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少女掩口笑道,“原来是,你、哥、哥、啊。 ”
“你——”刘留恼了。
“哼。 ”她转了转眼珠,忽然道,“张娘子是世家贵胄,天子至亲,我当应是博学多才,没想到其实字写的也不是很好么?”
“呃,”这回轮到张嫣汗颜了,“你曾经见过我的字么?”
“呵呵,便在这儿,张大哥地书房里了。 ”刘留的声音笑眯眯的,却难掩一丝醋味,“今岁夏日张大哥手边用的团扇,我欲索来一观,张大哥还特意叮嘱,小心莫损毁呢。 ”
“哦。 ”张嫣一叹,她在宣平有一段时间曾经着迷于印鉴,便雕刻了一方方印,写了“笑嫣然鉴”四字,并加盖在赠予张偕的扇面之上。
她忍不住看了刘留一眼,十三四岁的少女酷爱穿着艳黄色的衣裳,越发衬的容颜青春勃发,眉目情绪生动,像是蔓延开地姜茶花。
她总算明白上次在樊府所遭的无妄之灾的源头是哪里了。
“可是,”她忍不住问道,“这世上结识燕隐哥哥的女孩子千千万,你一个一个的生气,忙的过来么?”
刘留仰高了头,傲然道,“有朝一日,我若是嫁了我喜欢地人,我是不会容许他纳妾的。 那些女人,对他没有非分之想的,我自然不会乱生气。 若是有的话,”刘留挑了挑眉,粉面一片煞气,“管她是哪个天皇老子,我都不会答应。 ”
“那么,”她睇着张嫣,“阿嫣,你呢?”
你对张偕,究竟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思慕?
张嫣笑容一滞。 思忖着正欲作答。 张偕卷起帘子,进来笑道,“阿嫣,——一年多没见,你向来还好吧?”
又转向刘留,唤了一声,“刘留。 ”
那声音。 张嫣微微一怔,音调微微拗回缠绵。 一时间她没有听清,张偕究竟是唤吴国翁主的芳名刘留,还是在亲昵地唤重声小名“留留”。
“啊,”刘留一时欢喜的站起来,仰首迎上道,“你回来了啊,”唯一迟疑。 喊道,“辟疆。 ”
男子二十而冠,以示成年,与过去的成童区别开来。
张嫣从来没有想过,仅仅只是戴上一具爵冠,能够在一个人身上划出过去与现在巨大的鸿沟。 仿佛一瞬间成熟了好几岁,从前的是孩子,而从此之后。 便是真真正正为国效力地成人。
张偕弯腰拉过她地手,对刘留道,“我与阿嫣四年前相识,一直将她当做自己地妹妹。 他日留留还请多加照顾。 ”
刘留微微眯了眯眼,旋即笑开,“那是自然。 我也很喜欢阿嫣妹妹呢。 ”
张嫣弯唇一笑,“是地,燕隐哥哥。 ”
“——楚国翁主又漂亮,身份又尊贵,又那么喜欢燕隐,燕隐都不喜欢她,还能喜欢谁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 刘撷是好女子,可是我和她合不来。 盼她早些懂了这个理,也好不误了她地青春。 再说。 她虽是难得的好女子。 可是这世上也不是没有女孩及得上的。 ”
你已经找到了你的好女子了么?
燕隐。
一年前我离去的时候,你偕世孤高。 相熟的女子只有一个我。 一年后,我归来,你已经找到你的知心人。
沧海变桑田。
“留翁主这次随吴王朝长安,可曾经过新丰。 ”
刘留怔了怔,还是答道,“自然,父亲在新丰,我们为人子女地,怎可过而不入,不尽孝心。 ”
“翁主孝心可嘉,岁首大典之时,合阳侯会来长安,到时候翁主便可一家团聚了。 ”
“哦,”张偕讶异道,“合阳侯会入长安么?”
