝、摇尾乞怜,小玉就恨不得一脚踢死他们。经此一事,叶展会怎样看我?心里会不会嘲笑我,鄙视我?
车子停下,小玉付了车钱,就往王志军住的地方冲。但门关得紧紧的,敲了老大一阵,里面仍无人应答。小玉不管,开始用手敲,后来用脚踢。旁边就有一扇门打开,一个中年妇人说,别敲了,他们一早就出去了,两口子打扮得花里胡哨,像有什么喜事。小玉谢了,见窗檐下有一条小板凳,拖过来坐了,安心等他们回来。
天近中午,也没见他们回来。倒是来来往往的人们都会驻足,把她看上几眼。有个说话齆声齆气的家伙走走停停,自言自语说,又来了新货色?色迷迷地想上前勾搭,但见小玉一脸怒容,终是不敢。小玉猜测,这两人手上有了钱,不晓得又到什么地方快活去了。给叶展打电话,问到底给了多少钱?叶展听她的口气病怏怏的,心里倒慌了,说没多少,真的没多少。小玉坚持说给了多少?叶展说,你这么认真干吗?小玉不依不饶,给了多少?叶展无奈,只好说了。
在金色大厦二楼的咖啡厅,小玉抬手就把一千块钱扔在叶展面前。
在叶展看来,她的举动纯属孩子气,十分可笑,接着就笑了。
小玉圆睁双目,说:“你还笑,很好笑不是?”
这是个开放式的咖啡厅,小玉的声音比较大,就有人朝这边看,其中有不少是叶展的熟人。叶展窘了,说:“你小声点。”
小玉也醒悟过来,脸红如染。叶展一呆,在都市里,还有会脸红的女子?现在的女孩子,无论说多黄|色多下流的段子,不是装作没听见就是埋了头笑得浑身颤抖,胆大的还参与进来,脸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变的。小玉的脸红,就如一道动人的风景,把她和别的凡俗女子区别开来,也使她有了不同凡俗的美。叶展身上就燥热起来,心“怦怦”乱跳,一如初恋时的相拥,说:“我们换个地方,有家新开张的茶楼,茶地道,茶艺也地道。”
小玉跑了一上午,肚子早饿了,说:“还喝茶?我要回去了。”
叶展看了一下表,说:“到了我这里,哪有饭都不吃的?”
“气都气饱了,不吃了。”
叶展做痛心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