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资料看完,菜已上齐。沈力说:“真可写一出现代版的拍案惊奇了!”
朱本贵却脸色凝重,说:“权力一旦异化,后果真是可怕。”
夏馥说:“吃吧,菜都冷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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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河图 脓包破了(4)
几人就吃饭。又没喝酒,很快吃完了。丁凤鸣悄悄出去把单买了。
朱本贵对夏馥说:“今晚就开始采访,你有事先走。”
夏馥看来晓得他的脾气,把带来的香烟和药品交给他,叮嘱他要按时吃药,烟要少抽。朱本贵脸色不耐烦,语气却很爱怜:“晓得了,一张碎米子嘴巴,和你婶娘一样。”
夏馥又把丁凤鸣拉到门外,说:“我这叔叔虽然年纪大了,却跟年轻人一样好激动,工作起来又拼命,你注意点。”丁凤鸣点头,替她拦了一辆车,目送她离去。
当晚,丁凤鸣坚持带他们采访,第一站就是自己家。路灯没了,四周一片黑暗,且路面挖得坑坑洼洼,丁凤鸣就牵了他们。朱本贵说:“当心脚下,脚抬高点。”
沈力说:“放心,我在山里长大的,多难走的路都走过的。”话未说完,却听“哎哟”一声,朱本贵踢到了一块突起的石头,痛得他蹲在了地上。丁凤鸣和沈力忙搀了他找个高点的地方坐下,脱了鞋,打亮火机一看,大脚趾已经紫了。
丁凤鸣说:“要不回去,白天再来?”
朱本贵忍着痛说:“不妨。白天人多眼杂,反而没得夜里方便。”丁凤鸣就一阵风地去大街上杂货铺里买了三支手电筒。
小玉早把开水烧好,在门口探头探脑。三支手电近了,就见丁凤鸣扶了一人一瘸一拐地走来,急忙迎进屋去。待说了原委,岳母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小玉责怪说:“来稀客了,你哭什么?”
岳母娘不管,益发哭得伤心,说:“我哭也要你管?这么大的领导,还是中央来的,摸黑来关心我们,我怎么不哭?当年王震王胡子带了解放军来上河,就是这种做派;解放后访贫问苦,一个干部也是把脚扭了,还到我们的窝棚里坐了老半天,说的话叫我们心里舒服,你外公外婆一夜都没睡着。那时我也懂事了,记得清清楚楚的。……你打盆水我洗洗。”
小玉去打水,发现另外三人一脸严肃,那个叫朱本贵的老头儿竟泪光闪闪,拿笔的手都微微颤抖了。
洗了脸,岳母娘就说开了。这些情况丁凤鸣都说过的,所以两人就没怎么记。喝了茶,又带他们去了旁边朴寡妇家里。
朴寡妇已经睡了,小梅正就了昏黄的灯光读书。岳母娘跟了来,说:“怎么就睡了?这么早也睡得着?”
朴寡妇在里间应答,一边穿衣一边说:“做不成咸菜了,没得事混住,坐着坐着就来瞌睡了。小梅,你筛茶了没得?”
小梅筛了茶,退坐在黑影里。
朴寡妇出来,头发也仔细梳过了。岳母娘打趣说:“又不是相亲,弄得这么周正。”
朴寡妇不好意思:“中央的领导来家里,没得什么好招待,怠慢了。”
朱本贵说:“大姐,我们不是中央下来的,也不是什么领导,我们只是省城的两个普通记者,下来调查了解情况的。”
丁凤鸣简单说了来意,朴寡妇听完,也如岳母娘般涕泪横流了。小梅拿了手巾给她擦泪,她就一边流泪一边把自己的情况说了。
小梅泪眼婆娑,说:“妈,再有两年我就毕业了,哪能没你的地方住?”
朴寡妇说:“儿啊,两年还要一两万的费用,妈妈我现在又赚不到钱了,那点钱还不留给你?”小梅只是哭。
沈力望向丁凤鸣,丁凤鸣就说:“朴大婶原来在菜市场卖咸菜,做的咸菜味道好,又舍得吃苦,赚得虽然不多,吃饭还不成问题。拆迁首先就把菜市场拆了,再把水停了,咸菜卖不成,她就没得一分钱收入了,日子过得蛮苦。”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上河图 脓包破了(5)
沈力边记边说:“这么说,就不是她一人失业了?”
