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纹饰的朱柱,贝羽雕琢地地面,黑色铠甲的校尉拦在大门,寸步不让,声音冰冷。 “夫人,皇后有令,你不得擅自离开神仙殿半步。 ”
“凭什么?”戚懿气急败坏的甩着袖子,瞪圆了一双美丽的眼眸,气怒发作,“皇后是个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能管到我?”她青葱一样的玉指直直指着来人,“你好大的胆子。 等陛下回来,等陛下回来……”声音慢慢低成呢喃,戚懿仓惶四顾。 站在神仙华殿中央。
三郎。 你,可是回不来了?
我不是故意要气你。 故意不理你。
若是早知如此,我会每一天每一天都在你面前笑,不让你烦心,我会笑吟吟的陪你回丰沛,矜持端庄地在你的父老面前扮你的妻子,不惧任何目光。
她忽然觉得好冷,高帝作殿,名为神仙,一弦一柱文藻绯丽,她素日喜爱无比,此时此刻却觉得空落落没个着处。 神仙殿这么大,这么空旷,戚懿独自一人站在其中,仿佛置身于一望无际汪洋,飘飘荡荡的找不到依靠。
“夫人。 ”有人怯怯唤她,佩兰上前扶起她。
“佩兰,”戚懿抱着她,殿外一声雷鸣,闪电下她惊惧的瑟瑟发抖的,“陛下不会有事是不是?他不会有事。 ”几要濒临疯狂,佩兰声声劝慰,心中遽然怜悯,一旦失了掬花的人,花儿还怎么在风雨飘摇中挺过?
又是扑啦啦一声炸雷,阴惨惨的天空,冷雨浇下来,浇湿了殿前地红芍药花,一地残红。 神仙殿文采繁饰,光华灿烂,却再也没有了昔日男主人在时的鲜亮勃发。
汉十二年夏四月甲辰(按:四月二十五日)晚,高帝刘邦,病逝于槐里离宫。
丙午日,皇帝车驾返回长安。
“佩兰姑姑,”小圆髻的十二岁侍女在长廊下小声问道,“这些天,宫中的气氛看着寒碜,是不是,是不是,陛下——”薨了?
“胡说。 ”佩兰冷面斥道,“这是你身为宫人当猜测的么?”
小宫女唯唯道歉,面色惊惧。 佩兰也不为己甚,叹了口气,转身进殿。
心里其实知道,那个往日里纵酒长歌的皇帝大约,是真地挺不过这一关了。 而在这长乐宫中,吕皇后与戚夫人争斗半生,陛下一旦山陵崩,戚夫人失去依恃,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长乐宫风雨欲来。
丁未日,太子刘盈谒椒房宫拜谒母后,与吕雉相对而坐,“父皇已经逝去数日,母后为何不为其发丧?”
“盈儿,”吕雉红着眼圈叹道,“母后不会害你,你父既逝,朝中大将手握重兵,若视少主年幼不服,必为大患。 待母后借了你父皇名义,缴了他们手中军队,自然给你父皇一个风光大葬。”
“母后为儿子担忧之情,儿子心领。 ”刘盈笑笑道,“但是臣尚未有反叛之心,君已有了疑臣之情,实是大患。 而且,”他略微扬眉,双眸有坚毅之色,“儿是光明正大从父皇手中接过的皇位,母后如此施为,反倒让天下人觉得儿子下作,帝位名不正言不顺起来。 ”
吕雉张口结舌,这才觉着,不知在什么时候,自己这个柔弱的儿子,已经长大。 幼鹰生出了羽翼,雀跃跃的想要翱翔蓝天。
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丁未,长乐宫中,中常侍常焕眼含热泪,面容肃穆登上钟楼,执起钟锤,大力敲响了黄吕大钟。
当、当、当……
钟声清越,响彻长乐宫上下。 一时之间,满宫上下,洒扫之人直腰,伏案之人起身,歌舞之人停步,长跪之人泪下满衣襟。
神仙殿里,一身素衣的戚懿正在对镜梳妆,蓦然间,执着梳篦的手就停在青丝之间,珠泪似走珠似的流下脸颊。
