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发一言站在我身边,昨天他答应我一起学枪时的温柔全都蒸发掉了。 “一直人类人类的,人类又怎样?枪还不是人类发明的!你自己还不是一副人类的样子,这么讨厌人类的话,为什么不整天扮成狼!”我生气了。 “要是人类够强壮,就不需要发明枪了!人类就应该被保护!”摩赛爷爷没好气地说。 地下室里的村人们有的面面相觑,有的低头暗笑,有的面无表情,没有一个人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趴在地上的山王托着腮帮子看着我跟狄米特,海门则打直了腰,深锁着眉头。真难得,海门居然会一脸忧郁,但这个大笨蛋绝对不会明白我的心情的。 坐在村长旁边的盖雅爷爷向一个村人点头示意,那村人站了起来,从墙上的地图后拉出一叠旧照片放在我面前。    
被保护者(5)
我瞥眼看了那叠照片一眼,胃里的午餐立刻翻腾到喉咙里。 那些是吸血鬼尖牙底下的无辜牺牲者吗?还是命丧吸血鬼之手的狼人勇士?我不知道,也不愿多看一眼。我不想多描述那些照片里的惨状,但我可以肯定我绝对无法习惯这种事。 奇怪的是,为什么我感觉到的不是血腥的残酷与恐惧,而是深深的失望呢? “怎么样?你有自信能够面对这种事经常发生在你身边吗?”摩赛爷爷粗声说。 如果有一天我居然可以习惯这种事,我一定不会是现在的我。那会是怎么样的我?我会喜欢那样子的我吗? “其实,被保护是种幸福。”盖雅爷爷低沉的声音:“战场从来就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命运。” 战场从来就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命运…… 我的视线避开那些惨不忍睹的照片,至刚刚为止,我还以“并肩作战”的同侪热情来想像这场即将发生的血战,而盖雅爷爷随即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将我推向残酷的现实。 山王跟海门也看着桌上那叠照片;山王的嘴巴张得跟他的眼睛一样大,而海门则气呼呼地说:“可恶!怎么可以把人杀成这个样子!” 盖雅爷爷说:“必要的时候,你也必须将吸血鬼杀成这个样子。” 我的心发冷,我觉得刚刚冒起的梦想一下子又被无情地浇灭了。更寒冷的是,我的脚步已经抬不起来,坚持踏向维护世界和平的友情梦。 肩膀一阵温暖,狄米特的手放在我的肩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桌上的黑白照片。那个时刻我已经知道我跟狄米特未来应该身处的位置。 “对不起。”盖雅爷爷说。 但他根本不需要道歉的。 “不知道通到哪里河”上,一艘不知道要航向哪里的小舟。 河面上映着点点星光,夜风流波,小舟宛如航在一条宁静歌唱的银河上。 “我知道自己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但怎么样也没想到,我居然要维护世界和平。”山王说,四脚朝天坐在木桶里。 “真好。”我说,如今我也只能这么简短地回应。 “我的心情好乱。”海门说,负责任的他坐在木桶的边缘上,打量着四周的水面与风向。 “为什么乱?”狄米特摘下大草帽,在夜空下他的蓝色眼睛显得格外清澈。 “我觉得怪怪的。”海门看着河面上的星星,说:“一开始我也觉得那些吸血鬼很可恶,为什么要这样杀人,但想了想昨天晚上盖雅爷爷说的东西,我就觉得两边能不打架就不打架的好。” “他昨天晚上说了什么啊?”狄米特问。 “我问盖雅爷爷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吸血鬼,他说只有非常少的吸血鬼是天生的,也就是怀孕的女人被吸血鬼吸扁以后,才可能生下天生的吸血鬼。所以大部分的吸血鬼都是被上一批吸血鬼吸干后才会慢慢变成的。”海门说。 “你同情他们吧?”狄米特说,我也这么认为。海门是个心肠跟浆糊一样软的人。 “对啊,村长讲的故事其实一点也不恐怖,可怜才是真的。”