丁凤鸣说:“只怕有好几百人。这一片是上河的棚户区,下岗的、待业的多,大家没个正式工作,很多人都指望在市场里赚点钱。市场一拆,大家死了门路,生活艰难,只差跳脚日娘了。”
朱本贵合了笔记本,站起来打量房子。房子和丁凤鸣住的房子结构一样,但丁凤鸣的房子是打了水泥地面的,这里是泥巴地面。可能是洗了澡或是用水没注意,地面就很潮湿。向上望去,看得见黑黝黝的檩子和栓皮,上面挂了丝丝缕缕长长短短的蛛网和蛛网黏着的灰尘。灯光暗淡,看得见瓦隙之间漏进来的星光。一个掉了漆的电饭煲,一个木制的碗柜,一侧码了半人高的■煤,煤炉上放了水壶,热气一突一突地往外冒。几把有瓦檐的椅子,一张束腰的方桌,小梅刚才就趴在这桌上读书。
朱本贵又朝里间走去,一行人也随着进了里间。朴寡妇简直有些诚惶诚恐了,缩手缩脚跟在后面。里间的灯光更加暗淡,一个旧式的大衣柜倚墙而立,上面的铜饰擦得光亮如镜;一张宽大的床竟是清式雕花的,床檐高耸,花式繁复,排列有度,红色的土漆因年代久远而呈现深紫,金水勾勒的花鸟仍熠熠生辉;床前的踏板已露出了原色,踏板两端摆放着的两个床头柜小巧可爱。朱本贵凑近仔细观察,说:“是樟木的。”床断了条腿,用碎砖垫着,外面是看不见的。房里不通风,有一股浓浓的霉味。
朱本贵退出来,说:“大嫂,这床有些来头,应该值个好几千块钱,可别胡乱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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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娘在一旁啧啧称奇,舌头伸出来老半天收不回。朴寡妇说:“这破烂货也值钱?”口气甚是疑惑。
朱本贵说:“这是晚清的东西,距今也有一百多年了,又难得踏板、床柜保持得完整,漆工、雕工也好,要不是床脚损坏了,只怕要值个上万块。”
朴寡妇立刻懊悔起来,说:“都怪那个死鬼,说是这床不好看,要拆了做新的,要不是我扯住,只怕四个脚全没了。”脸上却笑眉笑眼,生动而鲜活。
回到前面,朱本贵又拉开碗柜,除了碗碟,里面有一碗黑糊糊的咸菜,半碗炒熟了的白菜梗。他回身坐定,问小梅:“在哪里读书?”
小梅怯怯答,在省城的财经学院。又问读什么专业、学费多少、伙食怎样,零花钱够不够用等,小梅一一答了。
朱本贵沉吟半天,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说:“孩子,你的性格得改改,要活泼开朗点。这世界不是每一刻都是黑暗阴郁的,绝大多数时候还是阳光灿烂的。尤其是在艰难困苦的时候,仍能乐观从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则前路愈行愈明,未来不可限量。”
小梅热泪盈眶,使劲忍着,拼命点头。
朱本贵又说:“一个月几十块钱怎么吃得饱?我家离你们学校很近,若不嫌弃,我请你做家教,我孙女儿读初一了。你看怎样?”
朴寡妇双手相搓,连连说:“这怎么好?这怎么好?小梅,你今儿是遇到贵人了!怪不得我昨儿做梦,那死鬼对我笑嘻嘻的,一眨眼就不见了。小梅、小梅,你这个鬼妹子,怎么还缩在那里?还不感谢朱伯伯?”
小梅就朝他深深鞠了一躬。朱本贵从包里数了一叠钞票塞给她,说:“那我们就说定了!这是我预付的工资。”
小梅忸怩着不肯接。朱本贵硬塞给她,说:“这既不是怜悯,也不是施舍,是你将来的劳动所得,拿着就是了。”
上河图 脓包破了(6)
临出门,朱本贵又说:“大姐,你这灯只有二十五瓦吧?换个亮点的,别把孩子的眼睛弄坏了。”
朴寡妇点头不迭:“换,马上就换。”
走了一段,沈力说:“朱老师,今儿我也受了一回教育。我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又有那么多人恨你,也明白了为什么我总是仰着头看你。”
丁凤鸣也有同感,说:“要是各级官员们都有朱老师一半的胸怀,那真是百姓之福了!”
