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娘娘有何吩咐;可是想将这弓要回去?”
“王妃说笑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礼,只王妃着实喜爱府上表小姐;觉着只将那弓箭送与女儿家到底有失妥当,这不,特地让奴婢为小姐补上一样。”
说着便将手中的一方木盒双手递上,夏瑾看了一眼王妃,后者点点头,如此夏瑾也不推辞,只接过之后行了个礼算作道谢罢。
“这是前儿个得的一只玉步摇,因着玉质步摇极少见娘娘很是喜欢呢,可巧今儿个瞧着表小姐竟觉合该是这般人物才配戴那步摇,如此娘娘也只好割爱送来,算是同表小姐的见面礼呢。”
“如此倒是多谢娘娘美意了。”
告别女官后王妃接过那方木盒瞧了瞧,随即不甚在意地丢给夏瑾道:
“留着以后哄姑娘家开心罢,倒是个好货色。”
“贵妃此举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
“什么?”
夏瑾不解地看王妃,后者拿眼神暗示性地瞧了瞧那女官离开的方向极为嘲讽地道:
“席上你出风头的时候不赏,偏偏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没人瞧见的时候才赏,还是你这般年纪根本戴不出去的步摇,你觉着她能有什么意思?”
关着门来给甜头,却偏偏是送给仇人的至亲,这明摆着是离间呢,又不想外头的人知晓特地挑着人少的时候送来,即不担讨好定远王妃的骂名也能给王妃家里头的人添堵,真真是好算计。
经王妃提醒夏瑾也觉出了这其间的门道来,只是到底不通女人间的把戏,有些疑惑地继续问到:
“这般明显的伎俩用来能起什么作用,单是收买我还好说,可为何当着你的面?这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事儿么?”
“猪脑子,你现在可是个十三岁的姑娘家,到底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有了一个将来可能会是太子的人向你抛橄榄枝,那便是当着我的面儿贿赂你也有可能动心的,况且——那女人此计不是冲着收买你来对付我,而只是想让我生疑收拾你罢了。”
夏瑾有些晕。
“还好你是男儿身,若生在这内宅定会被女人啃得渣都不剩,你且好好想想,若你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儿家,那女人使了这把戏后为着保险起见我总归会疏远你不如往日亲厚,你对外称是我的外甥女,若没了我的庇护在王府之中也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如此还不任人揉捏么。”
“可我不过第一日见慧贵妃,她为何会费这些心思对付我?”
王妃伸手一左一右地扯夏瑾脸皮,直将那张精心装扮后的脸扯成了大饼才罢休。
“这张脸便是祸根,你都不知道方才比试之时你有多耀眼,定是那二皇子看上了你这张脸对慧贵妃说了不该说的话,单是为儿子的前程她都有十足的理由要出手结果你的小命,如此可还明白?”
夏瑾揉了揉肿了一圈儿的脸,妹的,差点口水都被扯出来了。
“你们女人就是心眼儿多,不嫌累得慌。”
还有就是——何铮那货搞什么鬼,若二皇子真是何铮,那刚才他到底跟他老娘说了什么要逼得慧贵妃生了弄死自己的心思?
这边夏瑾脑子都快想破了,而那边主事人却是半点不知情地回了自己的寝宫。
“程明,近期夏家那边可有动向?”
身材魁梧的侍卫长极为服帖地立在十四岁少年的面前恭敬答道:
“不过是上次给您提过的那些个事儿……”语毕却是又顿了顿,似是忽的忆起自个儿主子如此问的目的,遂又加了一句道,“仍未收到瑾少爷的消息。”
二皇子点点头,又问了些别的事之后心中仍旧有些烦躁,到底还是忘不掉今晚上见了的那张脸,终究还是同程明说了出来。
“既然夏家人投靠了定远王,那夏家子孙之中很有可能会有一两个被留在京中用以掌控夏家,你再调派些人手去定远王府和城外的庄子上查看查看。”
“是。”
程明下去之后二皇子又在卧室里头立了好长时间,不知何时从怀里摸出一了方锦帕来仔细端详。
“若真是你,那为着活命以这身装扮示人也算是……”
他本想说些嘲讽的话,可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拐了回去,眼前满是那张倾城容颜,与之前倒是有八分相似,只是更好看了些,美得竟似换了个人一般。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这张脸,不由得又去镜前照了照。
“这般与你相见,应当不会再嫌我丑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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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不过就是一张弓,你至于么。”
林航跟在夏瑾后头乱转,过往的行人见着这二人都主动让道,实在是因夏瑾面目过于凶狠不得不捂着小心肝儿后退。
“不过就是一张弓,你给了我就是,我保证不再要你给我弄一把新的。”
夏瑾摊手跟林航讨要玄铁弓,后者缩了缩身子想藏起来不让夏瑾抢,缩完才记起来弓被放在了庄子里夏瑾现在根本拿不走。
“你说好给我的!”