“陛下,我要见陛下。 ”她忽然跳起来,发疯似的想要冲出神仙,却被殿外卫尉军死死的拦住,喉咙里逸出悲鸣,无人理睬。挣扎许久,慢慢地,慢慢地跌在地上,泪不成声。
“你还当你是那个宠惯后宫的戚夫人么?”披铠甲地校尉在殿外冷酷看哭倒在地上狼狈的尤物,阴惨惨勾唇。
他抬头,看了看覆在长乐宫上空的天色,“现在,长乐宫已经换天了。 ”
当、当、当……
钟声洪亮,传遍了长安城的上空。
满城百姓一时间都停下手中动作,回首瞧着钟声传出的方向。不知道谁喊出第一声“陛下”,如一江涌动潮水哗啦啦向着朱红色长乐宫绵延的宫墙跪下。
当、当、当……
钟声传出来的时候张嫣正在窗下弹琴,琴弦喀拉一声断了,在她指尖割出一道血痕,她却浑然不觉,只在那怔怔发呆。
“阿嫣。 ”
背后,室门被推开,鲁元惨白着脸走进来,眼圈红肿,声音喑哑,“你阿公,”她顿了顿,“崩了。 ”
十二声钟声,是帝王大去时的丧钟。
高帝刘邦,一生戎马倥偬,终年六十五岁。 汉十二年四月丁未发丧,同日,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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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终于长叹一声,刘邦童鞋,乃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你的牺牲,是为了故事更好的发展。
戚懿童鞋,乃……我不说你了,好自为之。
so,同志们,上粉红票吧。
泪汪汪。
第一卷 大风起兮云飞扬 七十二:新皇(shang)
七十二:新皇(上)
鲁元入长乐宫,与母抱头大哭。 而张嫣着小功丧服,站在椒房殿下,侯着外祖母和母亲。
不知不觉,时光已经过去了三年了。 三年中,昔日女孩的个子抽高了不少,细麻布织成的小功丧服勾勒风流,窈窕窕有了些少女的圆润清甜。
“太子大驾过来了。 ”殿下有宫人切切私语道,带着些微雀跃。
张嫣愣了一愣,远远地望过去,果然见太子车舆一角。 不知怎的心中生出一些害怕,退了一步躲开。
“张娘子,”永巷令张泽从殿中出来,忙道,“等会儿皇后想起你找不到怎么办?还是该回去候着。 ”
“我的事要你管?”她心中烦躁,回头斥道,张泽不敢再言,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
飞渠中流水清畅,卷起一朵朵细小的浪花,张嫣沿着飞渠行走,间或瞧着湍湍流泉,和流泉中的自己。 流水淘洗了多少世事?再多英雄,最终都付诸流水;再美红颜,最后都成为枯骨。 年复一年春走了,春还会再来。 长乐还是那个长乐,昔年在飞渠之边玩耍嬉戏的那些旧人,又都在哪里呢?
一时间,张嫣感慨万千。
“陛下——”远处传来隐约的哭喊之声。
她怔了一怔,回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神仙殿里的戚姬。 ”张泽笑道,“明日要送先帝大驾往长陵。 戚姬想跟着去,但太后没有允。 本来么,她不过就是个夫人,有什么资格送先帝灵柩的?真是可笑可悲。 ”
“哦。 ”张嫣点头。
一阵风吹来,戚懿地声音又清楚了些,她在低低咒骂,“吕雉你不得好死。 ”
张嫣变色。 回头森然道,“张大人。 我舅舅继位为新帝后,阿婆就是皇太后了,是不是?”
张泽摸不透她的意思,颔首笑道,“太子即将继位,皇后为太子之母,自然当为太后。 ”
“那有人公然辱骂国之太后。 该当何罪?”