朱本贵说:“别给我戴高帽子。小时候我过过苦日子,那是真正的苦日子。”
丁凤鸣说:“经历过苦难的官员不知凡几,但大都忘本了。”
沈力说:“不能简单地说是忘本。”
朱本贵说:“对。说到底还是一个体制的问题。不受监督的权力,想不*太难了。无论哪朝哪国,仅靠道德的约束是远远不够的。”
丁凤鸣很想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但就在这时,电忽然停了。
三人伫立原地,面面相觑。
呆了一阵,三人才记得拧亮手电。又过一阵,黑暗里的一些房子陆陆续续亮起了微弱的灯光。有人喊:“哪个?手电往这边照照。”
丁凤鸣照过去,就见眯子快速跑过来,看清楚是丁凤鸣,说:“这电说停就停了,信都不把一个。手电借我用用,去迟了只怕蜡烛都卖光了。”
丁凤鸣把手电借给他,问:“张大哥回来没?”
眯子说:“回来了,给派出所的人打坏了,躺在家里呢……”
事情虽然和翻译没关系,但他晓得事情的来龙去脉。队长带了人当夜就到了省城,很顺利就找到了他。翻译是留过德的博士,听了来意,很爽快就把晓得的情况说了。
德国人到上河几次,很快就迷上了上河的小吃。小吃中有一种叫“豆子芝麻姜盐茶”,德国人很是喜爱。此茶渊源颇深。传说南宋岳飞为*洞庭湖钟相、杨幺起义,领大军南来,驻扎于此。大军多北方人氏,不合南方水土,不到半月,将士们大多全身虚肿,食欲不振,举步乏力。随行军医药石俱下,全然无效。染病的将士日多一日,呻吟之声此起彼伏。此种情形,如何行军打仗?若是敌军来袭,必会束手就擒,引颈就戮。岳元帅为此忧上心头,退兵三舍,数日来闷闷不乐。当地有一长者,素来仰慕岳飞,就携了生姜、食盐、豆子、芝麻、茶叶入营,捣姜取汁,把水烧开,放入姜汁、茶叶,酌放盐,然后泡入炒熟的豆子、芝麻。众将士服后,顿觉心舒气顺,满口生津。不几日,大军病愈。由此,此茶便一直流传下来,成为上河一道独特的小吃,有“芝麻豆子姜盐茶,人人吃了打哈哈”之说。米勒先生初喝此茶,就被它的独特吸引住了。它香甜咸辣,四味俱全,炒熟了的豆子芝麻经开水一泡,外湿内干,越嚼越香,且余味悠长。后听人介绍说,此茶夏能消暑解热、冬能祛寒去风,食欲不振者,能健脾开胃,精神萎靡者,能益气提神,便益发喜欢。另外如刀切面、盐酥饼、垛垛糕等,也极具特色。谈判之余,德国人一行便结伴寻一干净的小店,一人一杯姜盐茶,点几样小吃,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这晚,德国人和翻译照例又寻了一家店子。这店子才开张不久,老板见来了外国人,格外高兴,对旁边坐着的几个食客吹嘘说:“看见没得?我这店子才弄,就有国际影响了!”
对方说:“喜死你个狗日的!你上了岸,有好日子过了,我们还不晓得到哪里混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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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河图 脓包破了(7)
老板说:“不是说到上发厂去吗?”
对方说:“去个卵!人家说没得这回事,多半是黄大宏那老日的哄我们的。”
老板说:“听说市里开会作了决定,黄大宏有多大的胆子,敢胡说八道?”
对方说:“那就是上发厂胡说了?”这样一来二去,几个人怨气满腹,越说越激动。可巧这其中有两个人说普通话,德国人就听了个七七八八。后来德国人主动加入进去,那几人哪知他们的用心,益发说了个痛快。
后来德国人又实地去了机械厂,因未叫翻译同行,情况就不太清楚。
队长做事精细,回来后又到那家小店取了证,并想办法找到那几个食客,录了口供。马千里看到这些材料,简直哭笑不得,叫秦明月把材料复印,给袁之刚的办公室送去了一份。
第二天,朱本贵和沈力坚决不要丁凤鸣陪了。丁凤鸣无奈,在电话里把情况对夏馥说了,夏馥说:“他就这个脾气。”便挂了电话。
丁凤鸣不想回办公室,一时间又无处可去,在街上转了一圈,索然无味。想了想,还是和胡老七联系,问那笔生意进行得怎样了?
胡老七说:“有门路了!”
“你说详细点。”
“还以为他真是特殊材料做成的呢,原来也有弱点。”
“什么弱点?”
“好色。”
丁凤鸣一时未想明白,说:“好色?这和生意有什么关系?”
胡老七得意地说:“绝对有关系。这会儿我没事,要不你过来?”
丁凤鸣到他的办公室,胡老七正声色俱厉地训人。丁凤鸣认得那是他手下的一个副总,此时被他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