“老子说了给你,没说让你没事儿就在我面前显摆,还一显摆就是一晚上!”
夏瑾脑袋上青筋暴跳,昨儿个把弓拿到手之后他就有点舍不得给林航了,可到底是事先答应过而且能换来离京消息也算值了,遂一到庄子便将玄铁弓给了林航,可这孙子拿到玄铁弓后跟疯了一样,一晚上都在夏瑾面前抱着弓晃来晃去恨不得舔几口,真真是将露财拉仇恨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这六年来在军营之中摸爬滚打别的喜好没生成,单对箭术一事颇为上心,如此自然也是喜欢这些个物件儿的,现今白白送给林航也就罢了,还得忍着那货一晚上在伤口上撒十几回盐,这尼玛,必须不能忍!
“我那是想让你多看几眼。”
“你还给我了我也能每天抱到你面前来让你看好多眼!”
林航扭头,半点不松口。
“不给就老实跟我一道去铁匠铺子另打一套!”
“可是我没银子。”
“胡说!你明明有私房钱!”
林航伤心欲绝地捂脸,他当初背着老娘藏私房钱这事儿偶然被夏瑾撞见了,见其后来没有告状的迹象所以才没当回事儿,没想到现如今这货却拿此事当把柄死活要打一套新的。
“玄铁可遇不可求,若真这么容易就能另打一副我何至于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
夏瑾眯了眯眼,随后……拿出了林航的私房钱。
林航:!!!!
“你从哪儿翻出来的!”
“反正现在东西在我手里,叫你一道不过是想着让你瞧瞧看这银子是怎么一两一两花出去的,你若不愿——得,我自个儿去就行,届时若是不通行情将价钱谈得高了可不关我的事儿,哎呀,到底不是我一两一钱攒下来的,花起来就是不心疼,真不好意思。”
最终林航也不得不跟夏瑾一道去了,事实上夏瑾手里拿着银票确实不需要林航出面,不过是为着他这张脸好用能少不少麻烦才将人弄出来。经由昨晚之事他气性过后却也有了计较,不管何时离京,他带着张氏逃命身上总得有个趁手的武器,而除了骑射之外他别无长处,如此倒是必须得弄一把好弓了。
“跟娘讨要这些无非就是一句话的事,你何至于惦记上我这点儿小钱,当真不是你的就不心疼么。”
“你要了我的玄铁弓又不是王妃要了,我为何要同王妃讨钱?啧啧啧,我这人从来就不是个贪心的,你这点儿小钱足够了。”
林航走得极不情愿,偏偏又不能真下手去夺钱袋子……到时若洒了多不好。
正待林航左顾右盼想分散分散花钱带来的痛苦时,走在前面的夏瑾突然僵了僵,林航以为他瞧着铁匠铺子了,循着夏瑾的视线望过去时却瞧见了宫里头的二皇子殿下。
“殿下如此好兴致,微服出访可是想去瞧瞧甚新奇地界儿?”
既然撞见了就不能不打招呼,林航对着矮了自己一个头的二皇子极为友善地笑笑,后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转头不理。
林航:……
敢不敢给点面子啊混蛋!
生气归生气,见二皇子盯着他身边的夏瑾不转眼时林航陡然记起——昨儿个宫宴二皇子当是见过夏瑾女装扮相的!
反应过来的林航下意识地将夏瑾扯到自己身后藏起来,二皇子的目光也随着夏瑾的移动而移动,待到看不见那张脸后才将视线转移到林航面上,就这般不辨喜怒地盯着,没来由的让人心头发毛。
“不知这位是……”
“您应当见着过。”林航急中生智胡扯到,“是我表妹,昨儿个去参加宫宴的那个,小孩子家家贪玩非得让我带出来瞧瞧逛逛,这不,女扮男装弄成这幅模样让您见笑了,还请殿下担待些才是,若传出去恐毁了姑娘家的名声。”
夏瑾:……
你才女扮男装,你们全家都女扮男装!