五月丙寅,皇太子扶棺,送葬长陵。
那一日没有太阳,也没有风,初夏特有的闷热,长安城里湿嗒嗒的,空气粘滞。 南北军加强宫城门警备。 文武百官去冠,穿白单衣、头戴白帻立于长乐正殿之外。
卯时正。 纳遗体入棺柩,二丈二龙首白玉棺,上镂蛟龙鸾凤龟龙之象,是一代帝王刘邦最后的归宿。
皇后、太子率宗室并三公大臣哭临于棺,依次沐浴、饭、盘冰、小敛、大敛,诸礼仪皆毕。 四十八白衣白帻宫人抬二丈龙首白玉棺出长乐宫西阙,沿章台街驰道而行,一路向长陵而去。
梓宫出长乐北阙宫门之时,戚懿穿着瑟瑟的单衣倚在永巷的柱子向着龙首山方向流泪。 陛下,我终于知道我是多么渺小,你活着地时候我承你千般恩宠,你死了我却连送你最后一程也没有资格。 吕雉那个老妇,戚懿忽的咬牙,她欺人太甚,她命人将我下到永巷。 她命人撸去我身上地华服珠饰。 她将我充做长乐宫最卑贱的舂米女奴,可是。 她夺不去我对你的爱。 任她吕雉反手若天,陛下你心中,只有我一人。
白玉棺行到横门下时太常丞高喊了一声“跪。 ”于是张嫣随在母亲身边,跪在了长安街头,深深伏下头去。
龙首白玉棺里的那个人,我爱过他么?泯泯于众人之间,张嫣问自己,高皇帝允称英雄,却不曾纯粹的疼爱过自己。 所以自己也不能纯粹的回报于他。 她对他的感情,远没有母亲外祖母以及舅舅深厚,可是他亡了,她跪在长街上送他最后一程,街道上地尘灰吹进了眼睛,也就经不住流下泪来。
伏首之前她的余光分明看见,队伍最前列着最重的大功麻衣扶棺而行的少年,神情消瘦,脸色比身上麻衣还要白。 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要以为,接踵而至的悲哀在下一刻会将他压垮。 可是他只是抿了唇,一步一步走的坚稳。 骨子里有一种柔韧,百折不挠。
——舅舅。
“你若不怕剥皮,就继续咒骂皇后娘娘吧。 ”永巷中,容貌粗鄙的嬷嬷将一碗粗粝的饭食扔在戚懿面前,“不过这回倒也别冤枉皇后娘娘,我听张大人说,将你下到永巷地,不是皇后,而是长公主家的大娘子。 ”
戚懿愕然睁大眼睛。
最是人间不能见,英雄老死美人尘。
横城门庄严而又沉肃,静默的看着身后长长的跪在驰道边风尘里的长安百姓。 他们红着眼,服着孝,跪送大汉开国皇帝,一拜再拜,不肯起身。
龙首白玉棺中躺着的人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情,平生爱过什么人,恨过什么人,得意过什么,遗憾着什么……甚至他究竟是一个英雄,还是一个无赖,他们都未必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他们只知道,这个人,送了他们一个太平天下。
吃过了离乱地苦的人最是珍惜太平,有太平,才有希望。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极其珍贵,又极其渺小,它叫做民心。
民心最难得,因为他众口难调;民心又最简单,因为,那些吃过太多苦的人们,太容易满足。
从横门出长安,再行二十里,至龙首原长陵。
自汉七年定都长安,长陵就开始修建,到如今,已经修建了五年,尚未完全竣工。 然而陵冠恢弘巍峨,尽显一代霸主吞吐天下的气势。
阖上陵墓的时候刘盈遽然落泪,这个陵墓里埋葬地是他的父亲。 他爱过恨过但永远是至亲的父亲,他们并不如民间父子的亲近,但他一直敬仰孺慕着的父亲。
走出长陵地时候刘盈擦掉了泪,将手负在背后,从龙首山上俯瞰近处地长安。 长乐未央二宫大气恢弘,满城挂着白色布幡,国孝铺天盖地。 父亲地年代在他身后被长陵石门缓缓地合上。 从现今开始,将开启属于他地年代。
悲痛。 欢喜,踌躇,茫然,各番心思一时间俱在心中翻转,刘盈五味杂陈,面上神色复杂。
从长陵回来,吕雉沐浴更衣。 苏摩为她细细的涂上合香泽,梳理头发。 合香泽的香味很淡,又最是滋养头发,用了经年,头发果然滑软顺多,虽比不上戚懿那一头茂盛秀发,披散下来的时候,也是动人风景。 “对了。 戚懿还在闹么?”吕雉忽然问道。
“这个呀,”苏摩为难咬咬唇,“听张泽说,前两日戚懿又在大骂太后,刚巧被张娘子听到。 张娘子一个火大,恶作剧将戚懿下到永巷舂米去了。 ”
她低头等了许久不闻吕雉声响。 抬起头来,见吕雉摩挲腰间衣带,铜镜映出她唇角微翘的容颜,神情似笑非笑,“这个阿嫣,她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虫子,一心一意和我相贴。 不过,也好。——咱们暂且装着不知道,让戚懿在里面舂几天米再说话。 ”
汉十二年夏四月己巳,太子刘盈登基为新帝。
因先帝新逝。 原庙尚未建成。 于太上皇庙继皇帝位。 议先帝谥号。 群臣皆言:“高祖起微细,拨乱世反之正。 平定天下,为汉太祖,功最高。 ”上尊号为高皇帝。
丞相萧何奏《尚书※#8226;顾命》:“太保承介圭,上宗奉同瑁,由阼阶。 太史秉书,由宾阶,御王册命。 ”请太子即皇帝位,同时尊吕皇后为皇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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