海门歪着头:“那个叫做古思特的人,还有那些被袭击的村人一点也不想变成吸血鬼,可是偏偏教他们碰上这么倒楣的事,他们变成吸血鬼以后,就跟蚊子一样非吸血不可,这也没法子啊。” “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一次清光光所有的吸血鬼,那以后就不会有吸血鬼了吧?”我说,那些照片带给我的印象很简单,就是做出这些事的人必须受罚。 “清不完的,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会躲得好好的。”狄米特睿智地说:“要是我,就会躲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盖雅爷爷也是这么说。”海门说。 “总之,全世界的安危,看来是要由我跟海门一肩扛起来了。”山王说。他做结论的时间永远都很突兀。 说起来好笑,其实我们四个小鬼头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真正踏出黑森林一步,只有两年前校外旅行时曾经到过邻近的法兰克福城里。我们对世界的想像,不过从电视跟课本上知道,但大多的世界观却是在一堆奇怪的民俗传说中堆砌出来的。比如说,中国什么都少,就是人很多,全部一起跳起来的话就会引发大地震,他们的政府还计划在蒙古沙漠上用几亿人排几个字,让人造卫星从太空中拍下来。美国人最有钱,他们不管做什么都用最新的机器,有些有钱人还会买机器人煮饭。日本最可怜,他们被美国丢了两粒原子弹后,生出来的小孩子都是大头小身体绿皮肤的怪婴。诸如此类,当时我们对世界的认识都是童言童语,而山王却一口咬定世界和平跟他息息相关。 风缓了,水慢了,小舟好像静止在星河上。 我闭上眼睛,泡在静谧的星光里。就在我快要进入梦乡之际,山王的打呼声将我唤醒,我看见海门一只脚站在木桶边缘上金鸡独立,正练习着平衡感,而狄米特嘴角流着口水,早睡翻了。 “海门,你是不是很想像你外公一样?”我问。 “嗯。我想像他一样勇敢。”海门说,换了一只脚。 “那你怎么会讨厌跟你外公做一样的事?”我问。 “我不讨厌,只是不能理解。大概是我比较笨吧,可是我又觉得我外公做的事是对的。”海门说,身体倾斜了四十五度依旧单脚保持平衡,笑说:“厉害吧!”    书包 网 想看书来
被保护者(6)
我点点头。 “我外公阻止了那么恐怖的世界诞生,真的很了不起,我比不上他。有时候看到摩赛爷爷把我外公当偶像,我的心快乐得就快炸掉。”海门说:“可是我不想要拯救世界,我只想跟他一样勇敢,至少希望你们都能够觉得我很勇敢吧。” “所以你很喜欢练身体喔?”我说。 “对啊,我想勇敢一定要强壮一点才行。”海门说:“如果我外公没有很厉害的话,他大概也不会被说成勇敢吧。” “喔。”我说,真想睡了。 巨斧二号有海门一个人醒着就够了。 “崔丝塔,那天我们遇到大黑熊,你觉不觉得我很勇敢啊?”海门突然问。 “嗯。”我应道。 “可是我觉得狄米特才了不起呢,他明明打不过大黑熊,还敢挡在我面前。”海门有感而发:“那时候我觉得他真的非常勇敢、也很感动,所以后来我有点错乱了。” “错乱什么?”我问,难得海门会动脑筋。 “勇气跟力量好像不一定要搭在一起喔?”海门说。 “本来就是。”我说。 “那时候我有种感觉,说不定越没有力量的人,越去做需要勇气的事,就越勇敢的样子。”海门看着熟睡的狄米特跟山王,说:“他们都比我了不起,都是我的偶像。” “你想太多了,这样不适合你啦。”我笑着,说:“你也是我的偶像啊!” 海门傻笑着,摆出拳击手的姿势开心地说:“你相不相信,现在的我已经可以打败那只熊了?” 我点点头,然后毫不客气地睡着了。    
巨斧(1)