“殿下可是有约了?若有我们便不再耽搁您的脚程,就此别过下次有机会再聚就是。”
这撵人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就在林航都已准备带着夏瑾继续走时,没成想二皇子又蹦出一句到:
“我没有约。“他看了看夏瑾的方向继续道,“正好同你们一道随意逛逛。”
十四岁的锦衣少年极为严肃认真地陈述着忒没眼色的话,听得夏瑾耳朵一抽一抽,用这般语气说话的除了何铮那货不做第二打算。若何铮还是原来的身份他现在与他相认倒也无妨,可偏偏何铮成了二皇子殿下,和现如今夏瑾所在的定远王阵营分属两个对立面,如此是如何也不能见了。
思及此夏瑾咬了咬牙从林航背后走出来,特意细着嗓子带着些妹妹对兄长的撒娇语气道:
“表哥,今儿个有些累了,可否先送我回去?”
少年的嗓音还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纤细,加之夏瑾有意示弱,这再平常不过的声音听在人耳朵里却是说不出的熨帖,林航被夏瑾弄的这么一出给彻底定住了,心中不由又回想起上次见着他那身装扮时的震撼,脑子里一片空白是半点反应也无,夏瑾瞧着着急,不由又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二皇子在一旁看着那锦袍之上白生生的两节手指眸光微沉,若是近前服侍惯了的人在身旁应当知道,这是主子心情快变糟的预兆了。
被夏瑾这么一扯猛然回过神来的林航连忙将定在夏瑾头顶上的目光挪开,他自然也知道不能让夏瑾同二皇子多接触以防露馅儿,遂顺着他的话道:
“我们出来闲转也有些时候了,我这妹子养得娇贵,若是在外头受了罪母亲肯定饶不了我,如此还请殿下容我二人先走一步,今后有的是机会聚。”
说完对着二皇子简单拱手之后便拉了夏瑾往回走,半点挽留的机会也不给,而二皇子也未再出声,立在原处安静地瞧着那远去的二人,直到再见不着了才对一旁的程明道:
“今晚带我去一趟定远王在城外的温泉庄子。”
☆、第十三章 温泉水浴(一)
夏瑾终究还是没有买到弓箭;虽说手里还有把平日里练习时常用的,可到底不如重新定制一把好的安心,说到底也还是为着保命多算计一分是一分;反正花的也是林家的钱。
所以夏瑾理直气壮地扣下了林航的私房钱。
“兄弟;做事莫要太过分;若是逼急了我对你没有好处!”
“我向来通情达理,你将玄铁弓还与我我便将私房钱给你;再公平不过。”
“你说好要跟我换的!”
夏瑾抠抠耳朵;极不在意地道:
“既是如此那你快些将离京之事说与我听;这本就是一早说好的东西;怎的弓送与你了反倒拖拉起来。”
闻此林航有些犹豫;夏瑾自然知道他的顾忌,遂甩了甩钱袋子道:
“你不用顾虑这些,早几年前我们夏家便同你们林家绑在一处了,我想知晓这些不过是求个稳妥,我与姨娘两个并无多少自保手段,届时逃命还得仰仗你们定远王府的人,我不会傻到自掘坟墓,不过是想早些知道你们作何打算好先一步准备罢。”
林航也知道夏瑾说的在理,只是这些机密要事同他说道终归不合适,此前同夏瑾约定以此为条件交换不过就是一时口快随便答应的,现如今冷静下来后他早就后悔了,如此才会迟迟拖着不肯说。
“君子当言而有信,你这人虽说不怎的靠谱却也还是当得起我这份信任的,入宫之前我并未逼你履行诺言便是看重这六年来的兄弟情义,如今不过是想让你搭把手给我们娘俩多条活路,怎的就不肯了?”
林航被夏瑾说得脸上臊得慌,到底年纪轻经不得激。若是夏瑾入宫之前问他这些他搪塞几句也就过去了,无非就是事后自责几日罢,可夏瑾却是在为他办事之时半句不提承诺之事,等到事成之后才拿着兄弟情义来讨要离京时间,偏偏就赶上他心中最是内疚心虚之时,如此倒不好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