“嗯。 ”她笑盈盈点头道,“夏五月的时候陛下和我去过新丰,合阳侯说,岁首大典的时候他会来长安,向陛下献黍。 ”
“哦?”张偕微微沉吟。
未央宫
岁末,宫中处处扫尘,并行大亻难之礼,驱逐恶鬼时疫。
“将合阳侯的种植之法推广开?”刘盈负着手,行走在未央宫长廊上,疑问道。
“是的。 ”
廷下,黄门令高高奏道:“侲子备,请逐疫。 ”
于是扮演方相氏的中黄门黄金四目,蒙熊皮出,玄衣朱裳,执戈扬盾而舞。
张偕奏道,“大汉百姓植黍,亩产不过三四石,而臣听吴国翁主所言,合阳侯所植之黍高达九石。 秦亡后,百姓民生凋敝,虽大汉先后二帝励精图治,但民间依旧常有困苦之事。 若能将田地亩产提升,则此乃功在万代之事。 ”
“这自然是好的,”刘盈摇头道,“合阳侯种黍之事,朕也知道。 可是张偕,你要知道,先帝赐给合阳侯的土地尽是肥田,而合阳侯所用牛耕器具,所费不赀,黍米亩产高些,倒也有可能。而民间百姓,估计没几个人用地起吧。 ”
一百二十名赤帻皁制,执大鼗的侲子低声和唱,“甲作食凶,胇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详……女不急去,后者为粮!“
“陛下圣明。 但提高百姓收成,是最好的富国强民之道,臣本不求人人都能亩产八九石,只要从此中有些微所得,哪怕令天下平均亩产只提高一分,便可活人无数。 ”
“这——”
廷下,方相已经开始与十二兽儛舞,众人欢呼三声,周遍前后省三过,持炬火,将时疫送出端门,此后一年,宫廷将不再为时疫所侵。
“而且,”张偕轻声道,“凭合阳侯的为人,以及在皇族中的辈分威望,此事不仅对大汉,对陛下也是很有好处的。 ”
他地意思很明显,大汉初立未久,民风淳朴,若百姓得知是合阳侯辛苦研究之术令粮食增产,让更多的人温饱,必将对他感恩戴德。
而合阳侯是皇族中人,他本人对政治并无野心,那么,这分声誉就将归到作为皇族代表的皇帝身上。
于是刘盈砰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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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很喜欢刘留的。
吃醋也吃的坦荡荡的。
清明节快乐。
终于把种黍的事情给圆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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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九十三:胡书
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九十三:胡书
横城门外,一辆驷马车缓缓停下。
“侯爷此去长安,定能成就一番功业。 ”车中,中年文士拱手道。
“郭先生,”刘仲不以为意笑笑,“我才能平庸,只盼家族平安,子孙福泽绵延,哪敢妄言什么功业,先生说笑吧。 ”
郭潜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终究叹了口气,放弃。
马车进入城门,驶在章台街上,在与香室街交汇之处,忽有一辆大车打横里赶来,御手吁的一声勒住马,喝道,“这是齐王入朝车驾,来者请速避让。 ”
刘仲掀帘喊问道,“是肥儿么?”
不多时,齐王刘肥尴尬的下了那辆华丽马车,上前拜见。
虽然刘仲此时只是彻侯,但论辈分却是刘肥的亲伯父,汉以孝治天下,纵然刘肥是齐王,与伯父在街头相遇,也只能是身为晚辈的刘肥避让。
入潜邸之时,刘仲慨叹道,“多年未来,这长安城,可比从前热闹多了。 ”
“是啊。 ”郭潜微笑道,“但愿,能一直这么繁华下去。”
惠帝二年 冬十月 朔日
夜漏未尽七刻,宫中便鸣黄钟大吕,举行岁首大典。 天子在未央大朝前殿接受百官公卿祝贺,三公、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千石、六百石,四百石官员着皂衣配绶鱼贯而入,黑压压的站满殿廷。 二千石以上上殿称万岁。 于是天子举觞御坐前。 御史大夫赵尧奉羹。 内史杜恬奉饭,奏食举之乐。 百官受赐宴飨。
合阳侯刘仲上前拜道,“臣于新丰植得新黍,此来长安,新取仓中一束,特奉于陛下品尝。 ”
中常侍韩长骝便下阶接过,奉于皇帝面前。
刘盈抚摸着金黄色地黍束。 笑道,“诗经有云。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合阳侯为国潜心研究植黍之术,实应嘉奖,今特益其食邑千户,另置搜粟都尉一职,为内史下属,除许襄为搜粟都尉。 协助合阳侯在京畿地区试种黍禾,专司种种提高黍产之法。 ”
“这——”刘仲一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道,“陛下,臣才能平庸,只会种田,不会为官啊。 ”
“合阳侯这是谦逊了。 ”刘盈微笑道,“能将黍禾亩产从三石提高到近十石之人,岂能是庸碌之人?”