“今年看来非押海门不可了,他的身子看上去挺壮啊!”史莱姆叔叔说。 “我还是要押摩赛!他这家伙前天还用手指扳开酒瓶咧!”我爸大声说。 “海门这一年来可没闲着,我看他每天都在河边搬石头,我的妈啊!越搬越大块咧!”大叔说。 “我偏想不透,他为什么老盼着要推开那块大石头啊?”玛丽的妈妈这样说。 “我瞧摩赛那老头还可以撑一年。”隔壁养牛的大婶说。 “是吗?你一定没看过海门在树上跳来跳去的样子,比猴子还像猴子。”我妈说,她今年也改押海门赢。 村子最热闹的巨斧节又来了,今年的精彩好戏还是压在后头,也同样是不变的老剧本。 海门与摩赛爷爷各自扳倒了十个壮汉后,又在橡木桌上相逢。 今年的对决戏码特别精彩,因为筹码首次较为平均地押在两人身上;海门占了四成筹码,摩赛爷爷占了六成。我注意到有些犹太村民也将铜板押在海门的拳头旁,他们真是识货。因为许多具有狼族血统的犹太村人一直在世界各地搜寻吸血鬼魔王的消息,原本在一个星期前村子里还是冷冷清清的,但他们为了一睹海门跟摩赛爷爷历史性的对决,或者说,战神欧拉的孙子跟战神崇拜者的对决,而一窝蜂地赶在这三天内回到村子。 “今年狄米特有没有那把笛子,全看你了。”山王将四十个铜板,我们辛苦的积蓄,咚咚咚放在海门面前,对着海门的拳头说悄悄话。 狄米特笑笑,他可是一点也不担心。 海门向拳头吹了一口气,自信满满地将锁链扣在拳头上;摩赛爷爷瞪大眼睛,显然对海门坚定的眼神颇为不满。 “你以为我不能再风光十年吗?”摩赛爷爷大喝一声,右手肘奔雷般撞在橡木桌上,身后的村人纷纷兴奋叫好。 “不能。”海门咧开嘴笑。 村长看了看两人,所有围观的人全都静了下来,但气氛却在压抑的静止空气里迅速闷烧着。 “开始!”村长一掌拍向桌子。 锁链交击,我的耳膜快被瞬间膨胀的呐喊声给撕裂。 我看着几乎被扯断的钢铁锁链,一年来的回忆也随着金属疲劳的撕裂声慢慢释放出来。 一年来,海门这大家伙居然长了半个头,现在足足有一百八十四公分了;而山王也在艰苦的训练中变得比以前壮得多,只矮了海门五公分。按照他们现在的年龄来计算的话,他们到了三十岁都会变成三公尺高的猩猩。 山王在众人的瞩目与期待下,被摩赛爷爷藏在深山里猛操练,然后在课堂上卯起来睡觉,他的数学习作都是狄米特帮他写的。为了保密等无关痛痒的安全性理由,我跟狄米特都被禁止观看山王的训练过程;但从山王筋疲力竭的陈述中,我知道他已经可以完全掌握变化成狼人的过程,虽然他还不能随心所欲射发出体内积蓄的白光,但他总是拥有超越实力甚多的自信。 “大概再一、两个月吧,我一定能够制造出光球来!”山王浑身大汗得意地说。上一代的白狼法可,据说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能勉强释放出纯洁的白光。 而海门在盖雅爷爷的磨练下不只提升了自己的力气,还学会一身在树木间跳跃奔驰的好本事,比起妮齐雅一点也不逊色。唯独令众人不解的是,为什么堂堂战神欧拉的孙子,竟然没有办法变身成勇敢善战的狼人。一次也没有。 那些犹太村人试了很多种办法,就是没法子教会海门突破人类躯壳的障碍。 盖雅爷爷不知打哪弄来一只大老虎,把海门跟它一起关在铁笼子里,想要让那只饿了七天的大老虎将海门逼上绝路,然后来个潜能大激发,变成壮到不行的狼人把大老虎解决掉保命。盖雅爷爷残忍地将铁笼的钥匙挂在脖子上回家睡午觉,然后放我跟狄米特焦急地在铁笼外面敲敲打打;我哭了出来,还惹得跟老虎一起关在笼子里的海门连忙安慰我,然后花了一番工夫将那只凶猛的大老虎紧紧抱住,就像抱着一个愤怒的大抱枕似的。 “它很可怜的,你们快去找东西给它吃,它的肚子咕噜噜一直在叫。”海门看着大老虎惊慌失措的大眼睛心疼地说。那老虎大概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自己的食物用十字固定法锁住吧。于是我留下不停尝试打开铁锁的狄米特,跑到家里抱来一桶咸炖肉拯救那只饿慌的老虎。 后来听说那只老虎被送到匈牙利的动物园。而盖雅爷爷只好弄来两只发情的公狮子,这次逼得海门挥了几拳,让两只狮子睡了一下午。 也许是危机不够大吧,海门根本没有变成狼人,所以有个令人讨厌、又没有耐心的老妇人居然趁海门在睡午觉的时候,在海门的衣服上偷偷点火,害海门痛得在地上打滚,最后跳进水井里。这件事让海门很不满,从此睡觉都睡在树上以免被偷袭;因为据说那个老妇人准备趁海门熟睡时,拿菜刀把海门的潜能剁出来。 不过海门是逆来顺受的高手,他知道大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