他下阶亲自铲起刘仲,道,“农者,为天下之本。 而此乃关系我大汉国祚千千万万代之事。 若能成功,可活人无数。 皇伯必莫推辞。 ”
刘仲嗫嗫无言,只得应承下来。 众臣亦山呼陛下圣明,爱民如子。
“思服见信如晤,自宣平别来,已半年有余。 ”
张嫣伏在案前书写信笺。
“别后君曾寄信来,言当日腌梅,时日足时启开,色金黄,鲜甜如蜜。 特随笺附捎小瓮。 嫣心甚喜。 然而梅子在路上耽搁甚久,已然酸黑不能尝。 实憾之!”
离开宣平之后,张嫣与孙寤一直有书信往来。 那个巧笑倩兮的少女,在及笄礼上,被赠予了思服这样的表字,源自于诗经首章《关雎》: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宣平有好女的名声渐渐传出后,不少乡绅贵胄慕名上门求亲,孙县长为她选择了城父侯尹恢的次子尹谨。 于是孙寤亦只能坐守闺阁之中待嫁,无聊之余,更加频繁的与张嫣书信往来,询问长安热闹之事。
“长安实是热闹之地,岁首大典后,合阳侯与许都尉在三辅内择良田,造耧车,水车,沤种以植。 行牛耕,耦犁,轮种之法,至夏,黍苗长势喜人,长此以往,或到秋日成熟之季,真可增产数倍。 则实为天下百姓之福。 ”
将信笺用封泥涂了,命小厮送往驿站,张嫣叹了口气。
有些热闹看起来盛大欢喜,说的人喜欢,听地人开心,有些热闹却透着辛酸,只能埋在心中悄悄咀嚼。
去年吕后寿辰之上,张嫣遇见齐王世子襄,此后她一直极力说服吕后,自己对刘襄并无好感,不愿缔结姻缘,鲁元倒是心疼女儿,意有松动,吕后却只当这是她小孩子脾气,不懂世事道理,不以为意。
然而,年后,刘襄流连于章台街,更是迷恋一名名叫曼娘的女子,与故周吕侯之子吕嘉大打出手。 北军中尉戚鳃赶到地时候,二人正互不相让。 戚鳃大感头疼,只好息事宁人。
消息传到吕后耳中,吕后勃然大怒。
“刘襄实是轻薄男子,”吕后森然道,复又弯腰柔声道,“阿嫣,咱们不要他了。 刘襄此人实是配不上你,他日,阿婆再为你找一个好夫君。 ”
张嫣心中大松一口气,笑道,“多谢阿婆好意,只是嫣儿还小,还想多陪阿母几年呢。 ”
放下了与齐国联姻的打算,吕后便齐王刘肥,便不如之前亲善。
冬十月,太后于长乐宫设家宴,宴请齐王刘肥。 因为是燕饮,刘盈便叙家人之礼,因刘肥为兄长,让了他上坐。 刘肥自忖与皇帝为兄弟,当年与吕后亦有母子之谊,便未曾谦辞坐了,吕后见了大怒,命人为齐王斟酒,欲行加害。 刘盈觑破了母后的心意,一时悲愤,竟抢过了酒盅,愿代兄长饮之。
吕后大惊,慌忙起身撒了皇帝手中酒盅。
那一天,鲁元回到侯府,手都是抖的。
“阿弟的眼睛是冷的,”她道,“那个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是真的打算把那盅鸩酒给喝下去。 敖哥。 你说,”她投到张敖怀中,“怎么我地母亲和弟弟就走到这个地步了呢。 ”
齐王佯醉出长乐宫后,忧惧此行如同赵王如意,不能再出长安。 他的内史王界劝他道,“太后只有陛下与长公主一对子女,今王爷有七十余城。 而长主名下仅有数城为食邑。 王爷若将一个城郡送给长公主做汤沐邑,并尊公主为王太后。 太后心里高兴了,则王爷可以免去此难。 ”
刘肥从其言,上书吕后,愿将城阳郡送给鲁元,同时尊其为齐王太后。
知道了刘肥的意思,吕后果然欣喜,鲁元却大为惊恐。
“我有数城食邑。 已经足够使用,不需再多城邑。 而齐王为我长兄,若尊我为太后,岂非乖戾伦常,此事必不可为!”
隔日,有齐王使到访宣平侯府。
“长公主心地善良,我家王爷铭感。 只是伦常再重,不及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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